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被正式任命为副总督,他的新婚妻子(也是他的另一个表妹)安娜·约瑟法·库姆陪着他,她来之前已怀孕数月。他们到达悉尼五周后,金的情妇安·易内特为他生下第二个孩子悉尼,由一个获释流放犯约瑟夫·罗宾逊帮他抚养。在征得妻子安娜的同意后,金带着小诺福克回到了他出生的那个岛屿。悉尼后来被送回英格兰,由金的母亲抚养长大。这两个男孩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上船之前,金前去向自己的恩公亚瑟·菲利普辞行,而菲利普也将于下月卸任并乘坐“大西洋号”回英格兰。随后殖民地的统治权就将交到菲利普的继任者、34岁的弗朗西斯·格罗斯少校手中。格罗斯是新南威尔士军团的指挥官,军团也是在他的协助下成立的。格罗斯的父亲曾经是乔治二世的钟表匠,他自己则又蠢又胖。不久,格罗斯就被目光敏锐的同僚军官约翰·麦克阿瑟中尉控制。在他的统治下,声名狼藉的“朗姆酒军团”出现了。
金的随从中有一个身材单薄但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名叫威利·尼特·查普曼。时年18岁的查普曼一路上给金夫人带来不少愉悦,这让他的长官稍感安慰。但这个群体中最值得注意的也许是宅男理查德·约翰逊牧师。那时的新南威尔士还没有一座教堂,在返回的船只没有到来之前,他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安抚那些来路不同的群体,也不愿意举行洗礼仪式,只想安心从事农耕。
威廉·佩特森队长是金的军队指挥官,其权力仅次于格罗斯少校。佩特森终生爱好植物学,但嗜酒如命,尽管他与约瑟夫·班克斯关系密切,但到了37岁还是个初级军官。伊丽莎白是他结婚四年的妻子,来自英格兰,但她无法忍受诺福克岛上的恶劣条件,继续留在帕拉马特附近那片神赐的广袤土地上。尽管佩特森常会有些出格的举动,但他和罗斯少校一样,坚定地认为士兵的权利大于流放犯的权利。他们把流放犯当作白人奴隶,任何违反规定的行为都会受到无情的鞭笞。
金离开诺福克岛的20个月里,这里的人口增加到700多人,包括军队里各个层级的自由定居者和建筑行业雇佣的自由民,他们都是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岛上暴力与偷盗事件层出不穷,却没有刑事法庭来管制和处理。金给伦敦的内政部副部长埃文·内皮恩写信道,他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倾轧与纷争”,现在“一切都需重来”。[1]他匆匆忙忙颁布了一系列规定,希望这些规定能使这个接近无政府状态的社区恢复一些秩序,但是收效甚微。
1792年8月,第二舰队的一艘地狱船皇家海军“惊奇号”(HMS Surprize)又送来一批囚犯和官兵,因此新的争端又起。从英格兰至此的长途航行中,船上的条件简直骇人听闻。伦敦和朴次茅斯两地塞上六艘船的囚犯多达1026人,其中256个男人和11个女人在路上因饥饿和殴打而死。到达杰克逊港后不久,又有124人死于虐待。
约翰逊牧师从码头登上轮船,眼前的景象吓得他浑身发抖。“我看了一眼,这是人间地狱啊。”约翰逊写道,“他们的悲惨境遇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头上、身体、衣服、毯子上全是虱子。一个个赤身裸体、屎尿横流、肮脏不堪、臭气熏天。很多人完全无法站立或爬行,连手脚的活动也异常艰难,几近赤裸地躺在地板上,既没有床铺也没有被褥,甚至无法翻身换位。我经过他们身边试图与他们交谈,但难闻的气味熏得我几乎无法忍受。”[2]
条件恶劣的护航船皇家海军“海王星号”(HMS Neptune)的情况最糟,一路上死了154人。这艘船上的一个人现在已经转移到修理打扫过的“惊奇号”上,他就是助理外科医生达西·温特沃斯。温特沃斯医生身材高大、衣着时髦,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他和外科医师威廉·巴尔曼后来成为金的同盟者。金为了恢复诺福克岛上的人文精神,尝试对与世隔绝、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监狱做了一系列改革,格外引人注目。
