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文献学及其相关学科关联

艺术文献学属于艺术学与文献学交叉形成的艺术学、文献学分支学科。艺术文献学的研究对象、方法和目的，决定了它与一般文献学、艺术学、金石学、文物学、图像学、图书馆学，以及计算机科学之间存在密切关系。

一、艺术文献学与艺术学。“艺术学或一般艺术学，就是根据艺术特有的规律去研究一般艺术的一门科学。”^[35]艺术文献学是艺术学的基础学科，张道一先生将“艺术文献学”列为与“艺术原理”“艺术史”“艺术美学”“艺术批评”“艺术分类学”“比较艺术学”“艺术教育学”和“民间艺术学”并列的艺术学分支学科之一，也就是说“艺术文献学”是艺术学学科体系的构成元素。除了艺术文献学本身地位决定了其与艺术学的关系之外，艺术学其他分支学科，以及艺术学与其他学科交叉产生的学科与艺术文献学都存在密切关系。艺术史研究，除了以传世艺术作品以及考古发现的艺术作品为研究对象之外，借助艺术文献的记载了解古代艺术作品、艺术家、艺术思想、艺术现象等也是必经之路，而且传世艺术作品的真伪也存在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的问题。对艺术原理、艺术创作、艺术批评、艺术考古学等艺术学分支学科和交叉学科而言，古典艺术文献同样可以提供丰富资料。对具体艺术作品的信息解读还是艺术文献学的研究任务之一。因此，可以说：艺术文献学是艺术学的组成部分，也是艺术学一些分支学科和交叉学科研究的基础，艺术学的建立、发展和完善，离不开艺术文献学。

二、艺术文献学与一般文献学。艺术文献属于一般文献的子概念，具有一般文献的基本属性，同时也有不同之处。艺术文献学必须借助文献学基本方法，并结合艺术文献自身特征进行研究。例如，艺术文献本身与艺术作品一样存在真伪问题，判定其真实可靠与否，必须借助一般文献学的方法，如版本、辨伪、校勘、音韵、训诂、目录等。另外，中国古代艺术文献除了“书画”“音乐”“艺术”等名下的之外，还有大量艺术文献并没有冠以“艺术”名称，广泛分布于“经、史、子、集”等文献中，对这些艺术文献的系统整理和现代化也必须依靠一般文献学知识、方法和研究成果。艺术文献学研究必须借助比较成熟的文献学方法进行。艺术作品的特殊文献属性，决定着它承载的信息对其他学科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艺术作品具有多学科文献属性。

三、艺术文献学与文学文献学。从中国目前学科体系看，或者说狭义的艺术不包括文学，但文学和艺术存在密切关系。文学文献和艺术文献之间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其一，许多艺术作品取材于文学故事，如顾恺之《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女史箴图》取材于西晋文学家张华撰《女史箴》，后者是为批评西晋惠帝时贾后的专权，宣传封建妇德而作，全文334字，根据《晋书·张华传》记载，此人“学业优博，辞藻温丽”。顾恺之以此文学作品为基础，创作《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则是根据三国文学家曹植《洛神赋》而作。分布于山东、河南、四川、陕西各地的石刻画像，多为民间画工所为，不少是取材于神话故事、历史传说，如四川新津画像石中的《伏羲》《女娲》《孔子问礼》《荆轲刺秦王》等；其二，中国早期书画文献是以题赞、题记的形式出现的。汉蔡邕始作画赞，开画、书、文结合的先河。东汉刘庄《图赞五十卷》、赵岐《图像赞》、曹植《画像赞五卷》等艺术文献，在后来文献整理中，大量被收集到“史书”的“艺文志”中，如《画像赞五卷》被《艺文类聚》《太平御览》《汉魏六朝百三家》等文献之中。这些以文学形式对艺术进行描述和记录的艺术文献，与专门艺术文献相互印证，可以增加艺术文献的可靠性，并了解艺术作品的基本情况；其三，中国文人书画艺术的兴起、发展和昌盛，造就了文人和艺术家的密切关系，宋、元、明、清一些文人本身就是书画家，而书画家本身也有很高的文学造诣，因而才创造出“诗、书、画、印”一体的文人艺术。文人别集既是珍贵的文学文献，同时包含了大量有极高价值的艺术文献，一般以“诗、词、歌、赋、跋”等形式存在，对艺术美学、艺术批评，以及艺术创作等具有重要作用。借助文学文献学的研究成果可以加快和完善艺术文献学的研究。文学文献学属于专科文献学，艺术文献学可以借鉴其方法和体系。目前国内已经出版了多部以文学文献为主题的著作，如张君炎著的《中国文学文献学》、孙立著的《中国文学批评文献学》等。

