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一生创作时间长。目前所知最早的作品是天宝元年(742)34岁所写的《张仁蕴德政碑》,天宝五载(746)的摩崖书法禾山石“龙溪”二字等。40岁时书写《郭虚己墓志》,44岁写的《多宝塔碑》,已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最晚的是75岁时写的《颜氏家庙碑》,前后跨越40余年。他的书法作品众多。据蔡绦《铁围山丛谈》记载,仅宋代徽宗宣和内府的收藏,就有200余件。至今传世的碑刻、拓本和真迹有六七十种[3],收入《中国书法全集·颜真卿》(朱关田主编)中的有52种。而且一碑一面,不断突破自我,件件独具风貌。为后人重视的楷书有《多宝塔碑》《东方画赞碑》《麻姑仙坛记》《郭家庙碑》《颜勤礼碑》《颜氏家庙碑》等。楷书形成于汉代,经南北朝、隋代的迁延,唐初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四大家的加工改造,虽然各具面貌,但并未脱出二王之路。时至中唐,颜真卿革故鼎新,融会秦汉的郁勃神韵、两晋的古朴优美、北朝的雄浑气质、唐初的秀逸风雅、中唐的肥劲宏博,转益多师,博取众长,一改以秀劲取姿、欹侧取势的圣教书风,创造出大气磅礴、雄强博大、丰伟遒劲、浑厚朴茂的“颜体”,把楷书书法艺术推向了新的高峰。“颜体”集魏晋以来诸家之大成。所以苏轼说:“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4]今人马宗霍评价说:颜真卿“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铸万象,隐括众生,与少陵之诗、昌黎之文,皆同为起八代之衰者”[5]。汉、晋古法,至颜一变。颜真卿变法的成功,具有伟大意义。至此,“二王”所确立的那种以“韵”为最高境界的观念,已失去了独尊的地位。颜真卿在中国书法史上异军突起,雄峙千古,与“二王”同为千古绝唱。
2.“颜体”楷书的特点
谈到颜体楷书的特点,往往一概而论,以点代面。其实它是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不同时期、不同的碑石不尽相同。《多宝塔碑》《颜勤礼碑》《颜氏家庙碑》分别体现了早、中、晚时期的不同特点。过去认为《颜勤礼碑》书于大历十四年(779),不妥,有学者研究定为永泰元年(765)是有道理的[6]。
在笔法上:(1)方圆兼备,以圆为主。早期以方为主,中晚期以圆为主,总的趋势是由方到圆。(2)藏露结合,以藏为主。早期多露,多顺(折)起回收,中晚期多藏,多逆起回收。(3)笔画粗细变化明显。横轻竖重,竖画左轻右重,撇轻捺重,主(画)重次(画)轻,早中期明显,晚期不明显。(4)点画早中期雄秀,晚期浑厚。(5)运笔快慢结合,以慢为主,早中期爽劲,晚期沉着。(6)笔法外拓。中晚期篆籀气息渐浓,左右主竖常常呈外圆状,越晚越明显。(7)早中期提按明显,巧妙运用藏锋和中锋,着力于点画的起止,笔画跳跃,节奏感强;晚期笔画平静,提按变化小,如锥划沙,如印印泥,以显笔画的厚重感和力量感。(8)转折多变,直折多提笔中含暗过,造成“折钗股”的笔画形态。(9)笔画轻细者圆劲,粗重者筋骨内含,富有弹力感。(10)钩、捺收笔时出尖峰,常呈缺口,捺画多蚕头燕尾,轻起重收,呈弧状。
在结体上:唐初以前各家都有左紧右舒、右肩稍耸的特点,字形呈欹侧之势,以表现灵巧潇洒的风姿。“颜体”逐渐改变了欹侧的结构,由早期稍稍欹侧,到晚期,平划宽结,左右对称,基本以正面形象示人,力求饱满,因而具有庄重正大、浑厚雄伟的气度。左右的重点竖画,向内略带弧形,呈包围之势,似拉满的弓驽,包含了巨大的弹力,使得整个结构更加圆紧遒劲、气势开张。所以米芾说:“颜真卿如项羽按剑,铁柱将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7]颜书的结体还有不同的意趣:一是重心居中,形体多为方形;一是重心偏上,字形多偏长。前一种如《麻姑仙坛记》《颜氏家庙碑》。后一种较多,如《东方朔画赞碑》《颜勤礼碑》等。重心居中的,视觉上感到重量下压,显出较多的拙朴意趣;重心偏上的,形体高大俊美,于雄浑中显出妍丽之色。清王澍评论颜书时说:“魏、晋以来,作书者多以秀劲取姿,欹侧取势。独至鲁公不使巧,不求媚,不趋简便,不避重复,规绳矩削,而独守其拙,独为其难。”[8]
