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菜,使食材通过形状和荤素原料的搭配产生了不同的排列组合结果,一下子让菜谱丰富了许多,原来一人一桌的小小的条案上,已经摆不下如此琳琅满目的肴馔,由此催生出的必然是吃饭方式的改变。
如第三章所述,在初唐以前,人们进食多是席地而坐,面前放一低矮食案,食案上是食物,单独进餐的分食制一直是主流,到唐代中后期,出现了“会食”,在这种制度中,人们已不再一人一案,而是围坐在长条案上。虽然人“合”在一起了,但食物仍是分开的,主要的菜肴还是按人头分配,只有饼、羹、汤、粥类食物共用一个容器,有点类似于今天的西餐制。其实到晚唐时期,肴品的数量就开始增多,“会食”无法完全满足人们一次宴饮品尝多种菜肴的需要,因此,这种食制终究没有像西餐制一样成为流传至现代的终结者,而成为了去往“合食”路上的过渡。到宋时,不仅宴席,日常饭食也开始渐渐丰富,最终所有的食物都变成共器而食,也就诞生了一直延续至今的“合食”。
合食既能保持多数菜肴的相对完整性,如鸡鸭鱼以及有造型的菜肴,吃饭的同时,赏心悦目的形态还能增加食欲,同时又满足了人们一次品尝多种食物的需求。当然,除了烹饪技术的发展和人们一次品尝多种菜肴的欲望之外,导致这种转变产生的因素也很多。从分到合的转变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两种方式是并存的。
只是宋之前,是以分食制为主流的。《易林》中记载“二人同室,兄弟合食,和乐相好,各得所欲”,这指的汉代合食现象;《启颜录》里有个故事:“与人共饭素盘草舍中,嘲之曰两猪共一槽”,“合食”“共饭”说明至少在汉代,合食就存在了,但显然合食在当时并不体面,是被人笑话的,那是因为以前人们席地而坐,与之相配的是低矮分开的食案,合在一起共进餐食,确实和其他动物没什么分别。
魏晋南北朝以降,居住在西北地区的匈奴、鲜卑、羯、羌等民族拉开了百年的胡汉大融合,传统的低矮家具随之发生了变化,床榻、胡床、椅子、墩杌等胡风坐具渐渐取代了席子,传统的席地而坐渐渐变成了在椅凳上垂足而坐。在唐代,吃饭的坐姿还不太统一,女性一般仍是跪坐就餐,而男性则多学胡风盘腿,到宋时,吃饭的坐姿日渐统一,跪坐和盘坐都消失了,南北朝时还有好朋友“割席而裂”之事,到了宋末已经是好汉老铁“交椅排座”。从南北朝到宋,家具的高度越来越高,唐时出现了几乎和坐着的条凳一样高的食床,到宋时,已经彻底被高足桌子替换掉了,高大桌椅的普遍使用让人们围坐一桌显得顺理成章。
观察分食到合食的转变,还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分食时的阶级分明,在合食时并不那么明显了。早期的分食下,主客有明显的席别,男女不同席,君臣不可同席,身份、地位和阶层在一顿饭中体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随着隋唐科举的普及,门阀政治走向了衰败,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差异慢慢被弥合,也由此开始,皇室之外,大家规矩没那么多了。
合食的氛围让家庭聚餐、朋友聚会热闹轻松,大家围坐一桌,有说有笑,渐渐成了宋朝百姓常见的饮食方式。但皇家为了维护严肃正统,多少还保留着古老的分食传统。宋朝覆灭后,元朝当政,这个来自草原的统治者本身就是自古合食的蒙古族,元朝的统治者们顺水推舟,大力推广合食,所以从宋到元,合食渐渐成为主流。
虽然合食的气氛比分食随意得多,但尊卑位序还是会从座次中显示出来。在过去的分食中,首席一般由家中的长者或者官位最大的人来坐,在室内就以东为尊,堂上以南为尊,所以主位坐西朝东,尊位坐北朝南,分食入席必待首席落座,合食后一样,按照尊卑顺序排座次,必须首席落座后,其余人才可以坐。这种入席的次序,没有随着餐桌上的分分合合而改变,而是一脉相传至今如此。
