现在暂且把话题转到我救了一个年轻人性命的事情。
战后不久是东京新桥、大阪鹤桥、神户三宫以及全国的繁华街黑市交易的全盛时期。
当时虽然处于粮食非常缺乏,甚至已到了饿死人的悲惨状态,可是有一个地方,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所需要的食物和衣服之类的东西。因此人们都集中到那个地方——黑市交易场所。立川的火车站前也不例外地有一处黑市市场,有一天我在那里看到一个年轻人被五六个轻率的人嘲弄。
那个年轻人身着一套满是褶皱的军服,脚穿一双半高筒的皮鞋,颈子上围着一条白色围巾。
战争末期有许多年轻人,登上满载炸弹、只装单程燃料的军用飞机,自杀式地冲向来袭的美军军舰。
这就是至今还令美国人闻之丧胆的神风特攻队——KA．MIKAZE。
特攻队的年轻人多数是“预科练”(海军航空队预科练习生),这个年轻人穿的就是典型的服装。如果战争再迟一点结束的话,他们也会成为特攻队员,而消失在天边的那一方吧。我被那份伤感驱使而驻足看看那个年轻人,围着他的一个男子高声地叫骂:
“这个没落的特攻队员!”
那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年轻人露出杀意的表情。
嘲弄年轻人的那些人,我想就是这一带势力范围的流氓。如果跟他们动武,年轻人可能有性命的危险。如果年轻人将他们杀伤,一定会被判罪服刑,但我并没有时间去多想,而且几乎是“反射”般地立刻扑向那个大叫“这个没落的特攻队员”的人。
要打架我也不会输给以打架为业的流氓。有电光石火般神速手脚的我,把那些围住年轻人的流氓一个个打倒在地上。虽然确实是有心要救那个年轻人,但迫使我动手的应该是“这个没落的特攻队员”那句话。
屠杀人类的战争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那些年轻人并没有发动战争,他们只是被卷入战争而已。在战争末期还被当成“肉弹”,以自己的身体勇敢地冲向美国军舰。那些年轻人非但没有罪,而且简直可以说他们才是战争的最大牺牲者。
尽管那样,战后却有许多人把战败的责任完全推到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而复员回来的特攻队“预科练习生”身上,并无礼地称呼他们是“没落的特攻队员”。
对于这种风气由沉痛而转为愤怒的我,在喘了一口气时才发觉那些人已经被我打倒在地上了。
对那个年轻人来说,也许是觉得很意外,好像发生了难以相信的事一般,傻傻地站在那里。
“找到工作了吗?”
我问年轻人,他默默地摇头。
“可以的话,要不要到我那边去?”
我邀请年轻人。
在他成为佐川组的一员之后,我听到了一段很有助益的话。
年轻人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当战争越来越剧烈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美军飞机来空袭本土。年轻人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而参加了“预科练”。入伍的那一天就被教官叫去问话。
“听说令堂的身体病弱,怎么样,情况如何?”
年轻人自从志愿加入“预科练”时起,就决心要为国家捐躯,但是,亦如教官所说,他的母亲身体虚弱,动不动就会生病,他所担心的就是自己阵亡以后,母亲怎么办?可是,也许是儿子要入伍所带来的精神紧张,这几个月母亲也很少闹病了。所以,对年轻人来说,等于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因此才得以离家从军。(www.xing528.com)
“身体很好。”
听到年轻人这样回答,教官欣慰地说:
“那就好了。”
可是教官为什么会知道母亲的身体十分孱弱呢?觉得奇怪的他于是就这件事问教官,教官笑着回答说:
“为了国家,你把宝贵的生命托付给我,我怎么可以不了解你,以及你家族的事情呢?”
年轻人对我说:
“听了这些话,我觉得值得为这位教官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一面听他说,一面把过去我受教育召集在会宁入伍时的教育班长和那位教官作一番比较。
我的爱国精神绝不落后于人,但是在会宁,我一直认为那个家伙的话怎么可以听!因而使我知道,虽然是为了国家,但这种情操和心愿随着直接接触的上司而有很大的变化。
我试着将“为了国家”置换为“为了公司(组)”。
它使我深深明白,我们可以让准备为公司付出所有精力而进来的人,像处在指导年轻人的教官之下那样,使之成为意志更加坚强的人;也可以使其像处在会宁的教育班长之下那样,使之认为在这种人手下做事倒霉透了,且为他拼命更是不划算,可见,在一个组织中,尤其是担任管理职务的人是如何的重要。
而成为所有担任管理职责的人的模范便是社长。
“老板,”那个年轻人最后加上了这么一句,“老板看起来就好像我在预科练时候的教官。”
年轻人的话不禁使我正襟危坐。
我所付给“组”里成员的薪水是同业水准的双倍。我并没有那种用金钱来驱使员工的不仁不逊意图,但我却严厉地诘问自己,因为我付出的是双倍的薪水,所以我认为自己胜过一般的经营者,关于这一点你完全没有吗?
这个年轻人的教官说:“既然人家把子弟托付给我,我当然必须知道其人与家族的一切。”
领导者所应该具备的,就是要像那位教官一般,和他比较起来,你呢?你知道全体组员的姓名吗?不是用“喂”,而且用姓名,你能叫出所有人员的姓名吗?他们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他们的家族状况、他们的烦恼,你能知道多少?
我差得太远了,当我想到“我是75名组员的首领”时,便觉得很羞愧。
俗语说:“被背在背上的孩子所教”,那个年轻人告诉了我这些有益的话,我十分感激。而那位他认为值得为他抛弃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教官,那才是真正具备领导者应有的作为,是经营者理想中的偶像。于是我对自己发誓,即使一步甚至半步,也必须要接近于他。
我把整个精神投入于组员中,一个一个跟他们接触,亲近,跟他们往来。
不久,终于使我可以自信他说,我对每一个组员的大小事情,比他们的亲兄弟还要清楚、还要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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