3.颜真卿书法的发展过程
颜真卿在几十年的书法创作实践中,不断创新,不断发展,在不同的时期略有不同。颜真卿在青少年时代,秉承家教,钻研书学,打下坚实基础;在壮室之季,向张旭请教过笔法,深得用笔之妙。数十年的磨练,渐成自己的风格。又继之多年的锤炼充实,使得“颜体”形神兼备,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
颜真卿书法艺术创作可分为早、中、后三个时期,融铸了三种意境,也表现出渐变的特点。颜真卿传世的碑版文稿,大、中、小三样字体俱全,正、草、行三种书法齐备,风貌种种,各不相同。其楷书风格因时因地因情而变。早期的《多宝塔》骨肉亭匀,雄秀并出;中期的《颜勤礼碑》笔法多变,酣畅淋漓,率意自然又不失稳厚、规范,横细竖粗,骨肉相生,层次感强,富有节奏,丰神饱满,用笔活泼,而《大唐中兴颂》意气风发,宏伟浑厚;晚期的《颜氏家庙碑》大书深刻,庄重遒劲,综合成颜真卿刚健雄浑的代表书风,然而其中也不免时时透露出风雅秀逸的气韵,《宋广平碑》宽博疏朗,方正虚和,《麻姑仙坛记》虽无雄浑之气,却持重舒和,秀逸超举,神采顿殊。这既说明颜真卿的书法艺术是不断地随着他年岁的增长、笔力的老劲、技艺的熟练、书写经验的积累、表现手法的丰富而逐渐炉火纯青,人书俱老,也说明颜真卿的书法艺术风格常常因为书写内容的不同,书写情绪和目的、对象的差异,产生着各种不同的艺术效果。同时,还由于书写方法、工具的不同产生差异。颜真卿还善写大字,撮管悬腕,粗锋饱墨,如意挥洒,各具神态。
(1)前期——初成期
50岁以前。表现出的意境是体匀骨健,雄劲勃发,初步形成“颜体”风格。如果以天宝初年,张旭授笔法于颜真卿为一个界线,在此以前他尚在艰苦的摸索阶段,传世之作鲜见,今知有天宝元年(742)所写的《张仁蕴德政碑》(已佚),天宝五载(746)的摩崖书法禾山石“龙溪”二字等。此时颜真卿在书学方面已有相当的修养,对张旭的考问对答如流。以后经过多年的刻苦磨砺,在天宝十一载后,颜真卿书碑渐多,在社会上也享有一定的声誉。天宝十一载(752)书有《郭虚已碑》《郭揆碑》《多宝塔碑》《夫子庙堂碑》等。天宝十三载(754)又有传世名作《东方朔画赞碑》及《碑阴记》等。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反,颜真卿投身于金戈铁马,与叛军作战,无暇顾及笔砚艺事。
在这一时期,虽然各碑面目或有差异,但总体上是“颜体”的初步形成时期。《多宝塔碑》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对其分析可知,颜真卿追求用笔的沉着、方劲、雄毅,以劲健立骨体,笔法以方为主,多露方起,笔画劲健,骨肉匀称;结体上整密、端庄、沉稳,方正,略显圆态;在布白上减少字间、行间的空白而趋茂密。这一阶段,颜真卿追求“雄”中有“媚”的境界,“点画皆筋骨”,“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从《多宝塔碑》可以看到颜真卿早期书法艺术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只是相对于他后来的风格来说,还“不成熟”。但早期书法显示出了森严、精到、细腻,然而也有华媚之嫌。不过《多宝塔》特征性很强,极为世人所重,在当今书法教学中也是把《多宝塔》作为范本在临习。颜真卿是唐代的正统儒家,也信佛教,书写此碑,自然恭谨诚恳。此碑已初步形成了“雄浑”的风格倾向。其起、行、止都有明显的交代、结体平稳谨严,一丝不苟,匀称缜密,墨酣意足,在笔墨流动处颇显媚秀之姿。
颜真卿的这一书风,是从初唐而来,又脱出初唐轨辙,笔法精细,沉稳而不失爽劲,方整而不失圆融,结字精心,布白匀整,“颜体”面目初具。(www.xing528.com)
(2)中期——成熟期
从50岁至60岁,这一时期发生了“安史之乱”,政局动荡,颜真卿的作品并不算多,其间作品《谒金天王神祠题记》(758)、《请御书逍遥楼诗碑额表》(758)、《天下放生池碑铭》(759)、《鲜于氏离堆记》(762)、《韦缜碑》(763)、《颜秘监碑铭》(765)、《郭氏家庙碑》(764)、《颜勤礼碑》(765)是其代表作。“安史之乱”初期,颜真卿平原首义,后自平原郡回朝,被委以重任,重整朝纲,虽有波折,报国心切,表现出的意境是率意快然,自信满满,巧拙相生,得心应手。