同样由宋传至今日的,是一日三餐。在第三章中已经提到,秦汉时期,一日两餐比较普遍,只有辛勤脑力劳动的皇帝才有三餐,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三餐制逐渐平民化,至两宋时期,三餐制已经基本普及。
普及到什么程度呢?如果读读宋朝的史籍就可以发现,“三餐”一词在宋代文献中多次出现,如南宋人姚勉《雪坡集》卷四六《建净土院疏》载:“不妨旧店新开,一日三餐要使饥人饱去”;北宋人谢薖《与诸友汲同乐泉烹黄檗新芽》载:“寻山拟三餐,放箸欣一饱。”(www.xing528.com)
由此可见,三餐制已经成为固定的餐制得到了社会民众的认可。宋人通常在天微明时食用早餐,按照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三《天晓诸人入市》载,北宋东京早市上“酒店多点灯烛沽卖,每分不过二十文,并粥饭点心”。所以,那时的早餐应该多为羹粥流食,易于消化。午餐还是一日当中的主餐,有各式的饼、饭、包子等主食,配上菜肴,一般在正午时分开始,宋人林逋撰《夏日寺居和酬叶次公》云:“午日猛如焚,清凉爱寺轩。鹤毛横藓阵,蚁穴入莎根。社信题茶角,楼衣笐酒痕,中餐不劳问,笋菊净盘樽。”午餐是宋人一天中最为重要的一餐,大部分下层民众一天当中的主食就止于中餐了,因为当时的农业社会大多数人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习惯,吃晚餐的时间比较早,餐后多较早休息,出于节省粮食的需要,所食用的晚餐与早餐无异,以流食为主。而贵族、官僚阶层等社会中上层人们由于重视夜生活,夜宴频繁,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故进食的晚餐与中餐几乎无异,甚至比中餐更为丰盛。
宋朝开始的一日三餐,折射出的是宋朝货真价实的繁荣,因为只有老百姓富裕了,才真正吃得起一日三餐。
其实宋之前的普罗大众一日两餐,也不全是因为穷,而是因为宵禁。
北宋之前,即使想约友一二,找个饭馆吃个晚饭,喝个小酒,借着酒劲来个对酒当歌,也是异想天开。除了上元节当天可以解除宵禁,平时晚上超过七点还乱逛的,可是得担着“犯夜”的罪名。不过随着商业的发展,晚唐时禁令就不那么严格了,有宋一朝,城市布局打破了坊市界限,宵禁逐渐放开。宋太祖曾经专门降旨:“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己未不得禁止。”夜市文化在这时候盛行起来。汴京、临安这样的不夜城中,“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即使冬天遇到风雪阴雨,夜市也不关张。到北宋中期,统治者干脆顺应民意,取消了宵禁。
北宋东京的夜市极为繁荣,蔡绦曾形容开封夜市:繁华之处,连蚊子都不见踪影。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夜市中,自然少不了吃食的参与。
《东京梦华录》中记载,都城最有名的夜市是州桥夜市,夜市中店铺林立,有水饭、熬肉汤、干货等吃食;还有鸡鸭鹅兔等肉类野味;夏季冷饮供应不断;冬日可寻得烤肉火锅等滋补佳品;逛累了可找到小店歇脚,点上几盘杏片、梅子姜这样的开胃小菜。而夜市中食物的价格也相当亲民。据记载,诸如鸡皮、腰肾、鸡碎这样的小吃,每个不过十五文,以当时宋人的购买力,从街头吃到巷尾,从饿吃到饱,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南宋的临安夜市更甚于北宋东京。吴自牧说:“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矣。大街关扑,如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像生花果、鱼鲜猪羊蹄肉……”
热闹而又有烟火气的夜市,催生出了这些五花八门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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