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选集：达生与达命，养形必先

达生之情者②，不务生之所无以为③；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④。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⑤；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⑥。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⑦。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⑧！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⑨！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⑩。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⑪，正平则与彼更生⑫，更生则几矣⑬！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⑭？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⑮。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⑯。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⑰。形精不亏，是谓能移⑱。精而又精，反以相天⑲。

【注释】

①本篇取首句前二字为篇名，用十三则不同的寓言故事，从不同的角度，或明或暗地说明养生必须“全神”的道理。可与《养生主》篇参看。②“达生”句：意谓通晓生命实情的人。达，通达，通晓。③“不务”句：意谓不去做对生命无用的事。务，务求。无以为，犹言无用为此（陆西星《南华经副墨》）。④“达命”两句：意谓通晓性命实情的人，不去做对性命无能为力的事。命，性命。知，当为“命”字之误（马叙伦《庄子义证》）。⑤“养形”两句：意谓保养形体，先要具备物质条件；物资有余，而不能保养形体的人却是有的。⑥“有生”两句：意谓保住生命，必须先使形体不要离去；可是形体没有离去，生命已经死亡的人也是有的。⑦“生之”两句：意谓生命的降临是无法拒绝的，它的死亡也是无法挽留的。却，拒绝，推却。止，阻止，挽留。⑧“则世”句：意谓世人还有什么值得做的呢！⑨“虽不”两句：意谓虽然没有什么值得做，而也不得不去做，他们做事是不可避免的。⑩“夫欲”两句：意谓要想避免为形体操劳，便不如抛弃世事。弃世，谓抛弃世间繁杂之事而心超世外（刘凤苞《南华雪心编》）。⑪“弃世”两句：谓抛开世事，就没有外物牵累；没有牵累，就心正气平。正平，谓心正气平（刘凤苞说）。⑫与彼更生：意谓与造化一同推移变化。彼，指大自然，即造化。更生，谓循环推移。⑬“更生”句：意谓同自然一起变化新生，就接近大道了。几，庶几，近，这里指近于大道。⑭“事奚”句：意谓世事为何值得抛弃，而生命为何值得遗忘呢？⑮“弃事”两句：谓抛弃世事，形体就不会劳累；遗忘生命，精神就不会亏损。⑯“夫形全”两句：意谓形体得到保全，精神得到恢复凝聚，就能与自然融浑一体。精复，精神恢复不亏。天，指自然。一，融为一体。按：此两句为全篇主旨所在。⑰“合则”两句：意谓天地阴阳二气的结合，就形成万物的形体；阴阳二气离散，便又复归于无物之初。始，谓无物之始初。⑱“形精”两句：意谓形体与精神不亏损，这叫作能够随着自然变化而更新。能移，能与自然更移。⑲“精而”两句：意谓养精之至，反过来便能辅助大自然的化育。相，助。天，指大自然。按：此段说明，养生不应厚养形骸，而应以全神为本。

子列子问关尹曰①：“至人潜行不窒②，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③。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④，非知巧果敢之列⑤。居，予语女⑥。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⑦。物与物何以相远⑧！夫奚足以至乎先⑨？是色而已⑩。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⑪。夫得是而穷之者⑫，物焉得而止焉⑬！彼将处乎不淫之度⑭，而藏乎无端之纪⑮，游乎万物之所终始⑯，一其性⑰，养其气⑱，合其德⑲，以通乎物之所造⑳。夫若是者，其天守全㉑，其神无郤㉒，物奚自入焉㉓！夫醉者之坠车㉔，虽疾不死㉕。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㉖，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㉗，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物而不慴㉘。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㉙？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㉚。复仇者，不折镆干㉛；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㉜，是以天下平均㉝。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㉞。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㉟。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㊱。不厌其天，不忽于人㊲，民几乎以其真㊳。”