用笔以圆为主,起笔藏露结合,点画圆劲浑厚,横细竖粗,左(竖)轻右(竖)重,多呈环抱之势,横画还保留一定的右上倾斜度。以《郭氏家庙碑》《颜勤礼碑》为代表,笔势连贯,提按明显,笔画生动,充满弹力,雄秀并出。结字内松外紧,略显纵势,丰腴外圆,初具雄浑之势。在讲颜体特点时,往往以这一时期为其代表。《颜勤礼碑》特点尤其突出,规范易学,被作为学习“颜体”的经典范本,深受学书者喜爱,是“颜体”成熟的标志性作品。
颜真卿的行草书《祭侄稿》(758)、《祭伯父稿》(758)、《争坐位稿》(764)被称为行书三稿,是这一时期的行草杰作。
颜真卿在中期精力极为旺盛,报国之心澎湃,浩然之气昂扬,人格与学问共济,其书内涵丰富,神采与形质兼具,这一时期的艺术价值是最值得研究和珍视的。
(3)后期——升华期
在60岁以后,表现出的意境是自然天成,不事雕饰,我手写我心,与世无求,泰然自若,不计工拙,大巧若拙的自然。这一时期是颜真卿书法的多产期,自平原归来,经历十年,第三次贬出京城,先后到抚州、湖州任职,远离政治中心,相对的“清闲”为颜真卿的书法创作创造了条件,他有了更多的精力来书写作品。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动荡,以及以后接二连三的贬抑,颜真卿的内心可谓五味杂陈,生活方式的频繁转换,人生苦辣酸甜的体验,使颜真卿对人生、艺术的体味更为丰富和深刻。颜真卿将生活的复杂感情“一寓于书”,圆融内敛,庄重大气,含而不露。从成熟中加以神奇变化,一日有一日的进境,一碑存一碑的异彩。在这一过程中颜真卿大胆变法,自出新意,使“颜体”形神兼具,炉火纯青。后期前、后段因环境、地位、年龄等不同,所表现出的心境略有不同。
前段(60—65岁):大历三年(768)到大历七年(772)。作品有《颜允南碑》(769)、《颜乔卿碑》(769)、《逍遥楼刻石》(770)、《殷践猷碑》(770)、《宝应寺律藏院戒坛记》(771)、《麻姑仙坛记》(771)、《大唐中兴颂摩崖》(771)、《颜含大宗碑》(771)、《宋广平碑》(772)、《重建颜含碑》(772)、《八关斋会报德记》(772)、《臧怀恪碑》(772)、《元结墓碑》(772)等,显得圆劲干练。
在笔法上,他加强了腕力,取篆籀笔法,圆转藏锋,中锋涩进。笔画之间粗细对比不如中期明显,直画则成弓弩蓄势之形。在钩末、捺末挑踢出尖锋,耀其精神。其捺笔呈弧状,由轻到重,一波三折,节奏感强。其直钩、平钩、斜钩,饱满取势,弯度均匀,圆劲有力。其折笔则提笔暗转,形成斜面折下,以“折钗股”拟之。在结体上,方正端庄,稳健厚重,中宫宽绰,四周形密,不以重心欹侧取势,不以左紧右松取妍,而像篆、隶书一样,以对称的正面形象示人。在布白上,字间栉比,行间茂密,以形密取气势,不以疏宕取秀逸。
颜真卿一改初唐以来的楷书风貌:变侧妍雅瘦为正伟拙壮,润色开花为元气淋漓。独具特色的“颜体”真正成熟。
后段(65岁之后):大历八年(773)以后。作品有《干禄字书》(774)、《颜杲卿碑》(774)、《妙喜寺碑》(774)、《李玄靖碑》(777)、《扶风王马璘碑》(779)、《颜氏家庙碑》(780)、《颜氏告身》(780)、《奉命帖》(783)、《移蔡帖》(785)等,显得浑厚拙朴。
颜真卿步入人生的晚年。历经四朝的政治风云,人生的跌宕起伏,基于对儒、释、道各家的深刻认识,颜真卿对生命与书有了进一步的领悟。因此,在其点画撇捺中,既留着生活的血泪斑驳,又在笔墨的动势中洋溢着生命的火焰;既在线条的起落移动中灌注一腔豪情,又在栉比鳞次的布白中激射人格的光辉。如在《颜氏家庙碑》等典型碑刻中,颜书在老辣中富有新鲜活泼的生机,在疏淡中显示质朴茂密的风神,在笔锋得意处显现功力的炉火纯青,在圆润丰腴中透露自己的豪迈气度。至此意境,其书如老干枯林,却有浓花嫩蕊,一本怒生,万枝争发,生机盎然。笔法以圆为主,篆籀气浓,点画均匀,字形方正,充格而写,雄浑拙朴,肃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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