温特沃斯是在第三次面临拦路抢劫的指控前离开英格兰的,他在航程中结识了一个情妇凯瑟琳·克罗利。他们的宝贝儿子威廉·查尔斯将来有一天会组织第一次白人探险,试图与两位好友格雷戈里·布莱克斯兰、威廉·劳森穿越蓝山。经历了“海王星号”的惨剧后,诺福克岛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乐土气象。最初到来的几个流放犯刑满获释,金赐给他们几块土地。现年已满76岁的理查德·韦迪库姆选择回英格兰。
诺福克岛上复杂的地形意味着囚犯营只能集中建在悉尼湾地区,定居点只能围绕悉尼湾建在瀑布湾、长岭以及北部沿岸新命名的小型定居社区如菲利普斯堡(Phillipsburg)和皇后区(Queensboro)。到1792年,他们已经生产出小麦、玉米和大量的热带和温带水果,如香蕉、梨、橘子和草莓等,不一而足。
亚麻也长得很茂盛,但他们已不再自己研究以亚麻加工帆布的技术。金回英格兰期间,说服政府命令乔治·温哥华船长顺路带新西兰本地的亚麻浆纱人过来,因为温哥华即将离开新西兰前往太平洋。温哥华也是一个钟爱严刑酷法的人,他适时地绑架了两个毛利人——图基和胡都——但到达后才发现这两个毛利人对亚麻浆纱技术一无所知,也不关心,因为这是“女人的活儿”。金对这两人很好,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但这两个毛利人思乡心切,金只好把他们送了回去。金这个仁慈的决定与岛上其他阻碍正义秩序与正当程序执行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新南威尔士军团里的暴徒和懒鬼对流放犯们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简直无耻下流。他们“住在自己的小屋里,吃喝玩乐、赌博,不断引诱女人离开她们正式结过婚的丈夫或与她们同居的男人”[3]。一旦引诱不奏效,他们就诉诸暴力胁迫。
布莱曾经担任过船长的商船“布列塔尼亚号”碰巧路过诺福克岛,当时与布莱在一起的还有他的男宠弗莱彻·克里斯蒂安。船上有个名叫尼古拉斯·内皮恩的人,他是新南威尔士军团的一个船长,也是英国内政部副部长埃文的兄弟。内皮恩在部队里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与肥胖的弗朗西斯·格罗斯及其幕后支持者约翰·麦克阿瑟发生过多次冲突,现在正在回国途中。
金的军队指挥官佩特森队长最近回悉尼了,目前正在寻找翻越蓝山的路(但他的努力都是徒劳)。岛上资历最深的军人是加拿大出生的爱德华·艾博特中尉。金问内皮恩,如果他乘坐“布列塔尼亚号”商船护送这两个毛利人回新西兰,内皮恩能否暂时代管殖民地。内皮恩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委托。金只用了10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格罗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恨难当,第一时间给金送去了一封“鸡毛信”,同时还给伦敦上了一封正式的告状信。格罗斯写道,艾博特中尉“完全有理由”拒绝承认对内皮恩的任命,并且无视他的命令。金试图写道歉信来平息格罗斯的怒火,但格罗斯拒不接受。接下来的情况更加糟糕。
不管流放犯是否刑满,对“朗姆酒军团”来说他们都是罪犯。他们是那些恃强凌弱者的虐待对象。刑满释放者亨利·德林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曾痛苦地抱怨,无论何时,只要他一离开家门,就会有某个士兵来纠缠他的妻子要求发生性关系。有一次德林回家发现他们正在干那事,便把那个士兵打得不省人事。
