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拉伯人失去在咖啡大宗贸易中的霸主地位后,荷兰人成为众所周知的老牌咖啡销售国。阿姆斯特丹作为荷属殖民地巴达维亚的领导中心,自然是荷兰热带产品的输入口岸。鹿特丹同样意义重大。那么,东印度公司尊贵的掌舵人们是如何将咖啡卖给老百姓的呢?他们采用了价高者得的拍卖方式。第一批爪哇咖啡——共计894包,就是1712年在阿姆斯特丹通过拍卖出售的。
任何一场拍卖都免不了出乎意料。如果你走进一家店,想买原本售价3马克的半斤咖啡豆,但最后却不能将这半斤咖啡豆拿回家,因为有人出价4马克,那岂不是又回到咖啡买卖的最初状态了吗?难道咖啡豆的价格不再固定了吗?当然不是,半斤咖啡豆和其他一切零售商品一样,其价格自然是固定的。
但批发贸易则有所不同。在这里,咖啡是一个太过重要的主角,以至于其本身无法始终保持一致。经海路排队进入仓库的咖啡数量变化无常——就像拍卖的形式一样。海的两端都专断独行。东印度公司的老板们凭借拍卖达到了避免咖啡长期滞留仓库的目的。许多有购买意向的买家来到仓库,然后在竞价对手的刺激之下,支付超出原本头脑冷静时预算的价格。这种形式自然也有缺点——一场门可罗雀的拍卖会可能比真正的市场形势更能压低价格。
荷兰人当然不是市场上唯一的独裁者。随着新的咖啡产国的兴起,咖啡市场上的主角也在不断更换。近18世纪末,咖啡交易所的掮客主要由法国人构成。来自法属美洲殖民地的商品在波尔多进行拍卖。与此同时,勒阿弗尔也崭露头角。因为与巴黎相距不远,它很快成为了咖啡的主要买家之一。但荷兰和法国对咖啡价格的主宰地位很快就被英国超越了。拿破仑时代以来,英国是首个可以强制规定世界市场价格的国家。1850年左右,伦敦必须与纽约市场共享这一角色。这不足为奇,因为美国曾是重要的咖啡消费国,是除英国以外从南美新兴的大国——巴西手中购买咖啡豆的第二大国。不久以后,汉堡成为了巴西咖啡的第三大买家。
汉堡很少进行拍卖,这里只有交易所拥有话语权。理由很充分:并非产自本国殖民地的产品似乎很难拿来拍卖……但伦敦的例子很早以前便明确地推翻了这一点。这是为什么呢?众所周知,英国生产茶叶且只消耗少量咖啡。尽管如此,伦敦依然拍卖了大量咖啡。因为伦敦是全世界的银行,或者至少是许多咖啡种植国的银行。伦敦市场的资金实力如此雄厚,使得出口商基本无需担心商品的销路。但即使咖啡吸引不到英国买家,它也可以在伦敦的拍卖会中找到为大陆采购咖啡豆的公司。此外,如果要寄经销商品(即还未找到中间买家的商品),伦敦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里永远有资金可供货物抵押贷款,来自海外的发货人在货物到达目的地后很快就能收到现金,即使他的咖啡事实上还没有卖出去。
伦敦最早的拍卖在咖啡馆进行,民间称之为“蜡烛拍卖”。因为拍卖师旁边立着一支蜡烛,买家在蜡烛燃烧的过程中叫价竞购,蜡烛熄灭那一刻,最后一名叫价者获得拍卖品。
19世纪时的拍卖会十分混乱。外行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无法参与其中,因为他不懂这里的行话。一个未来的掮客必须要做好几年的“学徒”,学习专业术语和肢体语言,尤其要掌握拍卖中的思维。
被拍卖的咖啡豆被按照质量和来源分为不同批次,拍卖场所会展出少量各批次的样品。此外,商人们还会得到详细描述商品的清单,以此了解拍卖会。自己不想在拍卖会上叫价的人则充当卖方中介,在仓库查看样品并对其进行判断,然后挑选商品,烘焙、烹煮并品尝咖啡后把订单交给买方中介。在拥挤不堪的咖啡馆中,买家可以通过对中介做秘密手势,避免他人获知自己的出价。
拍卖会上真正的买家是真心想购买咖啡的商人。但也会有投机商人混进叫价的行列——他们想要的不是商品,而是通过购买行为支持自己在交易所的赌博。