【注释】

①子列子：对列御寇的尊称。古人称师曰子，亦是有德之人的嘉名。关尹：姓严，名喜，字公度，为函谷关令（成玄英《庄子疏》）。按：关于关尹，另有他说，姑略。②“至人”句：谓至人潜入水中行走，不会窒息。至人，谓得道之人。③“蹈火”两句：意谓脚踩在烈火中不感到灼热，临高险之地而不战栗。行乎万物之上，林云铭谓“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是也”（《庄子因》）。意谓处高险之地。④“是纯气”句：意谓这是能够持守纯和元气的缘故。纯气，纯和的元气。守，持守。⑤“非知巧”句：意谓并非靠智巧、果敢之类有心胜物。知，通“智”。列，类。⑥居：坐下。语：告诉。女：通“汝”，你。⑦“凡有”两句：意谓凡是有形貌、迹象、声音、色彩的东西，都是物。物，指一切有形迹声色可见可闻者。⑧“物与物”句：意谓皆为物，它们为何差异甚远。相远，谓区别很大。⑨“夫奚足”句：意谓为何有的先到面前。先，指先到眼前。⑩“是色”句：意谓这都是由于物的形貌、色彩所致。按：江南古藏本“色”上有“形”字。⑪“则物”两句：意谓物是由无形的大道所造成，在没有变化的状态才会静止（参见张默生《庄子新释》）。乎，于。不形，无形。止，静止。⑫“夫得是”句：意谓能够明白此道而穷尽此理的人。得是，谓明白物的形成与变化的道理。是，此。穷，穷尽。⑬“物焉”句：意谓外物怎能阻止他进入此境呢？物，外物。止，阻止。⑭“彼将”句：意谓他处于大道的限度内。彼，指至人。不淫之度，不过分的尺度。淫，过分。⑮“而藏”句：而藏身于无首无尾的大道之中。无端之纪，无首无尾，指道。纪，绪。⑯“游乎”句：意谓游于万物所藉以终、藉以始之处（林云铭说）。⑰一其性：谓纯一其心性而不杂。⑱养其气：谓保养其元气而不耗。气，元气。⑲合其德：谓与自然天德相合而不失。⑳“以通”句：意谓与生成万物的大道相通。物之所造，即造物者，也就是生成万物的大道。㉑“夫若是”两句：意谓像这样的人，其自然天性能持守完全。天，自然天性。守全，持守完全。㉒其神无郤（xì）：谓其精神没有亏损。郤，通“隙”，间隙。㉓“物奚”句：谓外物又从哪侵入呢！㉔坠车：从车上颠坠地上。㉕疾：这里指摔伤。㉖“骨节”三句：意谓他的骨节与人相同，而受到的伤害却与人不同，是因为他神全的原因。犯害，受害。神全，谓精神未亏损。㉗“乘亦”两句：谓他既不知乘坐车上，也不知坠跌在地。㉘“是故”句：意谓所以他撞到外物，而并不恐惧。（è），通“遻”，遇到。慴（shè），惧怕。㉙“彼得”两句：意谓醉酒者靠酒获得神全尚能如此，何况靠自然之道获得神全的至人呢？彼，指醉酒者。天，指自然，即大道。㉚“圣人”两句：意谓圣人藏身在自然之中，所以外物不能伤害他。㉛“复仇”两句：意谓被干将、镆铘所伤害的复仇者，他并不会去折断它们。镆干，即镆铘、干将，皆古代良剑名。㉜“虽有”两句：意谓虽然是存有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怨恨无心飘落而伤害他的瓦片。忮（zhì），忌恨，嫉妒。㉝“是以”句：谓这样天下就太平宁静了。平均，意谓太平安宁。㉞由此道也：意谓就是由于保持这无心的自然之道。㉟“不开”两句：意谓不要启开人心之窦，而要启开自然之门。也就是说，不要启开人的智巧果敢，而要启开自然的恬淡无为。人之天，谓情欲。天之天，谓自然恬淡。㊱“开天者”两句：意谓启开自然之门则有益于人生，启开人的心智之窦则有害于人生。德生，有德，即有益。贼，害。㊲“不厌”两句：意谓不厌恶自然变化，不忽视人性的伸展。㊳“民几乎”句：意谓人差不多就可返朴归真了。真，真性。按：此段说明，保持精神纯真，对养生至关重要。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①，见痀偻者承蜩②，犹掇之也③。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④？”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⑤，则失者锱铢⑥；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⑦；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⑧；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⑨。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⑩。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⑪！”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⑫。其痀偻丈人之谓乎⑬！”