这个案子被送到副总督面前,军团要求给德林100鞭,因为他殴打士兵。金只罚了这个愤愤不平的丈夫20先令,同时劝告双方“检点自己的行为”。第二天晚上,一群士兵偷袭德林,把他打得半死。第三天晚上,又有4个士兵点着火把来到他家农场,打算一把火烧了他家的玉米地。这时有个刑满释放者试图阻止他们的行动,一个叫唐尼的列兵把火把扔到这个刑满释放者脸上,致使他严重烧伤。
金判了唐尼100鞭子,随后又试图居中调和他们的关系。金命令士兵和刑满释放者用一加仑朗姆酒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但这完全是徒劳。到1794年1月,这些士兵不仅强奸女流放犯、骚扰刑满释放者和他们的妻子,还阴谋暴动反抗那个自命不凡的海军指挥官,发誓“不再受因冒犯流放犯而遭到自己同志惩罚这样的苦”。他们决定上演一出戏剧,戏剧的第一幕就是杀掉德林。然而,还未来得及实施就发生了更具戏剧性的事件。
根据金的建议,外科医生巴尔曼在悉尼湾定居点的一个长条形木屋里组织了每月一次的舞台剧表演。1794年1月18日,在去木屋之前,金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小型招待会,邀请下属军官和他们的夫人参加。他们在那里看到,为了一个预留给前流放犯的座位,一个醉酒的士兵班尼斯特跟一个刑满释放者发生争执。金抓住班尼斯特的肩膀,命令他到禁闭室去面壁思过。班尼斯特对着平民挥舞拳头,与金的卫兵扭打,还叫嚣着要与金决斗。其他士兵也冲过来支援他。班尼斯特被制服,艾博特中尉命令其他士兵放下武器。但他们拒绝投降,要求艾博特释放班尼斯特,并把他们的要求呈送总督。但艾博特这边人多势众,最终把10个叛乱者和醉醺醺的武装士兵送进了禁闭室。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殖民者和流放犯都在为保卫自己做准备。金面临严峻的形势,即“700名居民反抗65名武装战士”[4]。
幸运的是,艾博特中尉对总督一直是忠诚的,第二天早晨他和金制订了一个计划,他们把部队分散开来,派一个分遣队去菲利普岛“收集羽毛”,其他人则被派到不同的定居点。部队离开后,艾博特命令19岁的约翰·派珀少尉(终有一天他的名字将在悉尼港的上空熠熠生辉)和一个平民测量员查尔斯·格兰姆斯(Charles Grimes)没收了他们的武器。等部队晚上回来,金宣布那些被囚禁的叛乱者将被送到悉尼去接受审判,在新的通知来到之前,殖民地暂时由直接对他负责的民兵维持治安。这支民兵队伍由44位前任水手和海员定居者组成。
碰巧,1月23日新南威尔士殖民地的纵帆船“弗朗西斯号”(Francis)路过此地,在适量警卫的押解下,“弗朗西斯号”带着叛乱者逆风返回杰克逊港。金同时也给弗朗西斯·格罗斯送去一份关于这次叛乱的详细报告,并报告了接下来他将采取的行动。得知自己心爱的军团被平民冒犯,格罗斯感到震惊,“目瞪口呆”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反应。他那18世纪特有的长篇大论都无法表达他那颤抖的翎子上流露出来的愤恨。询问过军团成员之后,格罗斯写道:“有必要解除分遣队的武装吗?坦率地讲,尽管我们都知道士兵很难管理,但是遭到流放犯侮辱,即使世界上最顺从的人也会愤恨难当。”
对于金的行为,格罗斯的反应是“立即解散你下令成立的民兵队伍,武器都送到(‘弗朗西斯号’)上供驻扎在霍克斯堡(Hawkesbury)的军人使用”。
最关键的是在文件结尾,他写道:“任何流放犯,不管他的刑期有没有结束,只要被指控殴打士兵,都要立即移交给分遣队的指挥官,由他来负责调查。如果士兵有被殴打的迹象,他要立即下令惩罚冒犯者,由分遣队的行刑者来执行这100鞭子。士兵的挑衅决不能作为流放犯殴打士兵的理由。”[5]
换句话说,对于流放犯和刑满释放者而言,士兵们只要高兴,便可以为所欲为。面对投诉,他们自己就是法官和陪审团。这是“朗姆酒军团”第一次明白无误地宣告自己的原则:枪口冒烟的滑膛枪决定一切。格罗斯用惊人的傲慢和邪恶的残暴挑衅着自然正义的每一条原则。
