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脚夫的精神没有被消灭呢?答案很简单,那是因这有需要它的人。
虽然被国家经营的邮政夺去业务,但是经过半世纪之后,脚夫仍旧以民间商业活动为主要支柱,充分地发挥着应有的功能。
那时邮递小包裹还没有办理快递,因此,从寄出到送达为止,需要相当时日,而脚夫却比邮寄快了很多。
此外,如利用铁路邮寄,则寄件人必须一件一件将货件送到车站,而收件人则又必须到车站去领取。而能弥补这种不便的就是脚夫。
脚夫被利用的人亲切地称呼为“便差先生”(日文为“常便さん”)。
他们从站到站虽然是靠火车来运输,但从客户的家到车站,以及从车站到客户的家,则都是脚夫自己搬运的,所以省去了客户(货主)很多的劳力和时间以及手续上的种种麻烦。
例如从尾道将货件送往京都时,委托“便差先生”的话,早晨交的货件中午过后就可以送到收件人手中,由于只需火车行程时间加上“便差先生”的行动时间,所以,时间的预定也可以正确地算出,单凭这一点就很受到客户的喜欢。
依照货件,有时“便差先生”也会随着货件搭乘火车,送到收件人手中,所以,贵重的东西利用“便差先生”可以不必担心,特别可靠。
打着“丸源”行号的脚夫以尾道为中心,将其投递网扩到九州、四国、山阳(包括冈山县、广岛县、山口县以及兵库县西部)、近畿(包括京都府、大阪府、三重县、滋贺县、兵库县、奈良县、歌山县)、北陆(包括福井县、石川县、富山县、新潟县)等地区。而其大老板的女婿、浅野丰吉的女儿照子的丈夫就是我的表哥伊藤芳治。
有一天,我从表哥那里听到“丸源”为什么开始经营脚夫业的经过。
浅野丰吉的祖先是歧阜县大垣的出身,但在三重县的铃鹿山顶开设一家店号叫做“丸源浅野屋”的茶店。
“箱根之山天险也。”如果将歌中也如此唱的箱根视为代表日本东都难行之处的话,那么铃鹿山顶也可说是西部的箱根,那里的交通要冲,也是难行之处。
丸源浅野家的那些人由于每天上山下山,把脚和腰都锻炼得非常健壮,所以毫不在乎。可是行路的商旅都在山脚下叹气说:“唉!现在起可得要爬这险峻的山路啦,真要命!”
有背着东西,东西虽然并不太重,可是带着腰脚软弱的女人和孩子出门的旅客们,几乎都要哭出来。
遇到这些人,丸源浅野家的人都会对他们说:“我来帮你们拿东西吧!”
“不,不用麻烦了!”说这种话的人一个也没有,都是异口同声他说:“那么就拜托了”,然后将东西递过去。
知道所帮的人是山顶茶店里的旅客们,一定会到山顶茶店歇脚,在这里花一点钱喝杯茶或吃一点点心。
起初并没有这种打算,可是不久,替越过山顶的旅客背东西却变成了茶店工作的一部分。这就是脚夫业“丸源”的起源。
日本首屈一指的脚夫业“丸源”当初也是这样的。我听到表兄的这番话,起初只是感到有趣而已。
但是,他的这番话里面,对做“买卖”来说,含有某种极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顾客的需要。
国家以作为政府的工作而开创的“火车托运”(铁路货运)是从车站到车站,以有铺设铁路的区间为中心,至于顾客的愿望、要求和顾客的方便,则似乎是属于次要的。因此便成了“把东西拿到车站来”“到车站来领取东西”的形态。
可是,替在铃鹿山脚下,一面仰望着山顶,一面在想这些东西可怎么办而在发愁、叹息的旅客搬运行李或货物而开始的“丸源”,从头到尾始终都在想顾客所希望的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让顾客高兴?(www.xing528.com)
其差别就在于一个是先考虑自己然后才考虑顾客,一个是任何事情都以顾客的方便为优先考虑。“丸源”的生意能够发展,我想该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经营脚夫这个行业。但是,这种用筋骨、流汗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作,是很适合我的个性的,而且,能让货主们高兴、满意,使我觉得自己在从事一项对社会有益的工作。这种真实感一再感应到我全身,而使我把后母、学校的事情忘得一千二净,只顾拼命工作。
我在尾道的事,早就料想到表兄一定会写信或打电报来要我回去。可是,却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来到这里,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使我惊愕不已。父亲看到我第一句话便是:
“啊!你长大了!”
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意外。
本来,依我的推测,父亲一见面就会破口大骂: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要不然就先给我一个巴掌,然后再痛骂一顿。因此,我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然而,见面时父亲既不发怒,又没有动手殴打,只是说“啊!你长大了”。而且,声音也不像他平常的铿锵有力,反而变得软弱无力。
父亲所谓的“啊,你长大了”是看出我在这里接受别人的锻炼,大概吃了不少苦头,于是有感而发。这是事后跟父亲交谈中才知道的。
父亲看到我,说我“长大了”,但是我看到父亲,却感觉他变小了。父亲可以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不只是体格,而且他是名门世家现在的户主,同时还是“百元校长”和受村民崇拜的人,像这样以村子里的名士,兼具明治男性骨气的他,若说可以倨傲雄视,也并非夸大其词,所以,父亲一直使我感到一种权威感。可是,好久没见到的父亲,那种风范和威仪竟一点都没有了。
父亲这种衰退的样子,我认为跟我离家出走的事情,并不是毫无关系的。我对父亲是有意见的。就我来说,后母哈池和我之间虽然并非亲生关系,但是,她对我所采取的手段是过分残酷而不讲理的。我认为父亲既然身为一家之主,就应该抑止妻子的举动和行为才对。
村子里有什么纠纷、争执的时候,父亲经常都是自告奋勇,担任仲裁角色从中调解,并且几乎都能圆满解决。但是,在家中看到我和后母之间的不和,竟装着没有看到似的,所以我觉得父亲太懦弱了。迫使我不得不离家出走的“罪魁”虽然是后母,但视若无睹的父亲,我认为也等于是“帮凶”。
在我还没有见到父亲以前,我一直在恨他。
但是,当我看到从前——其实还没有经过多少日子——的风采已经消失殆尽、面色憔悴的父亲时,我的心已经软了下来,如果父亲说“回家!”我打算什么也不说,便跟着父亲回去。
可是,父亲并没有说“回家!”却喃喃自语地冒出了下面一句话:
“已代治已经被征召到海军去了。”
大哥竖二已经分到铁路局。家中制造曲子的事业则由二哥已代治负责。父亲担任小学校长的公职,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而且也上了年纪,管理家中的事业已经太勉强了。后母哈池虽然比男人勇敢,但是要指挥几十名粗壮汉子,就一个女性而言,仍然是过重的担子。
二哥被征召入海军以后,负责指挥制造曲子的人就没有了。所以,父亲才来这里想接我回家。
我看到消瘦的父亲,心软了下来。
“爸爸,一起回板仓村吧!”
我忖度父亲的心意,由我口中提出了这个建议。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