【注释】

①适：往。出于：经过。②“见痀偻（jūlóu）”句：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在持竿粘蝉。痀偻，驼背。承，粘。蜩（tiáo），蝉。③犹掇（duō）之也：谓好像用手拾取一样容易。掇，拾取。④“子巧”两句：意谓你真灵巧啊！有技艺吗？巧，巧妙，灵巧。道，指技艺。⑤“五六”句：意谓在竹竿上累两个弹丸，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就不会掉下来了。⑥“则失”句：意谓在粘蝉时，失误就极少了。失，失误。锱铢（zī zhū），古代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四锱为一两。这里是比喻极少。⑦“累三”两句：意谓在竹竿上累三个弹丸而不掉下来，在粘蝉时的失误只有十分之一。⑧“吾处身”两句：意谓我立定身躯，就像竖起的树根那样静止不动。厥，一本作“橛”，竖。株拘，为“株枸”之误，谓树根盘错处。株，树根土上部分。枸，根盘错处。⑨“吾执臂”两句：谓我用臂持竿，就像枯木的树枝。按：以上四句，意谓达到凝神忘形境界。⑩“而唯”句：谓只知道有蝉翼。⑪“吾不反”三句：意谓我的身臂绝无移动，不会因纷杂的万物改变对蝉翼的专注，为何得不到蝉呢？不反不侧，不移动身臂。易，改变。⑫“用志”两句：意谓精神凝聚，用心专一而不分散。用志，用心。凝于神，即精神凝聚专一。⑬“其痀偻”句：即“其谓痀偻丈人乎”！意谓这就是说驼背老人的吧！丈人，对老人的尊称。按：此则寓言说明，精神凝聚专一，物我两忘，在技艺上便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①，津人操舟若神②。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③。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④。’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⑤？”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⑥。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⑦，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⑧。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⑨，恶往而不暇⑩！以瓦注者巧⑪，以钩注者惮⑫，以黄金注者殙⑬。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⑭。凡外重者内拙⑮。”

【注释】

①“吾尝”句：谓我曾经渡过叫觞深的深水。济，渡。觞深，渊名。刘凤苞说：“涌出如觞，其处深险，所谓滥觞是也。”（《南华雪心编》）②“津人”句：谓船夫撑船灵巧，其技若神。津人，摆渡人。操舟，驾船，撑船。③“善游”句：意谓会游泳的人，经过数次练习，就能学会撑船。数，数次，多次。④“若乃”两句：意谓至于那会潜水的人，虽然未曾见过船，也会熟练地撑船。若乃，至于。夫，那。没人，会潜水的人。⑤“吾问”两句：谓我问他驾船的技能，他不告诉我；请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⑥忘水：意谓忘记水能淹人。⑦彼：指没人。若陵：犹如陆地上的小丘陵。⑧“视舟”句：意谓看见船倾覆水中犹如车子从高坡上向后倒退一样。覆，倾覆。却，退却。⑨“覆却”句：意谓千万种翻船、却车的情景呈现在眼前，都不会扰乱他的心。万方，万端，即千万种情景。陈，呈现。舍，指心。⑩“恶往”句：意谓做什么不闲适自得呢？恶，何。暇，谓闲暇自得。⑪“以瓦”句：意谓用瓦片来作赌注，心计便灵巧。注，下赌注。巧，心计灵巧。⑫“以钩”句：意谓用带钩作赌注，心里便惧怕。钩，带钩，多用青铜制成。⑬“以金”句：意谓用黄金作赌注，心志便昏乱。殙（hūn），通“昏”，心志昏乱。⑭“其巧”三句：意谓赌者的心智是一样的，而因为对带钩、黄金这些较贵重之物有所顾惜，心思就过多地转移到外物。矜，顾惜。重外，注重外物。⑮“凡外重”句：意谓凡是看重外物的人，他内在的心思就笨拙。按：此则寓言，以操舟、赌注作比喻，说明内心无扰，则技艺精湛，无往而不自适！曲折地说明，使用此道，亦能养生。

田开之见周威公①，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②，吾子与祝肾游③，亦何闻焉？”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④，亦何闻于夫子⑤！”

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⑥。”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⑦。”威公曰：“何谓也？”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⑧，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⑨，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⑩，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⑪，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⑫。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⑬。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⑭。”

仲尼曰：“无入而藏⑮，无出而阳⑯，柴立其中央⑰。三者若得，其名必极⑱。夫畏涂者，十杀一人⑲，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⑳，不亦知乎㉑？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㉒！”