但这个意见是完全错误的。实际上,金的这种管理体制得到了伦敦殖民统治当局的默许,尽管官方文件中声称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金立即意识到了对手的错误,因此坚定了自己的立场。然后金直接向国务大臣波特兰勋爵上诉,毫无疑问,他得到了埃文·内皮恩(金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个离岸半公里远的岩石环礁)的支持,英国政府也站在他这一边。
格罗斯被迫做出道歉,但他在道歉的同时也进行了蛮横的还击,强烈建议诺福克岛不应该再作为流放地,因为在这里驻扎一个军事单位的代价太大。相反,他说不妨把这里放开作为自由拓居地。
这个建议似乎很有政治家的气度,实则不然。在写给金的信里,格罗斯加了一个附件,越过金直接在岛上划了85英亩优质土地给他的军团成员。如果撤走流放犯,土地价值飞涨,军团就会获得一笔意外之财。他的建议没有得到批准。就在这一年的晚些时候,他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个自负而令人作呕的人离开新南威尔士回到英格兰,后半生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中间去过几次爱尔兰和直布罗陀(Gibraltar),从此再未上过战场。1808年,格罗斯专门打了个报告,希望能够获任新南威尔士总督,但这个职位目前被另一个与他相当不同也不算有魅力的人占据着,他就是威廉·布莱。
金一直在努力抓住机会建设一个自给自足的流放地,这期间布莱经历了一场严重的疟疾,现在身体已经恢复,这个病是在巴达维亚染上的。尽管与候补少尉彼得·海伍德和弗莱彻·克里斯蒂安家族及克里斯蒂安的著名校友威廉·华兹华斯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布莱仍然获得了海军部的信任。约瑟夫·班克斯爵士要重启面包果计划,首先要找的就是那个在第一轮计划中失败的人。
布莱对自己的前程激动不已,经常到岸边船坞徘徊,直到找到他认为适合这个任务的两艘船:一艘有三层甲板的西印度商船,这艘船比他原来的旗舰“邦蒂号”大一倍;另一艘是小得多的双桅横帆船,上面有30名船员,可以帮他绘制出奋进海峡浅滩的海图。海军部认可他的选择,把两艘船都征用过来,并且分别重新命名为皇家海军“远见号”(HMS Providence)和皇家海军“辅助号”(HMS Assistant)。布莱花了一些时间来挑选自己中意的船员,最终选定美国人纳撒尼尔·波特洛克作为“辅助号”的船长,自己的外甥弗朗西斯·邦德作为“远见号”的舰务官。
布莱相信自己能得到很好的保护,因为他从皇家海军陆战队招募了20名水兵。尤其幸运的是,他招到了才华横溢的候补少尉乔治·托宾,托宾不仅能写妙趣横生的文章,还能画逗人发笑的漫画。另外还有17岁的马修·弗林德斯,此时的他就已经显露出过人的航海与制图天赋。班克斯从英国皇家植物园(Kew Gardens)指定两名植物学家詹姆斯·怀尔斯和克里斯托弗·史密斯来指导面包果树的利用方法,还向海军部请求,如果布莱路过诺福克岛,就顺便从那里带些松树到杰克逊港以改善周边的土壤;如果他去的地方有新西兰土著,可以引诱他们去诺福克岛,帮助解决亚麻问题。海军部对班克斯的要求不置可否,因此他亲自找到布莱,确认他的命令能够得到“灵活执行”,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绕道诺福克岛。