四、艺术文献学与金石学。从文献学角度来说，金石属于文献的载体之一，金石铭文就是文献。从艺术学角度来看，金石本身属于艺术作品，如青铜器是工艺美术品。有的属于书法作品，如石刻铭文、金文（钟鼎文），或绘画作品，如画像石、岩画等。金石学研究的对象虽然属于艺术作品范畴，但金石学研究的方法和目的是“著录、摹写、考释和评述，用以证经典之同异，证诸史之谬误，补载籍之缺佚，考文字之变迁”。即使这样，金石学研究成果也可以作为艺术学研究的重要依据，金石文献也是艺术文献学研究的范围。金石文献除了具有历史、文学、经学等价值之外，对书法艺术、雕刻艺术和早期绘画艺术研究具有重要作用。以书法为例，历代碑刻有篆、隶、楷等，保留了大量的别体字，是研究汉字演变及书法艺术源流最可靠的资料。

五、艺术文献学与文物学。“文物是人类创造的物质文化遗存和精神文化的物化遗存”，按照国际惯例，文物是指100年以前制作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实物。文物学则是以文物为研究对象的专门学科。^[36]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文物包括：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文化遗迹、古墓葬、古建筑、石窟寺和石刻；与重大历史事件、革命运动和著名人物有关，具有纪念和教育意义的建筑、遗址和纪念物；历代珍贵的艺术品、工艺美术品；重要的革命文献资料以及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手稿、古旧图书资料等；反映历史各时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生产、生活的代表性实物，以及具有科学价值的古脊椎动物化石和古人类化石。^[37]艺术文献学与文物学之间的关系表现在三个方面：（1）古典艺术文献学的研究对象属于文物学研究范围：其一，包括艺术文献在内的部分古典文献属于文物范畴；其二，古代艺术作品、金石作品属于文物；其三，有艺术价值的艺术遗迹属于文物学研究范围。1950年创刊的《文物》^[38]涉及内容非常广泛，包括青铜器、玉器、漆器、金银器、陶瓷、书法、绘画、碑志、玺印、版本、服饰、古建筑、园林、石窟寺、园林、钱币、文房四宝、革命文物等，从中可以看出文物与艺术之间的关系，以及文物学与艺术文献学的关系。（2）文物学和艺术文献学可以相互利用对方的研究成果辅助各自研究，如艺术作品的研究考证、文献版本鉴定、实物文献的发现等。（3）文物学和艺术文献学在研究范围上存在交叉，但二者目的不同。艺术文献学研究目的在于文献本体的保护与利用，以及艺术作品本身的文献属性，最终目的是为艺术学研究提供有效信息。而文物学目的在于研究“文物价值、作用、分类、器物与遗迹、鉴定、保护、管理和收藏”等。^[39]

综上所述，艺术文献具有一般文献的共性，又具有自身的特点。艺术文献学以艺术文献为研究对象，是艺术学与文献学的交叉学科，同时与文学文献学、金石学、文物学等学科密切相关。本书将就中国古代艺术概念的内涵、艺术文献的分布、艺术文献学的研究范围、艺术文献学的研究方法、艺术文献的分类、艺术作品的文献属性，以及艺术文献的运用与艺术原理研究、艺术史研究的关系进行系统论述。

图35　［宋］佚名《山水图轴》

图36　［北宋］范宽《雪山萧寺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注释】

[1]赵国璋、潘树广主编：《文献学辞典》，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86页。

[2]辞海编委会：《辞海》（缩印本），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9年版，第1733页。

[3]《中国大百科全书·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卷》，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465页。

[4]潘树广主编：《艺术文献检索与利用》，杭州：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2页。

[5]《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716页。

[6]张舜徽：《中国文献学》，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第4页。

[7]郑玄（127一200），字康成，东汉著名经学家，遍注经书，是汉朝经学集大成者，世称“郑学”，留存下来所注文献有《周礼注》《礼记注》《仪礼注》和《毛诗注》四种。

[8]王欣夫：《文献学讲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5页。

[9]《中国大百科全书·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卷》，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491-492页，笔者对部分内容作了改动。