祝宗人玄端以临牢笑㉓，说彘曰：“汝奚恶死㉔？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齐㉕，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㉖，则汝为之乎㉗？”为彘谋㉘，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之牢䇲之中㉙。”自为谋㉚，则苟生有轩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偻之中则为之㉛。为彘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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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田开之：姓田，名开之，学养生之人。周威公：周桓公之子，名不传。②祝肾：姓祝，名肾，学养生之道之人。学生：学习养生之道。③吾子：你，相亲之辞。游：游学。④“开之”句：意谓我操持扫帚，侍候门户，洒扫庭前而已。拔篲（huì），扫帚。按：古人从师，皆持帚以充役。⑤“亦何”句：意谓怎么敢问先生之道呢？⑥“田子”两句：意谓你不要谦虚，我希望听到养生的道理。让，谦。⑦“善养生”三句：谓善于养生的人，像牧羊那样，看见落后的羊便挥鞭赶它。按：此以牧羊比喻养生，鞭赶落后之羊，让其执中无偏，则不会遭害。⑧单豹：鲁国人，姓单，名豹，隐者。⑨“岩居”两句：意谓在山中岩洞里居住，饮用泉水，不与人争利。共利，争利。⑩“行年”句：谓七十岁了而脸色还像婴儿那样。行年，度过的年岁。⑪“有张毅”三句：意谓有个叫张毅的人，无论大户、小户，没有不去拜望的。张毅，亦鲁国人，以谦恭著称。高门，指大户有钱人家。县薄，即悬挂帷帘为门户的穷人。县，通“悬”。走，谓看望。⑫内热之病：为谋名利而引起的心火疾病。⑬“豹养”两句：意谓单豹养其内德，而饿虎从外吃掉他的身体；张毅养其身外名利，而疾病攻其内心而致死。⑭“此二子”两句：意谓这两个人，都是不知补其不足而获得自适的人。鞭其后，谓补其不足。按：此段说明善养生者，不能偏养一端，应内外兼养，方能无外物内热之害。⑮“无入”句：谓不要深入岩穴而隐藏自己。⑯“无出”句：谓不要奔走世俗而显露自己。阳，显露。⑰“柴立”句：意谓像枯木一样树立二者中间，既不隐藏，也不显露。柴，枯木。⑱“三者”两句：意谓假若能做到此三点，他的养生之名就达到了。极，尽。⑲“夫畏涂”两句：意谓艰险多盗的道路，有十个人经过那里，就有一人被杀掉。畏涂，艰险多盗之途。涂，通“途”。⑳“则父子”两句：谓父子兄弟相互警戒，必须成群结队而后才敢通过。相戒，相互警戒。盛卒徒，谓聚集众多的人。㉑不亦知乎：谓这不是很聪明的吗？知，通“智”，明智。㉒“人之”五句：意谓人最可怕的，是卧席上的纵欲，饮食上的失度，而不知对它们有所警戒，是很大的错过！取，江南古藏本作“最”。衽席，卧席。这里指色欲之事。按：此段通过不同比喻，说明善养生者，应当不隐藏、不显露，“柴立中央”。㉓“祝宗人”句：意谓祭祀官穿着礼服、戴着礼帽来到猪圈。祝宗人，主持祭祀的官吏。玄端，黑色礼帽。这里指穿着礼服。玄，黑色。端，冠。临，靠近。牢䇲，猪栏。牢，猪室。笑，木栅。㉔奚：何。㉕“吾将”三句：谓我将用好食喂养你三个月，戒十天，斋三天。㹖，通“豢”，豢养。齐，通“斋”。《朱子本义》：“湛然纯一之谓齐，肃然警惕之谓戒。”㉖“藉白茅”两句：谓铺上白茅草席，把你的肩和臀部放在雕有花纹的祭器上。藉，铺垫。尻，指臀部。俎，盛祭品的祭器。㉗为之乎：谓愿意这样做吗？㉘为彘谋：替猪着想。㉙错：置。㉚自为谋：为自己着想。㉛“则苟生”两句：意谓只要活着享有乘车戴冕的尊位，死后能装在绘着文采的柩车和棺椁里，死也愿意。苟，希冀。车冕，华贵的车子和礼帽，借指显贵。腞楯（zhuàn shǔn），绘着文采的柩车。腞，画饰。楯，柩车。聚偻（lóu），棺椁。㉜“为彘”三句：意谓为猪着想就抛弃那些，为自己着想便获取那些，其不同于猪的做法究竟是什么道理呢？按：此则寓言，说明贪图富贵之人，颠倒智愚，不通达养生之道。

桓公田于泽①，管仲御②，见鬼焉③。公抚管仲之手曰④：“仲父何见⑤？”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诒为病⑥，数日不出。

