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文献学：研究对象及成果

就文献学的研究对象和目的而言，因文献有古典文献和现代文献之分，存在争议，古典文献学研究偏重目录、版本、校雠，这一点从一些文献学家的观点就可以看出，“目录、版本、校勘，皆校雠家事也”^[15]，“本编亦采用其谊，结集、翻译、编纂诸端，谓之文，审订、讲习、印刷诸端谓之献。叙而述之，故曰文献学”^[16]。《中国文献学概要》不但结束了中国古代有“文献工作”而无“文献学”的历史，并确定了“文献学”研究目的是“对中国文献的研究、整理以及开发、传播和利用”^[17]。“申明中国文献的地位与世界潮流之趋势，以总其要。典籍结集，为文献学上最重大事业，故首及之。然结集而不施以审订，则无以取精而用宏，择要而弃微，故审订又次之。既审订矣，而不能‘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苏东坡《李氏山房藏书记》），则结集审订皆虚事，仍不能发扬其光辉，故讲习又次之。故结集表也，审订里也，讲习则表里兼顾者也。自外学输入，然后有翻译之事业，自印刷发明，而后有编纂之规模，皆吾国文献学上之伟大纪念物焉。并次而论之。至于艺术部分，世有专书，不复详云。”^[18]被称为中国“文献学”奠基性著作的《中国文献学》提出：“对那些保存下来的和已经发现了的图书、资料（包括甲骨、金石、竹简、帛书），进行整理、编纂、注释工作，使杂乱的资料条理化、系统化；古奥的文字通俗化、明朗化，并且进一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条别源流，甄论得失，给研究工作者们提供方便、节省时间，在研究整理历史文献方面，做出有益的贡献，这是文献学的基本要求和任务。”^[19]这里的文献学，其研究对象偏重于古典文献，只研究古典文献分类、目录、版本、校勘、注释、整理等，基本没有摆脱古典文献工作范畴。而文献学研究应该包括古今各种文献，或用现代手段方法研究古典文献，古典文献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对文献学研究对象和目的比较权威系统的定义应当是前面提到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文献学”条，这一界定可以作为包括艺术文献学在内的专科文献学的理论基础。

艺术文献学首先必须弄清古今“艺术”内涵的差异，以及艺术文献的分布范围，以此为依据，以目录学为基础，运用版本、校勘、辨伪、注释、编纂等方法手段对艺术文献进行相应处理，为艺术学研究服务。另外解读艺术作品本身所包含的艺术信息和其他相关信息，也是艺术文献学研究的重要内容；艺术作品属于文献范畴，晋陆机说“宣物莫善于言，存形莫善于画”，从文献学的角度可理解为文字文献和美术作品文献的优劣。就艺术文献学的研究内容来看，包括艺术文献本体研究和处理，以及艺术文献如何被方便有效利用，并辅助艺术学研究的问题。艺术文献学作为艺术学和文献学的交叉学科，其研究与一般文献学、艺术学、文物学、金石学、图书情报学、计算机科学等存在着密切关系，而艺术文献学又服务于艺术原理、艺术史学、艺术批评学、艺术美学、艺术考古学等研究。

艺术文献学的研究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由此构成了艺术文献学的基本框架：

一、艺术文献学基本理论研究。即研究艺术文献基本理论、应用理论和检索理论，确定艺术文献学的学科性质、特征、体系，艺术文献学建立的意义，以及弄清它与艺术学、文献学、图书情报学、考古学、文物学、金石学等的关系。艺术文献学作为艺术学和文献学的交叉和分支学科，是以一般文献学原理和方法为基础，以艺术文献为研究对象，探讨艺术文献的发展源流、组成结构、分布状况及其整理、开发、利用的理论和规律的学科。

二、艺术文献内涵的界定及艺术文献的基本特征研究。弄清古代“艺术”内涵发展和演变过程，确定与今天艺术文献内涵相一致的古典艺术文献分布范围，并从古典经、史、子、集文献中对零星、分散的艺术文献进行收集、整理和归类。

三、文献学与艺术学关系研究。包括艺术文献学在艺术学学科体系中的地位研究；艺术文献学与艺术学主体和交叉学科，如艺术原理、艺术史、艺术批评学、艺术考古学等之间关系的研究。

四、艺术文献内容研究。主要是以文字形式出现在各种载体的艺术信息，包括艺术史料、艺术思想、艺术家及其他相关内容。

五、艺术作品的文献属性研究及其蕴藏各种信息的解读和利用。结合文字艺术文献、艺术作品，以及其他社会因素，阐释古代艺术现象，并分析艺术作品本身所包含的艺术信息和其他信息，如利用图像学原理，对美术作品进行图像学分析，建立以传世美术作品及考古发现美术作品为主体的图像文献学体系或图像艺术史。法国历史学家伊波利特·泰纳曾说：“我立志要以绘画而非文献（指文字文献）为史料来撰写一部意大利历史。”此言阐述的是绘画作品本身的文献价值。这一点也是艺术文献学虽然作为文献学的一个分支，而不同于一般文献学和其他专科文献学之处，如文学文献学、历史文献学等都主要是以文字文献为研究对象的。

六、门类艺术文献研究。即针对不同门类的艺术文献，结合学科发展需要，进行专门研究。根据2011年颁布的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上升为学科门类，下设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五个一级学科。不同门类的艺术文献，因本身性质特点不同，其内容差异比较大，研究方法的侧重点也不一样。美术文献学研究多侧重文字文献，或结合美术作品进行相互印证，以及对美术作品文献属性进行分析利用；而音乐、舞蹈、戏剧等表演艺术，除了研究文字文献之外，重点是对艺术作品本身的整理和研究。在丰富的文献中，音乐、戏曲、美术文献种类非常多，单就乐论、曲论、书论、画论等著作文献而言数量就非常可观，而且还有大量的艺术言论、艺术史料散见于经、史、子、集各部文献之中。(www.xing528.com)