布莱承诺尽量完成他布置的任务。1791年8月2日,这支小型舰队驶出朴次茅斯,志得意满地返回南海。然而起航不久,疟疾再次袭击了布莱,他不得不在船舱里窝了好几个星期,头疼几乎使他失明,而持续的高烧则让他神智不清。直到12月到达好望角,他才完全康复,继续亲自坐镇指挥。然而因为他的吹毛求疵和暴躁脾气,不久下属军官就对他怨声载道,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布莱循着“邦蒂号”的航线来到塔斯马尼亚南岸的冒险湾,1792年2月9日到达他们曾经避难的小峡谷。休息几天后,舰队继续向东北进发前往传说中的塔希提岛,其间他们与一小群被他们的帽子吸引的土著人短暂相遇。他们的航线离皮特凯恩岛不到170里格[6]。布莱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岛曾经是叛乱者盘踞的据点,他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爱德华兹船长会带着一些叛乱者返回英国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完成那个曾经中断的面包果任务。
然而,1792年4月9日,布莱到达马达维亚湾里维纳斯角的避难处,很快就了解到爱德华兹到访,以及更早些时候乘坐“邦蒂号”来去匆匆的克里斯蒂安和他那一帮暴徒的细节。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找到一丝关于克里斯蒂安藏匿地的消息,也没有人加入过他们的团伙。因此他们不得不提高警惕,以完成下一阶段的任务。同时,岛上首领知道布莱编造了库克船长的命运以及他与这个伟人的假父子关系,对他的欢迎大打折扣。他们上次到访时,岛上居民对这些染病的英国船员热情款待,但这种热情同时损伤了他们的健康与行为,这让布莱十分震惊。
性病肆虐。传统道德观念坍塌。“我们这里的朋友在与欧洲人的交往中几乎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布莱在日记中写道,“每个塔希提人说的都是我们同胞教给他们的最无耻之言。我宣布,如果能把我从1789年以来涉足此地的船员名单中剔除,我愿意放弃一切。”这里的首领现在喜欢喝朗姆酒,当地的原住民也不再关心自己的外表和举止。“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真让我们讨厌。”布莱写道,“他们不再是干净的塔希提人。与这些衣衫褴褛的人相处要小心提防。”[7](www.xing528.com)
他们到达时正是面包果的出产高峰,塔希提人非常乐意用这2000棵树跟愿意收货的“远见号”交换商品。尽管不时还会有轻微头疼,布莱还是在监督交易。1792年7月19日,两艘船再次起航。驶出暗礁后,他们朝着西北方向前进,绕过岛链,大致的方向就是托雷斯海峡。布莱极想找到躲在这里的叛乱者,毫无疑问,在他心中,这些叛乱者肯定在某个和平而阳光明媚的小岛上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在煦煦和风中冲浪嬉戏。布莱在一个个田园牧歌式的岛屿间往来穿梭,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不断地追踪弗莱彻·克里斯蒂安和他的暴徒团伙。最后布莱终于放弃了,但时间已耽误太多,因此他也没有兑现对班克斯的诺言去寻访诺福克岛。
布莱要是知道克里斯蒂安的真实境况,很可能已经大笑着返回英格兰了。事实上,皮特凯恩岛上的生活与布莱的想象出入不大。在克里斯蒂安他们登上岩石丛生的海岸将近三年后,叛乱者与他们的塔希提朋友闹崩。当初,他们在邦蒂湾选了一处高地盖房子,与当地土著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和谐。安顿下来以后,他们分配或分享牲畜,如猪、鸡和山羊,并且制定规则。大家都承认克里斯蒂安是他们的首领,其他白人对塔希提人保持着种族优越感,自认为是塔希提人的主人。每个白人都有一个女人,而6个塔希提男人共享剩下的3个女人。
克里斯蒂安和性格强势的伊莎贝拉生活在一起。1790年10月的一个星期四,她为克里斯蒂安产下一子,他们以出生日期为孩子命名。伊莎贝拉后来又给克里斯蒂安生下两个孩子,他们的日子也变得愈加艰难。克里斯蒂安在定居点的高处发现一个山洞,面对着浩瀚无垠的大海,这大海把大千世界和这群衣衫褴褛的船员分隔开来,这是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的余生注定只能与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为伍了。克里斯蒂安经常在山洞里一坐就是几小时,默默地懊悔。回家以后,也只有伊莎贝拉尖酸的话语和愤怒的面容才能打破他那抑郁的沉默。