齐士有皇子告敖者⑦，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⑧！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⑨；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⑩；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⑪；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⑫。”桓公曰：“然则有鬼乎？”曰：“有。沈有履⑬，灶有髻⑭。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⑮；东北方之下者⑯，倍阿、鲑垄跃之⑰；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⑱。水有罔象⑲，丘有峷⑳，山有夔㉑，野有彷徨㉒，泽有委蛇㉓。”

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㉔？”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㉕，其长如辕㉖，紫衣而朱冠㉗。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㉘，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㉙。”桓公辴然而笑曰㉚：“此寡人之所见者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㉛，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㉜。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㉝。十日而问：“鸡已乎㉞？”曰：“未也，方虚㤭而恃气㉟。”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㊱。”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㊲。”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㊳。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㊴。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㊵。”

【注释】

①桓公：齐桓公，姓姜，名小白，春秋时代五霸之一。田：打猎。泽：草泽。②管仲：姓管，名夷吾，字仲。为齐相，助桓公成就霸业。御：驾车。③见鬼：看见鬼怪。④抚：拉，握。⑤仲父：桓公称管仲为“仲父”，有事之如父的意思。⑥反：通“返”，回来。诶诒（xī yí）：疲惫困怠。⑦齐士：齐国的贤士。皇子告敖：姓皇子，字告敖。⑧“公则”两句：谓桓公是自己伤害自己，鬼怪哪里能伤害桓公！恶，何。⑨“夫忿滀（chù）”三句：意谓胸气郁滞，散发而不返，便造成精神萎靡不振。忿滀，郁滞，郁结。不足，谓精神萎靡不振。⑩“上而”两句：意谓郁结之气上攻头部而不下通，便会使人易怒。善怒，好怒，易怒。⑪“下而”两句：意谓郁结之气下通而不返上，便会使人易忘。⑫“不上”三句：意谓郁结之气在体内不上不下，积淤心内，便要生病。中身当心，郁结体内，攻入五脏。⑬沈有履：谓水下污泥中有鬼叫履。沈，通“沉”，水下污泥。履，鬼名。⑭灶有髻：谓灶有神叫髻。髻，灶神名，状如美女，着赤衣。⑮“户内”两句：谓门户内堆积的粪壤，名叫雷霆的鬼居处那里。烦壤，粪壤。雷霆，鬼名。⑯“东北”句：谓东北角的墙下。⑰倍阿、鲑（wā lóng）：皆鬼名。跃：跳跃。⑱泆（yì）阳：鬼名。⑲水有罔象：谓水里有鬼怪叫罔象。罔象，鬼怪名。⑳丘有峷（zhēn）：谓山丘里有鬼叫峷。峷，山鬼名。㉑山有夔（kuí）：谓山中有木石妖怪叫夔。㉒野有彷徨：谓野外有鬼叫彷徨。㉓泽有委蛇：谓草泽里有鬼叫委蛇。㉔何如：怎样。㉕毂（gǔ）：车轮中心插轴的部件。这里指车轮。㉖辕：车辕，即车前驾马匹的两根直木。㉗朱冠：红帽子。㉘“其为”两句：谓它作为怪物，最讨厌听到如雷的车声。雷车之声，如雷一般的车声。㉙“见之”句：意谓看见它的人恐怕就要成为霸主了。殆，大概，差不多。㉚辴（zhěn）然：喜笑的样子。㉛正衣冠：谓整理衣帽。㉜不终日：不到一日。不知：不知不觉。去：愈。按：此则寓言，以齐桓公“见鬼”，气荡神摇而致病作比喻，说明养生之道，在于守气全神。㉝纪渻（shěng）子：姓纪，名渻子。王：指齐王。㉞鸡已乎：谓鸡可以斗了吗？㉟“方虚㤭”句：意谓正虚浮矜骄，而自恃意气呢！㤭，通“骄”，矜骄。恃气，自恃意气。㊱犹应向景：意谓听见鸡鸣之声，看见鸡的身影，便能产生欲斗反应。应，欲斗反应。向，通“响”，谓鸡鸣声。景，通“影”，谓鸡的身影。㊲“犹疾视”句：意谓还是顾视疾速，斗气旺盛。㊳“几矣”三句：意谓差不多了，虽然有的鸡鸣叫欲斗，它却没有一点变化。几，差不多。无变，没有变化。㊴“望之”两句：意谓看上去好像是木鸡，它的德性完备了。德全，德性完备。㊵“异鸡”两句：谓别的鸡没有敢与它应战的，见到它就回头跑掉。异鸡，别的鸡。反走，转身逃走。反，通“返”。按：此则寓言意在说明，养生应以养神全性为尚。