单纯以“艺术文献学”概括艺术各门类无法反映艺术文献的个性风貌，门类艺术文献研究包括：美术文献研究，包括绘画、书法、设计艺术（工艺美术、建筑等）、摄影^[20]等的文献研究。古典美术文献在所有门类的艺术文献中，数量是最多的，有的以绘画、书法、工艺等名称或著作形式出现，而大多则不以具体美术文献名称存在，如经部零散言论和图说、史部艺术家传记、子部“艺术、谱录、杂家”等，以及集部总集、别集、诗、词、曲、语录、偈、随笔、尺牍等，金石文献也可视为美术文献的一部分。

音乐舞蹈文献研究。音乐和舞蹈是最古老的艺术形式，音乐和舞蹈文献在古典艺术文献中占有重要位置。早在商周时期，当雅乐和民乐组成乐舞在艺术舞台上大行其道时，就出现了记录乐舞演出盛况，并加以品评的文献《季礼观乐》。而探讨音乐与政治、伦理、风俗教化关系的内容，不但在先秦诸子言论中广泛分布，而且在《左传》《国语》《战国策》等史书中也有记载，更有汇集先秦诸家音乐美学思想之大成的《乐记》，还有《吕氏春秋》之《大乐》《奢乐》《适音》《古乐》《音律》《音初》诸篇。《周易》中有“象曰，雷出地奋，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见之上帝，以配祖考”的记载，说的是艺术起源与宗教之间的关系。音乐、舞蹈文献研究应该从先秦诸子文献入手，由此深入到汉代刘向父子整理的各类文献，以及音乐舞蹈著作。音乐舞蹈文献的研究目的在于挖掘传统音乐舞蹈艺术思想，如音乐与政治、伦理、道德之间的关系，理清音乐舞蹈发展历史，收集整理历代音乐舞蹈作品，以服务于现代艺术学研究。中国音乐舞蹈文献非常丰富，在历次大规模文献整理中，史书“艺文志”，以及文人笔记中都有记录。除了《管子·地员》《墨子·非乐》《荀子·乐论》《乐记》《乐论》《敦煌乐谱》《敦煌舞谱》，以及《唐会要·乐类》（北宋王溥）、《通志·乐略》（南宋郑樵）、《文献通考·乐考》（宋末元初马端临）等专门音乐舞蹈文献外，尚有大量分布于文人笔记和著作中，如《梦溪笔谈·乐律》及类书《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乐律典》等。音乐舞蹈文献研究，除了借助文献学知识，如校雠、训诂等之外，还必须了解美学、社会学、伦理学以及音乐舞蹈知识。就唐《教坊记》《羯鼓录》《乐府杂录》等音乐舞蹈文献而言，必须了解唐朝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人们的审美观念，由此才能阐释唐朝乐舞的精髓。早期音乐文献有的又可视为社会学、伦理学文献，如《墨子·非乐》^[21]，本身具有重要的社会学价值。音乐文献研究不但是文献本体及其利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通过文献研究，结合相关学科，对艺术思想和艺术本质问题进行探索。这一目的在中国书画文献的研究中同样存在。

戏曲文献，多为元明清时期的，特别是明清之际，各派曲论、曲话、曲品、剧品、剧说、剧话，以及戏曲作品本身，都是门类艺术文献研究的重要内容。中国古典艺术文献数量，美术文献占首位，其次则是音乐舞蹈和戏曲。

七、以艺术文献学研究成果为依据，进行艺术学理论研究。艺术文献的内容涉及艺术起源（艺术发生学）、艺术史、艺术美学、艺术哲学、艺术批评（艺术品评）、艺术思维、艺术创作等，而这些又是艺术学学科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艺术文献的研究和利用，可以构建艺术史、艺术美学思想史、艺术哲学史、艺术批评史、艺术思维学等艺术学的分支学科。艺术文献学是艺术学发展、建设和研究的基石。梁启超在谈到清初史学建设时说：“明清之交各大师，大率都重视史学一一或广义的史学即文献学。”^[22]“史学”即“历史科学”，“研究和阐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学科”。^[23]梁启超将广义史学等同文献学，并非概念模糊，而是强调文献学对史学研究的重要意义。艺术文献学研究，其意义在于艺术学学科的完善，以及辅助艺术学的相关研究。

八、了解艺术文献版本、校雠、注释、辨伪等基本知识，通过辨伪、校雠、版本等方法对艺术文献的真实性、完整性进行求证。在此基础上，对艺术文献进行分类整理、汇编、翻译，并对古典文献进行现代语释。研究艺术文献目录产生、演变、分类特点及其应用。

九、专题艺术文献研究，如文人画与南北宗、宗教美术、敦煌艺术文献等。专题艺术文献可以结合艺术学专题需要进行研究，形成的文献属于“三次艺术文献”。

十、专书艺术文献研究，如《历代名画记》版本研究、历代《考工记》研究文献目录等。

艺术文献学不同于传统意义“目录、版本、校雠”三位一体的古典文献学，也不同于以检索利用为目的，注重文献信息属性研究的现代文献学。在艺术文献学研究中，文献内涵和形式有别于一般文献，其研究范围包括各种与艺术相关的文字文献、艺术作品本身，以及金石文献，并要借助一般文献学及其他专科文献学的方法，同时又因艺术学研究需要，具有自身的特点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