其他人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对象,尽管形式和时间长短不一。比如,约翰·亚当斯在“邦蒂号”上与珍妮结成一对,但还没下船珍妮就已移情别恋,爱上了身材高大、胡须浓密的费城人艾萨克·马丁。亚当斯宣布与普瓦雷(Paurai)同居,普瓦雷是他们绑架的一个塔希提女人,她将在痛苦中度日如年。爱德华·杨上了苏珊娜的床,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杨拥有与生俱来的女人缘,随时随地都有女人主动送上门,而他也来者不拒。
约翰·米尔斯时年40岁,当时是“邦蒂号”上年龄最大的成员之一,一向与克里斯蒂安一伙不和。他坚决反对克里斯蒂安在土布艾岛定居的计划,克里斯蒂安上岸后,他竭力鼓动船上的人驶往塔希提岛,留下克里斯蒂安自生自灭。米尔斯会大声责骂他的塔希提情妇普鲁登斯,经常虐待她。他与马修·坎塔尔狼狈为奸,这个人对待自己的女人萨拉更加暴戾。坎塔尔经常殴打萨拉,有一次这个女人捕鱼空手而归,马修暴跳如雷,在酒后把她的一只耳朵咬了下来。
麦考伊是健壮结实的苏格兰人,有着浅棕色的头发,胡须浓密,肚子上有一条刀疤。他曾经在家乡的一个酿酒厂工作,会适时地用自己的知识来帮倒忙。他刚抵达时的同居女人是玛丽,玛丽当时带着一个塔希提小孩,是她与前任所生。麦考伊和米尔斯、坎塔尔组成三人帮,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不断地挑起事端。
威廉·布朗因为患淋巴结核,脖子部位的淋巴结感染了结核菌,之后留下了一个可怕的疤痕。这个病毁了他半边面颊,他从眼睑直到喉咙都被感染。布朗不喜交际,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俩没有生育孩子。
约翰·威廉姆斯是根西岛说法语的本地人,个子不高、身形单薄,后脑勺上有一个明显的疤痕。他与帕修图来往密切,后来成为社区的铁匠和锯木匠,是岛上最像熟练技工的人。当帕修图因咽喉病去世以后,威廉姆斯变得相当消沉,甚至打算乘坐“邦蒂号”上仅剩的两艘小艇之一离开该岛。这些叛乱者得知他的想法后就把这些船烧了,领头的还是坎塔尔。
在这些岛民中,出身高贵的塔拉罗和托奥菲提结婚了。另外两个土布艾人提塔希提和奥哈(两人是叔侄关系)现在共同拥有普鲁登斯,而其余三人梅纳利、蒂摩亚和内霍共享剩下的那个女人玛瑞瓦。
这绝不是理想的结合,但却是行之有效的组合。然而某一天,亚当斯的配偶普瓦雷不幸坠崖而亡,他要求从塔希提女人中重新挑一个,这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克里斯蒂安和其他白人都不愿意与他共享女人,然后他们决定,威廉姆斯也应该从那6个塔希提男人共享的3个女人中分得一个。
他们争执了很久,最后亚当斯从那对叔侄手里抢来了普鲁登斯,而威廉姆斯则点名要了出身高贵的塔拉罗的妻子托奥菲提。这种情况难以长久维持,不久就出现了杀人惨剧。
现在无法完全得知当时的真实情况,因为唯一的记载来自约翰·亚当斯,而他又是一个惯于撒谎的人,他所讲的故事还互相矛盾。威廉·麦考伊的情人、来自塔希提的珍妮30多年后对一个名叫彼得·狄龙的船长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然而,无可争辩的是,被夺走妻子的塔拉罗逃进森林里,开始与其他的土布艾人密谋杀害白人,以夺回他们自己的女人。但这里有一个最直接的问题,那就是托奥菲提在换了情人之后非常幸福,她对与性格相对温和的铁匠约翰·威廉姆斯生活在一起很满意。事实上,就是她通过温柔的歌声从自家院子里给克里斯蒂安的女人伊莎贝拉传递信息:
本地人为何磨斧头呀?