孔子观于吕梁①，县水三十仞②，流沫四十里③，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④。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⑤。使弟子并流而拯之⑥。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⑦。孔子从而问焉⑧，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⑨。请问，蹈水有道乎⑩？”曰：“亡⑪，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⑫。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⑬。此吾所以蹈之也⑭。”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⑮。”

梓庆削木为鐻⑯，镰成，见者惊犹鬼神⑰。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⑱？”对曰：“臣，工人⑲，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⑳。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㉑，必齐以静心㉒。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㉓；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㉔；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㉕。当是时也，无公朝㉖，其巧专而外骨消㉗。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㉘，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㉙；不然则已㉚。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㉛！”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㉜，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㉝。庄公以为文弗过也㉞，使之钩百而反㉟。颜阖遇之，入见曰㊱：“稷之马将败㊲。”公密而不应㊳。少焉㊴，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㊵，故曰败。”

工倕旋而盖规矩㊶，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㊷，故其灵台一而不桎㊸。忘足，履之适也㊹；忘要，带之适也㊺；知忘是非，心之适也㊻；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㊼；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㊽。

【注释】

①观：观赏风光。吕梁：地名，在今江苏徐州附近（《水经注》）。②“县水”句：谓瀑布从三十仞高处落下。县水，即瀑布。县，通“悬”。仞，八尺为一仞。或谓七尺为一仞。③“流沫”句：谓激流浪花飞溅长达四十里。流，激流。沫，浪花。④鼋（yuán）：鳖的一种。鼍（tuó）：俗叫“猪婆龙”，是鳄鱼的一种。⑤丈夫：古代对成年男子的称呼。有苦：有难言之痛。⑥“使弟子”句：谓让弟子与他傍流顺水，去拯救他。并流，傍流。并，通“傍”（王先谦《庄子集解》）。⑦“数百步”两句：谓在激流中游数百步而浮出水面，披头散发，边游边唱，游到堤岸下（刘凤苞说）。被，通“披”。行歌，边游边唱。⑧从而问焉：谓于是便问他。⑨“吾以”两句：谓我以为你是鬼呢，仔细看你才知是人。子，你。察，仔细观察。⑩“蹈水”句：谓游泳有方法吗？蹈水，游泳。道，方法。⑪亡：通“无”，没有。⑫“吾始”三句：意谓我开始于本然，长成于习性，完成于自然规律。故，故常，本然。性，习性。命，自然之理（宣颖说），即自然规律。⑬“与齐”三句：意谓与漩涡一起游入水中，与上涌的激流一起浮出水面，随着激流的变化规律而不随个人心意而动。齐，通“脐”，漩涡，因漩涡形似肚脐，故称脐。汩（gǔ），上涌的激流，回伏而涌出。不为私，谓不自作主张逆水而动。⑭“此吾”句：谓这就是我游泳时所遵循的规律。⑮“吾生”六句：意谓我生在山陵而安心于山陵，这就叫安于故常；我长在水边而习于水边，这就叫习而成性；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做而去做了，这就叫顺应自然规律。按：此则寓言故事所说，顺遂水性游泳，“不为私焉”，便不会被水伤害，这正是养生的妙道秘诀。⑯“梓庆”句：谓梓庆削木做悬挂钟罄的架子。梓庆，姓梓，名庆，鲁国木匠。或谓梓为官号。鐻（jù），悬挂钟罄的木架。⑰惊犹鬼神：谓惊叹为鬼斧神工。⑱“子何术”句：谓你用什么技术做成的呢？⑲工人：做工匠的人。⑳有一焉：谓还是有一种技术。㉑“未尝”句：谓从未曾敢耗费神气。耗气，耗费神气。㉒“必齐”句：意谓一定要斋戒使心清静下来。齐，通“斋”，斋戒。㉓“而不”句：谓不敢怀有获得庆贺、奖赏、赐爵、俸禄的想法。