交易所是一个没有商品的市场,咖啡交易所则是一个没有咖啡的价格市场。人类最深的本性决定了我们恰恰对看不见的东西印象深刻。对于并非亲眼所见、只是道听途说的东西,我们要么深信不疑,要么全盘否定。交易所中形成买空和卖空气氛的最后一个原因在于人类天生的想象力。
即使投机商人不插手,每次小幅度的加价也会抬高世界市场的价格。但投机商们发现了商机,于是带上钱包与“同道中人”组成临时联盟,共同坚持买空。19世纪70年代以前,海底尚未铺设通信电缆,走远洋航线的轮船也不多,电话网络尚不发达,买空联盟只需要买下市面上所有存货,然后大幅抬高价格,国内的批发商必须支付投机商人要求的价格。只有当海上出现意料之外的货物时,投机商的生意才会受到威胁。
1823年,当时法西之间的紧张关系还没有立即引发战争。那时出现过一次这样的买空骗局,许多投机商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19世纪70年代初,他们企图通过添油加醋地散播咖啡豆歉收的消息故技重施,咖啡价格迅速飙升到50年来的最高水平。但当海外输入的货量越来越大时,卖空投机商看到了机会。他们用一场卖空击溃了买空投机商,将咖啡的价格压至合理的市场价格水平之下。1874年,铺设了由南美至纽约和伦敦的海底电缆后,每天的市场信息电报改变了一切形式的投机贸易的策略。现在,重要的不再是市场现有的咖啡豆数量,而是预期数量。当欧洲成立期货交易所时,来自巴西的关于丰收进度、霜冻和降水或咖啡成熟期和采摘期的有利天气的消息对投机买卖尤为重要。
在1888年一次错误的买空投机中,勒阿弗尔囤积了大量咖啡豆。一场灾难即将爆发。为了阻止灾难的发生,人们尝试求助于陌生资金,这次尝试以期货交易的形式取得了成功。它不仅使人们摆脱了当下的困境——若无资金支持,你只能以低价贱卖所有的股票,而且还证明了这一资金足够雄厚,可以支持你从容且均匀地将收获的产品分摊到一整年。
咖啡贸易中的期货交易是必然的产物。咖啡是产于遥远国度的大批量产品。它每年只在特定的时候收获,但人们却一整年都需要它——这点尤其重要,贸易的功能就是克服时间地点的差异。但是,如果没有期货交易,便捷、“高效”的贸易就缺少实现其主要功能的资金。期货交易能提供强大的资金支持,因为无数不想进行商品买卖、只想挣钱的“玩家”的资金都汇集在这里。
但为什么可以不买卖商品却又挣钱呢?这就是期货交易的独特之处了。(www.xing528.com)
期货交易的了结发生在交易结束很长时间以后,往往需要数月之久。但交易真正的了结根本不是交易的真实目的——人们要的不是购买的商品,而是日后将这纸交易合约以能盈利的价格转手出去。他们想从数月之前约定的价格和之后的真实价格之间的差价中获取利润。
德国商人起初不愿意效仿勒阿弗尔,但当全世界所有咖啡贸易的资金似乎数年之久全数流向勒阿弗尔时,汉堡交易所不得不引入咖啡期货交易。
期货交易的初心原本不是助长投机,相反地,它的目的是消除投机。期货市场的作用更多在于帮助谨慎的商人规避其商品未来的价格可能给他带来的风险。因为这个价格尚是个未知数,期货市场上的套头交易相当于商人的保险。但谁是他们的交易对象呢?当然是投机商。因为承担了商人的风险,所以他们很快也占据了主导地位。
实行期货交易后,汉堡交易所立即发生了动乱。投机导致交易所行情出现不良的涨跌,使得“纸上咖啡豆”的销售量是咖啡豆实际收成的十倍。1888年,咖啡豆收成仅600万袋,而七间期货交易所的总成交量却多达6100万袋。人们禁了赌场,但现在却有了期货交易。二者之间的区别只在于,在期货交易中,你至少得下注500袋咖啡,以及即使没有钱你也可以参与游戏。
咖啡价格的波动不再取决于古老的供求关系,而是买空方及卖空方实力、谋略和胆量的较量。
