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者如胡适在《文学进化观念与戏剧改良》中将传统戏曲视为“遗形物”“形式虽存,作用已失;本可废去,总没废去”“前一时代留下的许多无用的纪念品”。刘半农更是语带嘲讽地把传统戏曲的脸谱称为“阳秋笔法”,他说:“脸而有谱,且又一定,实在觉得离奇得很,若云‘寓隐褒贬’,则尤为可笑。朱熹做《纲目》学孔老爹的笔削《春秋》,已为通人所讥讪。旧戏索性把这种‘《阳秋》笔法’画到脸上来了,这真和……李家马坊烙圆印于马蹄一样的办法。哈哈!此即所谓中国旧戏之‘真精神’乎?”刘半农则在?我之文学改良?一文中主张将中国传统戏曲里的“一人独唱,二人对唱,二人对打,多人乱打(中国文戏、武戏之品制,不外此16字)与一切‘报名’‘唱引’‘绕场上下’‘摆队相迎’‘兵卒绕场’‘大小起霸’这种恶腔死套均当一扫而空”。观点更为激进和偏激的是傅斯年,他自称对于中国固有的音乐和歌曲是门外汉,他在《戏曲改良各面观》等文章中将宋元以来的中国戏剧污蔑为“百衲体”,认为“中国戏剧,全以不近人情为贵,近于人情,反说无味……在西洋戏剧是人类精神的表现,在中国是非人类精神的表现”。总之,这些新文化知识精英无非就是主张全盘废除中国传统戏曲,代之以西洋戏剧,也就是文明戏,这也是新文化运动中戏曲批判的核心。应当说,以傅斯年、胡适等为代表的激进派诚如他们自己所言,确实是中国传统戏曲的“门外汉”,他们机械地套用西方文艺理论去解读中国传统戏曲,自然得出的结论是荒谬的,然而他们却对中国传统艺术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此后传统的批判转为批判的传统,西方戏剧观相当长一段时间成为考量戏曲的准绳”。
支持传统戏曲的以张豂子(张厚载)、马二先生(冯叔鸾)和欧阳予倩等为代表。首先针对反对派发难的是北京大学年轻的学生张豂子,他认为:“中国戏,向来是抽象的,不是具体的。六书有会意的一种,会意是‘指而可识’的。中国旧戏描写一切事情和物件,也就是‘指而可识’的方法。譬如一拿马鞭子,一跨腿,就是上马……要晓得真的东西,世界上多着呢。哪里能都搬到戏台上去,而且何必要搬到戏台上去呢?一搬到戏台上去,反而索然无味了。”在这里,张豂子很深刻意识到了中国美学中“虚实相生”这一重要的范畴,认识到了传统戏曲与书画等传统艺术一样,都遵循着“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这一虚拟的特性。他指出中国传统戏曲这种观演关系是“最经济的办法”。
在新文化运动关于中国传统戏曲论争中的知识精英当中,真正的内行当属欧阳予倩先生。欧阳予倩不但是学识渊深的知识界精英,而且还是和梅兰芳先生齐名的京剧演员,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一方面,欧阳予倩认识到了中国传统戏曲确实存在着局限性,但完全可通过改良而保存下来;另一方面,欧阳予倩通过编写剧本、舞台演出等实践去身体力行,建设传统戏曲。他指出戏曲改良有两条途径:其一是“组织关于戏剧的文字”,也就是改编、整理、创作剧本、撰写戏剧评论以及建设戏曲理论;其二是“养成演剧之人才”,也就是通过开办戏曲教育的新式学校来培养演员,“课程于戏剧及技艺之外,宜注重常识,及世界之变迁”。
欧阳予倩一方面在建设着传统戏曲的理论,另一方面还身体力行的进行京剧、评剧等剧本的创作,同时还粉墨登场,进行艺术实践。在评剧方面,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欧阳予倩对白玉霜上海演出的大力支持。欧阳予倩对白玉霜主演的《潘金莲》重新编导,而且亲自指导,充当了评剧里的导演角色。《潘金莲》演出大获成功之后,欧阳予倩又专门为白玉霜量身打造了反映旧社会艺人悲惨命运的《海棠红》,并且推荐到明星电影公司拍摄成为评剧电影,对此,前文已有介绍,此处不再赘述。继而,欧阳予倩为白玉霜将京剧《玉堂春》移植改编为评剧《玉堂春》,至今这出戏还是评剧白派的经典代表剧目。(www.xing528.com)
在上海,欧阳予倩还与评剧名家喜采莲有过一段交往。据说喜采莲上演了欧阳予倩的剧本《人面桃花》,并且对剧本进行了改动,一直不敢邀请欧阳先生前来观看,不料欧阳予倩携夫人不请自到,两次到剧场观摩喜采莲的演出,而且还热情邀请喜采莲到自己家中做客,并且当着京剧名家之面,收喜采莲为徒,并且亲自为她加工、整理、重排了《人面桃花》。经过欧阳予倩的改编整理,使得这出戏“成为一出意境优美、有诗化意境的评剧精品,有别于评剧以通俗见长的传统”。也正是借助这出戏,喜采莲个人的艺术创作达到了高峰。
以欧阳予倩为代表的有识之士,为中国传统戏曲振臂高呼,与激进派论争的同时,也加深了他们对民族传统戏曲局限性与独特优势的认知,这对于中国传统戏曲的自身发展及理论建设是大有裨益的。有学者指出,论争中,这些为传统戏曲辩护者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但是他们“在论争中第一次深入和细致地思考了旧戏的价值和特点,力图总结和概括旧戏的表演规律和艺术特征,这促使戏曲研究真正地关注戏曲艺术本体,因此,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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