㉔“不敢”句：谓不敢怀有得到非议、赞誉和做工精巧、拙劣的想法。㉕“辄然”句：意谓我寂静不动忘记还有四肢形体。辄然，不动的样子。枝，通“肢”。㉖“当是时”两句：意谓正当这时，我心中已经不存在公室和朝廷。公朝，公室和朝廷。㉗“其巧”句：意谓智巧专一而扰乱心神的外物完全消释。巧专，智巧专一。外骨，外界纷乱的事物。骨，通“滑”，乱。㉘“观天性”两句：意谓观察树木的天然性质，寻到形体适合的树木。形躯，树木的形体。至，看到，寻到。㉙“然后”两句：意谓随之好像做成的鐻的形象便呈现在眼帘，接着便着手做鐻。㉚不然则已：意谓假若看不到此种景象，就不着手做鐻。已，止。㉛“则以”三句：意谓用我的自然合木质的自然，鐻做成后便被人疑是鬼斧神工，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吧！以天合天，以我之自然天性合木之自然天性。器，指鐻。疑神，被人疑为神工。其是与，就是这些吧！与，通“欤”。按：此则寓言，说明梓庆削木为鐻，能“以天合天”，故“见者惊犹鬼神”。而这也正是养生所遵循的原则。㉜“东野稷”句：谓东野稷因为善于驾车见到庄公。东野稷，姓东野，名稷，善御之人。《荀子》《韩诗外传》《新序》《孔子家语》作“东野毕”。庄公，或谓鲁庄公，或谓鲁定公。按：庄子寓言故事，多为虚构人物，未必实指。㉝“进退”两句：谓驾起车子，前后进退像绳子那样直，左右旋转像规画圆那样圆。㉞“庄公”句：意谓庄公认为造父也不能超过他。文，为“造父”之误（吴汝纶《庄子点勘》）。《荀子》《吕氏春秋》《新序》《孔子家语》等皆作“造父”。《太平御览》七四六引亦作“造父”。造父，古代善御者。弗过，不能超过。㉟“使之”句：意谓让他驾车转一百个圈而后返回。钩，让马车打转。㊱“颜阖”两句：谓颜阖看见此情，入见庄公。颜阖，姓颜，名阖，鲁国的贤人。㊲“稷之”句：意谓东野稷的马车表演将要失败。㊳“公密”句：谓庄公默不作声。密，默。㊴少焉：过一会。㊵“其马”句：谓他的马气力已经使尽，而他还是驱赶它。求，这里指驱赶。按：此则寓言，以马力竭则败，暗示养生者应当养身全神。㊶“工倕（chuí）”句：意谓工倕用手指画图而能与用规和矩所画相符合。工倕，尧时巧匠。或谓黄帝时巧匠。旋，旋转。盖，借为“盍”，合。㊷“指与”两句：意谓他的手指能随物象的变化而变化，而不必用心思考。与物化，随物变化。稽，思考。㊸“故其”句：意谓所以他的心灵专一而不受拘束。灵台，即灵府，心灵。不桎，不桎梏，即不受拘束。㊹“忘足”两句：意谓忘掉脚，穿鞋子就会感到舒适。㊺“忘要”两句：意谓忘掉腰，系腰带就会感到舒适。要，通“腰”。㊻“知忘”两句：谓能够忘掉是非，内心就会感到舒适。知，张君房本、文如海本无此字，疑为衍字。㊼“不内变”三句：意谓不改变内心的持守，不受外物的影响，遇事就能安适。事会，遇事。㊽“始乎”两句：意谓本性安适而未曾有何不安适，便是忘掉安适的安适。始，指始初的本性。按：此则寓言说明，随顺自然，则无往而不适。养生者，亦当如此。

有孙休者①，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②：“休居乡不见谓不修③，临难不见谓不勇④。然而田原不遇岁⑤，事君不遇世⑥，宾于乡里⑦，逐于州部⑧，则胡罪乎天哉⑨？休恶遇此命也⑩？”

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⑫，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⑬，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⑭。今汝饰知以惊愚⑮，修身以明污⑯，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⑰。汝得全而形躯⑱，具而九窍⑲，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⑳，又何暇乎天之怨哉㉑？子往矣㉒！”

孙子出，扁子入㉓。坐有间，仰天而叹㉔。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㉕？”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㉖，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㉗。”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㉘？先生之所言非邪㉙？非固不能惑是㉚。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㉛？”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㉜，鲁君说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㉝。鸟乃始忧悲眩视㉞，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㊱，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㊲。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㊳，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㊴，彼又恶能无惊乎哉㊵！”