经济学家汉斯·罗特(Hans Roth)说:“海外收成和投机对世界市场变化的影响就像风对海浪的影响:波谷和波峰始终以相同的节奏交替。在涨涨落落的‘潮汐’中,只有当风吹向与海浪相反的方向时,浪潮才能由大化小,反之,波峰就会越来越高。如果狂风怒啸,海水便会涨到房屋的高度,然后翻滚,转向,坠落。买空和卖空的角逐,交易所内的战争也是如此。暴风过后的结果就是破产和支付困难,这是交易所内的暗斗所导致的。”
但是,为什么消费者对此毫无察觉呢?消费者(为了始终参与)所在的海底本身风平浪静。这里也必须风平浪静,否则咖啡很快就无人购买了。
即使国内的批发商也只能隐隐地感觉到世界市场上价格的波动。世界市场的价格并非决定国内价格的唯一因素。运输中的货量、关税和路费不会随咖啡豆的价格波动(至少不会马上波动),因此可以降低价格浮动的幅度。
但批发商不能对消费者期望过高,因为众多零售消费者只接受他们习惯的各类咖啡豆的售价。消费者无法区分咖啡豆的外表,在他们未经训练的双眼看来,所有品种都是一样的,所以价格就是他们衡量产品质量的标准。消费者通过减少消费阻止价格的上涨,这是本能。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同样不喜欢价格的下跌——至少当价格的下滑并非平均地涉及所有咖啡品种,而只是其中几种时,消费者会疑惑:“为什么咖啡降价了?”即使降价是由于更好的收成和其他因素对世界市场价格的影响,你也永远无法劝服他们相信价格的下跌不是因为质量的下降。批发商要想将咖啡卖出去,必须固定售价。但根据世界市场形势的不同,买入价与售价之间的差价可能不同。差价越大,批发商越高兴;但有时差价不断缩小,最后批发商发现无法从中获取足够的利润。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于是真的转而选择更劣质的品种。这当然不能让消费者看出蛛丝马迹,而且他们一定不会发现异常:因为娴熟的商人懂得如何成功地混合不同品种的咖啡豆。
他们的娴熟程度对消费者的想象力也有影响。因此,商人必须给他们的混合咖啡豆赋予响亮的名字,这些名字往往与品种的来源及其在交易中真正的名称都没有关系。因为消费者多为女性,她们更易接受动听的名字。“珍珠咖啡”这个名字让她们感觉,即使付更高的价格也心甘情愿。
但效果真正神奇的是“摩卡”这个名字。阿拉伯大地上生长的摩卡咖啡根本无法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这时就需要巴西的援助了。它在雨季通过木帆船,不远千里地绕过好望角,将咖啡豆运送至阿拉伯。到达阿拉伯时,咖啡豆已被泡发得如海绵一般。雨水和航行“改变了它们的香味”。作为并非在阿拉伯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产品,它们被阿拉伯的阳光晒干,并获得了一个吸金的名字。现在,它们乘着现代化的蒸汽轮船,从摩卡港出发,前往世界各地的批发市场。
但从这个故事开始就是玩笑和趣事了。因为人们当然可以像对待葡萄一样对待咖啡豆。若不是咖啡的历史(咖啡豆的清洗、贸易及其到达消费者手中的经过)依旧完全不为人知,那么我们肯定能听到不少诸如“涂抹和切开葡萄”之类关于咖啡豆的笑话。
我们言归正传,回到故事的高潮。拿破仑曾说过,政治决定命运。他肯定不愿意纠正自己的观点,改称“经济决定命运”。但是,难道他不应该这么说吗?
自1900年以来,咖啡就是对某片大陆举足轻重的世界经济原料。这片大陆就是南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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