[10]冯浩菲：《试论中国文献学学科体系的改造》，《文史哲》2002年第1期。

[11]“历史文献学”除外，它属于“历史学”下的二级学科，但“历史文献”往往被理解为“古典文献”，而不单纯指“历史学文献”。谢玉杰、王继光主编《中国历史文献学》认为：“广义历史文献，系指一切文献；而狭义历史文献即历史学科史料文献，其中历史记注与撰述的典籍是狭义历史文献的主体。”从该书内容看，属于古典文献的范畴，没有涉及现代文献。笔者认为，应以“古典文献”的概念代替“历史文献”的概念，并使用“历史学文献”概念，建立专科“历史学文献学”，使文献学相关概念更加明晰，文献学及专科文献学研究更加具有针对性。

[12]冯浩菲（1942一 ），甘肃甘谷人，山东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13]冯浩菲：《试论中国文献学学科体系的改造》，《文史哲》2002年第1期。具体内容略有改动，隶属于“历史学”下的“中国历史文献学”改为“中国历史学文献学”，增加“艺术学文献学”这一专科文献学，以为本书研究服务。

[14]张道一：《张道一文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4页。

[15]张舜徽：《广校雠略》，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www.xing528.com)

[16]郑鹤声、郑鹤春：《中国文献学概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17]郑鹤声、郑鹤春：《中国文献学概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导读”，第3页。

[18]郑鹤声、郑鹤春：《中国文献学概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例言”，第1页。

[19]张舜徽：《中国文献学》，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年出版，第4页。

[20]摄影是1839年法国人达盖尔发明的，不到两百年的历史，摄影文献可以不列入古典美术文献范畴。

[21]墨子时代“乐”主要是指音乐，同时还包括歌舞、杂技，甚至于绘画、雕饰、旅游、狩猎等，见谭家健：《墨子研究》，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66页。

[22]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96页。

[23]宋原放主编：《简明社会科学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年版，第227页。

[24]赵国璋、潘树广主编：《文献学辞典》，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669页。

[25]胡道静、金良年：《梦溪笔谈导读》，成都：巴蜀书社1998年版，第232页。

[26]据谢巍：《中国画学著作考录》，蒋孔阳、高若海主编：《中国学术名著提要·艺术卷》统计。

[27]杜泽逊：《文献学概要》，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26页。

[28]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3页。

[29]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82页。

[30]武汉大学、北京大学编：《目录学概论》，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5页。

[31]郑鹤声、郑鹤春：《中国文献学概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32]中国古代文献分类方法，汉朝刘向、刘歆撰《七略》将文献按内容分七类，南朝齐王俭撰《七志》，三国魏郑默编文献目录《中经》，后由荀勖改为《中经新簿》将文献分“甲、乙、丙、丁”四部，唐魏征撰《隋书·经籍志》，将“四部”定为“经、史、子、集”，清朝《四库全书》完善了“四部”分类之法，成为古典文献分类整理的主导方法，直到近代西方文献分类方法传入后，才结束其历史使命。

[33]《佩文斋书画谱》，1984年中国书店根据1919年扫叶山房本影印出版，封面注为王原祁等纂辑，而在该书“旨纂辑佩文斋书画谱官”按顺序是孙岳颁、宋骏业、王原祁、吴暻、王铨。谢巍先生在《中国画学著作考录》一书的“佩文斋书画谱一百卷”条目中注明作者为孙岳颁，分修者为宋骏业、王原祁、吴暻、王铨；赵国璋、潘树广主编《文献学词典》“佩文斋书画谱”为“清康熙帝命孙岳颁等人纂辑。王原祁总纂”。本书中采用1984年中国书店出版的版本，将王原祁列为第一责任者。王原祁（1642一1715），字茂京，号麓台，别号石师道人，江苏太仓人，清初“四王”之一王时敏的孙子，康熙九年进士，精通画理，“以画供奉内廷，命鉴定内府名迹”，官至户部侍郎。康熙四十四年担任《佩文斋书画谱》总纂官。王原祁为清代著名画家，“幼作山水，已似其祖”，“于黄公望浅绛独有心得，晚好用吴镇墨法”，张庚评其画“熟不甜，生不涩，淡而厚，生而清”，著有《大陆泽图说》《雨窗漫笔》《麓台题画稿》《罨画楼集》《王司农题画录》。

[34]张舜徽：《中国文献学》，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第3页。

[35]马采：《艺术学与艺术史文集》，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页。

[36]吴诗池：《文物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1-3页。

[37]《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586页。

[38]中国考古界、历史学界的学术刊物。1950年1月31日创刊，初名《文物参考资料》，1959年改名《文物》，主要发表文物考古方面的新资料和研究成果。

[39]吴诗池：《文物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