【注释】

①孙休：姓孙，名休，鲁国人。②“踵门”句：谓走到扁庆子门前而告诉他说。踵，至。诧，告诉。子扁庆子，姓扁，名庆子，鲁国的贤人，孙休的老师。前“子”字是对先生的尊称。③“休居乡”句：意谓我居住乡里没有人说我没有修养。见，被。谓，称，说。不修，没有修养。④“临难”句：意谓遇到危难，没有被人说不勇敢。⑤“然而”句：意谓然而我耕地却遇不到丰收之年。田原，在田原耕作。岁，谓丰年。⑥“事君”句：意谓为国君做事却遇不到圣明的时代。世，指圣明时代。⑦宾于乡里：谓被乡里人排斥。宾，通“摈”，排斥。⑧逐于州部：谓被州邑的官吏驱逐。逐，放逐，驱逐。州部，即州邑，指官吏。⑨“则胡”句：意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上天呢？胡，何。⑩“休恶”句：谓我为何遇上此等命运呢？恶，何。也，通“邪”。⑪“子独”句：意谓你难道没有听说得道之人的自我修养吗？独，特。自行，自我修养。⑫“忘其”两句：意谓至人能堕肢体，废聪明（宣颖说）。肝胆，代指身体。遗，忘。⑬“芒然”两句：意谓无知无识地放纵在世俗之外，自由自在地以无为为事业。芒然，无知无识的样子。彷徨，放纵自适。尘垢，尘世，即世俗。无事之业，无为之事。⑭“是谓”两句：语出《老子》。意谓这便叫有所作为而不自恃其功，长育万物而不以主宰自居。为，有作为。恃，以功自恃。长，化育万物。宰，主宰。⑮“今汝”句：意谓如今你修饰智慧而惊吓俗愚。⑯“修身”句：意谓修养自身来显明别人的污秽。明污，显明他人的污秽。⑰“昭昭”句：意谓明亮的样子像高举日月而行于世。昭昭，明亮的样子。揭，举。⑱“汝得”句：意谓你能够保全你的形体。全，保全。而，通“尔”，你。下同。⑲具而九窍：谓具备九窍。九窍，指眼、耳、鼻、口七窍和前阴、后阴两窍。⑳“无中道”两句：意谓没有在人生中途伤残于耳聋、目盲、跛腿而列于常人的行列，也就算幸运了。夭，夭伤。蹇（jiǎn），跛。比于人数，列在常人的行列。比，列。㉑“又何”句：意谓又怎么能有闲暇怨恨天呢？㉒子往矣：谓你走吧！往，去，走。㉓“孙子”两句：谓孙休走出门去，扁子进入室内。㉔“坐有间”两句：谓扁子坐了一会，仰天而叹息。有间，过一会儿。㉕何为：即为何。㉖“向者”两句：谓刚才孙休来的时候，我把至人的品德告诉他。向者，刚才。㉗“吾恐”句：谓我怕他感到震惊，而以至于更加迷惑。㉘所言是：所说是对的。㉙所言非：所说是错的。㉚“非固”句：谓错误本来就不能使正确迷惑。固，本来。㉛“彼固”两句：意谓他本来就是有迷惑才来求教你，你又有何过错呢？罪，过。㉜止于鲁郊：飞到鲁国京城的郊外。按：“昔者有鸟止于鲁郊”的寓言，已见《至乐》篇，文字略有不同。㉝说：通“悦”，喜欢。具：备。太牢：祭祀时牛、羊、猪三牲具备为“太牢”。飨（xiǎng）：款待。《九韶》：舜时的乐曲。㉞始：只。眩视：眼花。㉟“此之”句：谓这叫作用自己的生活方法养鸟。㊱“若夫”句：假若用养鸟的方法养鸟。㊲委蛇：这里指泥鳅。安平陆：就像生活在陆地上。按：郭本无“安”字，据陈碧虚《庄子阙误》引刘得一本增补。㊳“今休”两句：意谓如今的孙休，是开窍甚小而孤陋寡闻的人。款启，开窍至小，意谓所见甚小。款，小窍。民，人。㊴“譬之”两句：意谓比如就像用马车载小老鼠，用钟鼓之声让鴳雀快乐那样。鼷（xī），小鼠。鴳（yàn），通“鹦”，小鸟。㊵“彼又”句：谓孙休又何能不惊恐呢？按：此则寓言说明：“全生之道，非至人莫能知，亦非至人莫可语也。”（林云铭《庄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