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市场危机：弊病连根拔除，危机双倍卷土重来

来自德国汉堡的批发商赫尔曼·西尔肯是第一个认识到巴西的经济崩塌将会带来厄运的人。于是，他与几位商人联合，通过伦敦的亨利·施罗德将第一笔贷款带到圣保罗。圣保罗州政府先以300万英镑买下种植园主的200万袋咖啡豆，这些“高价咖啡”被装船运至纽约、汉堡及勒阿弗尔并密封贮藏。仓库所属公司一方面将咖啡入库作为抵押，另一方面为圣保罗政府提供资金，以继续收购咖啡。

当资金再次短缺时，圣保罗政府将州内一条铁路抵押，继续借贷200万英镑。1908年，有800万袋咖啡作为抵押品被封存在这些投资者的仓库中。为支付利息和附加费用，圣保罗政府在装船时向出口商把关税每袋抬高了三法郎。

虽然这些咖啡贮存在汉堡、纽约、勒阿弗尔等地，但所有者仍然是圣保罗州。他们必须借给巴西资金并保存这些咖啡，直到以后世界市场出现有利局面。1908年12月，巴西政府发行了高达500万英镑的债券，继续以高价买下所有待收购的咖啡。全球金融巨头们对巴西满怀信心，债券到达世界各交易所的第一天就全部被超额认购。作为这些债券的担保，仓库中堆积的700万袋“政府咖啡”由金融代表、商人及政府官员组成的委员会管理。

1906年几乎将巴西吞噬的咖啡的收成就这样被巧妙地消化。按照经验，一次丰收后一般会出现几次较小的收成——因为树和动物一样，产后身体虚弱，必须从空气和土壤中重新积聚能量。然而，巴西的种植园主忧心地发现，巴西有利的气候条件使得1907年和1908年的咖啡产量并未如预期般减少。看来维持咖啡高价将是一场持久战。直到1913年2月，仓库终于被腾空，最后一袋“政府咖啡”终于投向了市场。

七年的时间里，巴西政府“以收购形式没收”了这个国家的主要产品。数字“7”再一次让人联想起“约瑟在埃及”的故事。但约瑟储存的谷物可以作为粮食食用，而咖啡并非粮食，最多能利用它的价值购买粮食，这是它们最大的区别。

愚蠢至极的巴西人却不愿从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危机中得到教训，他们并没有逐渐减少种植咖啡，而是一如既往。因此，弊病并没有被连根拔起，而只是被切去了头部，病源继续生长蔓延。不过几年，危机果然以双倍威力卷土重来。

然而这次的危机以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面貌出现——这是1914年的面貌。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让19世纪遗留下的政治世界被颠覆，尽管如此，却没能动摇巴西的“咖啡防御政策”（Defesa do café）。(www.xing528.com)

这一政策的目的在于调控咖啡的市场流动，并维持全球咖啡的高价。然而巴西人却没有考虑到咖啡市场面临的危机，例如，德国和奥地利市场由于被封锁而遭遇亏损。销售危机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巴西应该带着它的咖啡何去何从？法国和意大利能够弥补这一亏损吗？而且遭到封锁的不仅是中等强国，协约国也遭到德军潜水艇的封锁，连中立国也没能幸免——以巴西最重要的两个伙伴国为例，丹麦和瑞典的商品贸易被迫长期停滞。

协约国充分利用了巴西面临经济危机的形势。1917年，法国向巴西允诺帮助巴西政府分担200万包桑托斯（Santos）咖啡。华盛顿也提出为其远征军购买100万包桑托斯咖啡，代价是巴西需向德国宣战，于是巴西强占了德国40艘商船运输咖啡，这些商船原本停泊在大西洋南部港口等待着战争的结束。由于遭受鱼雷的袭击，商船货仓极度紧缺。巴西人期待这样的局面尽快结束。

巴西有作战意愿吗？其实没有。对于时任巴西外交部长的德国人劳罗·穆勒（Lauro Müller）来说，这是一出悲剧，因为他被迫与曾经的家乡为敌。

1863年，劳罗·穆勒出生在巴西德属殖民地伊达贾伊的一个德国人家庭。他的祖父在摩泽尔河旁拥有一座山坡葡萄园。他的父亲皮特（Peter）15岁时移民到巴西，在巴西南部娶了来自莱茵地区的姑娘安娜·米歇尔斯，并共同经营一家杂货铺。劳罗·穆勒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成长为日后的国家领导人。他学习工程学，20岁时被卷入革命。1889年，他作为丰塞卡（Fonseca）元帅的副官，逼佩德罗二世下台。革命的成功让他在26岁时被任命为圣卡塔琳娜州的临时总督。在巴西国家议会上，他被称为“万事通”和“小德国”。

1902年，劳罗·穆勒成为里约中央政府的交通部部长。他领导当时从种植园涌出的部分劳工对首都里约进行改造，使里约一度成为世界上建筑和风景最美的港口城市。直到当时的外交部长里约·布兰科（Rio Branco）去世，穆勒接替了他的位置。两年后世界大战爆发，巴西的德国移民者在圣卡塔琳娜州占有强大的殖民势力，最初他们努力帮穆勒站稳脚跟。他下定决心让巴西保持中立，却输给了更加强大的咖啡。巴西90%的国民财产都依赖这种出口商品的销售。当1917年美国对德宣战时，巴西的中立立场再难以维持。劳罗·穆勒断绝与德国的往来关系，同时很可能想以此保持中立，不再节外生枝。然而决定做得太晚，作为“万事通”，他一度遭受很多指责、怀疑和威胁。1917年5月2日，他将部长一职拱手交给对德宣战的继任者尼洛·佩萨尼亚（Nilo Pe.anha）。1926年，穆勒在圣卡塔琳娜州的首府佛罗里拿波里斯市去世，他的同胞中有的对他满怀崇敬，有的却对他漠不关心。他的日记也未能被出版，或许这份日记尚能解答很多至今未解之谜。

劳罗·穆勒的名誉就这样断送在咖啡中。但是这个国家却因此再次得救！法国、美国大量购进咖啡，让巴西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现在就看大自然是否帮忙了。巴西的咖啡商将全部希望押注在几乎很少出现的“夜霜”上。而这一次，“夜霜”真的来了，而且在正确的时机，咖啡花和即将出现的果实被毁。这次的歉收正好碰上战后欧洲消费的增长，种植园主可以以久违的高价售卖咖啡，他们可以再次在报纸上骄傲地写道：“上帝来自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