杀白人啊。
本地人为何磨斧头呀?
杀白人啊。[8]
伊莎贝拉心领神会,匆忙跑去报告克里斯蒂安,他抓起枪就去寻找那两个土布艾人。这两个土布艾人正准备冲进山里与塔拉罗会合,就遇到了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通知其他白人把另外3个共享玛瑞瓦的人也围起来,“咔嚓”一声给他们上了脚镣手铐。随后托奥菲提突然消失不见,也许是威廉姆斯在铁匠铺时她被塔拉罗抓走了。这个小小的社区陷入混乱之中。被铐的塔希提人说他们对白人忠心耿耿,这让白人内部产生了分歧。米尔斯、坎塔尔和麦考伊等暴徒恨不得立即消灭他们,而克里斯蒂安、杨和布朗则想避免社区回到野蛮社会,最起码在这个微型定居点里还要维持表面的文明。因此其中一个塔希提人即梅纳利提出自愿去追捕这些叛徒,陷入争执的白人妥协并同意了他的建议。他们解开枷锁让梅纳利去追踪这些叛徒。梅纳利很快带回消息说,年轻的土布艾人奥哈独自一个人在南面,而他叔叔提塔希提与塔拉罗和托奥菲提在西边。这个消息让白人相信他是值得信赖的,因此给了他一把手枪,让他回去杀了塔拉罗。
梅纳利满嘴谎言而又巧舌如簧。他谎称自己的“妻子”玛瑞瓦也从白人手里逃跑了,诱骗塔拉罗加入他那一边,说他们应该通力合作。塔拉罗领头带着他沿路来到事先找好的藏匿处。梅纳利掏出手枪,顶着塔拉罗的背部扣下了扳机。幸运的是,梅纳利没有击中这个土布艾王子,而给了塔拉罗反扑的机会。然而他的反击只是暂时的,在与梅纳利的搏斗中,托奥菲提加入进来,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自己前夫头上。
他们回到定居点,托奥菲提哭着扑入铁匠情夫的怀里。土布艾叔侄提塔希提和奥法投降了,但白人并没有轻易放过奥法。梅纳利这个大骗子,主动提出给他梳头,这是波利尼西亚人[9]表示和解的古老方式。奥法接受他提出的和解方式,梅纳利却趁机割断了他的喉管。
定居点又回归了往日的宁静,然而人们之间的信任纽带磨损得无法修复。不久之后,这个社区就分崩离析了。
与此同时,1793年1月22日,布莱船长带着珍贵的面包果凯旋,来到位于巴巴多斯的海港。他受到了奴隶主们的热烈欢迎,也得到了官方的褒奖,奖品是一件价值100基尼的银器。布莱在给班克斯的信中毫不吝啬对他的溢美之词,他写道:“子孙后代将永远铭记阁下,因为您给他们留下了无可估价的珍宝。”不幸的是,奴隶们发现无论用什么方法制作,这些面包果都难以下咽。因此这项牵涉整个帝国的事业也是徒劳无功。
【注释】
[1]1792年金写给内皮恩的信。
[2]Hazzard,Margaret,Punishment Short of Death,pp.37-8.
[3]1794年3月10日金写给邓达斯(Dundas)的信。
[4]1794年3月10日金写给邓达斯的信。
[5]Hazzard,Margaret,Punishment Short of Death,pp.50 -1.
[6]1里格约为3海里,1海里为1852米,所以1里格约为5.5千米。
[7]Mundle,Rob,Bligh:Master Marine,Hachette,2010,PP.256-7.
[8]Lummis,Trevor,Pitcairn Island:Life and Death in Eden,Ashgate,1997,p.58.
[9]塔希提人、土布艾人等是波利尼西亚人的亚种,文中提到波利尼西亚群岛的原住民时,有时用亚种名如塔希提人、土布艾人,有时用波利尼西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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