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接续第三个历官:“未几历宗正卿”。夏四月辛卯,以尚辇奉御、周国公武承嗣为宗正卿。《旧唐书·高宗本纪》“夏四月辛卯,以尚辇奉御、周国公武承嗣为宗正卿”。《通鉴》与此一致,为上元元年“夏四月辛卯,迁宗正卿。”[5]宗正卿,是宗正寺的长官,从三品,“宗正卿之职,掌皇九族、六亲之属籍,以别昭穆之序,纪亲疏之列”[6]。
《墓志》记载“又授麟台监”。唐朝的秘书省,高宗时期曾经改名兰台又复旧,“光宅元年九月五日,改为麟台,监等并随名改。神龙元年二月五日,复改为祕书监如旧。”[7]但是,武承嗣任职秘书监或麟台监,《墓志》并没有标示时间。根据《旧唐书·裴行俭传》,裴行俭在高宗永淳元年(682)四月去世,裴行俭“有集二十卷,撰草字杂体数万言,并传于代。又撰选谱十卷,安置军营、行阵部统、克料胜负、甄别器能等四十六诀,则天令秘书监武承嗣诣宅,并密收入内”[8]。证明此时武承嗣已经是秘书监了,此职非改名麟台以后的新职务。之所以《墓志》中称麟台监,不过以新名称呼而已。毕竟武承嗣去世的时候,秘书监依然称作麟台监。麟台监一职,武承嗣在光宅元年二月依然担任。根据《通鉴》的记载,作为太后的武则天与西京留守刘仁轨曾经有过通信,刘仁轨提及吕后的历史,提醒武则天不要走那条路。武则天很恭敬地回信,并派武承嗣亲自前往长安去送信,当时武承嗣的职务就是“秘书监”[9]。
《墓志》称武承嗣担任麟台监之后,又称“寻检校太子左卫率”。这个职务其他史书没有记载,应该是个兼职。那么,武承嗣担任的是哪位太子的左卫率呢?高宗时期,中宗为太子,曾经确立中宗的儿子重照为皇太孙。中宗即皇帝位之后不出两月就被武则天废黜,还没有来得及确立太子,而皇太孙依然存在。《新唐书·则天皇后本纪》:“己未,立豫王旦为皇帝,妃刘氏为皇后,立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10]“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11]。己未是七日,庚申是八日。武承嗣以秘书监检校太子左卫率,太子只能是睿宗的太子成器。太子左卫率,“掌东宫兵仗羽卫之政令,以总诸曹之事,凡亲、勋、翊府及广济等五府属焉”[12]。武承嗣的工作是主管东宫军事、保卫皇太子。重要性可想而知。
根据《墓志》的文字,武承嗣“又迁春官尚书”。光宅元年九月,唐朝的官司名称多有改移,“《武德令》:吏、礼、兵、民、刑、工等部。《贞观令》:吏、礼、民、兵、刑、工等部。光宅元年九月五日,改为六官,准周礼分,即今之次第乃是也”[13]。《通鉴》也有记载:“改东都为神都,宫名太初。又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其余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14]春官尚书即原来的礼部尚书。那么,武承嗣什么时候任官春官尚书呢?应该是在从长安归来就有了新的任命。《通鉴》记载光宅元年二月“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甲子是十二日,丁卯为十五日。至晚二月十五日,武承嗣已经是春官尚书,并参与嗣皇帝的册封典礼。
很快,武承嗣的职务又有提升,《墓志》载“寻授司礼卿、同中书门下三品”。《通鉴》记载这个任命发生在闰五月,“闰月,以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司礼卿,即原来的太常卿,也是光宅元年的新名。该职同礼部尚书一样,都是正三品,显然不如礼部尚书地位重要,好在与“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任,而后者的重要性人所共知,那是宰相的结衔。公元684年,正月元日,中宗李显改元嗣圣,二月中宗废,睿宗立,改元文明,九月再改元光宅。武承嗣为相,是在睿宗即位之后,这以后,武则天完全临朝称制。可以肯定的是,武承嗣任相,一定出于武则天的安排。
事实上,《墓志》所谓“俄改封恒国公,又授春官尚书”,时间上有所错乱。根据《通鉴》的记载,八月“丙午,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武承嗣在相位不过三月就罢职,史书皆未载因由。丙午是二十七日。到了九月,朝廷有一系列礼制方面的重大举措。九月己酉朔,甲寅(六日)改元光宅,旗帜颜色从金色,改东都为神都,凡官司名称一律更改。二十一日又追封武氏五代先祖为王。联系前后事,武承嗣去相职回任春官尚书,是从礼部的特殊地位推动相关改革,为朝廷推陈出新,以提升武氏地位。
此后,武承嗣的职务长期没有改变,直到五年之后的“永昌元年(689)迁天官尚书”。《墓志》接着记载“逾月,授纳言”。根据《通鉴》的记载,武承嗣为纳言的任命发生在三月癸酉(二十日),“以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守内史”[16]。由此反推,武承嗣担任天官尚书是二月的事。与他同时任命为内史的张光辅,此前是“守纳言”,在职时间也很短,不过三月甲子(十一日)刚刚任命而已。纳言是门下省长官,内史是中书省长官。与《武承嗣墓志》同时出土的,有武承嗣担任纳言的告身石刻,得知武承嗣任纳言,张光辅任内史,是同一通告身发布的,时间为“永昌元年三月廿日下”[17],与《通鉴》所载相同。
《墓志》载“俄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兼知凤阁事,监修国史”。《旧唐书·武后本纪》载初元年“春一月,苏良嗣为特进,武承嗣为文昌左相,岑长倩为文昌右相,裴居道为太子少傅,并依旧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邢文伟为内史”[18]。文昌左相,即原来的尚书左仆射,“同凤阁鸾台三品”,这就是宰相头衔,同时“兼知凤阁事”,即中书省领导。“监修国史”通常是宰相的一个兼衔,也是一种荣誉。从此,武承嗣的政治生涯达到顶峰。
《墓志》没有交代武承嗣的魏王来历,但《墓志》的题名中分明写着“魏王”这个爵位,当是作者武三思的疏忽造成。天授二年(691)二月二十五日,武则天册封武承嗣为魏王的册书应该与武承嗣墓志同时出土[19],武承嗣的墓葬中特意把册书制作成石刻埋葬在墓中,也可以证明这个爵位的重要性。武则天是女皇,他的儿子中宗被监视居住,睿宗已经改姓武,以皇嗣的名分生存。武承嗣封爵魏王,可比亲王之封。史载,武承嗣后来生发出非分之想,希望进一步成为太子,成为女皇的法定继承人,作为亲王,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性。(www.xing528.com)
但是,武承嗣的政治发展却就此止步。《墓志》简单地写到“如意元年,乃迁特进”,完全没有交代背景,其实是武承嗣的政治生命开始步入下坡道。《通鉴》的记载比较详细,其言曰: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八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20]
特进,是文散官高品,为正二品。级别虽然高于宰相的三品,但实权相去甚远。武则天在李昭德的启发下,对武承嗣等不再信任,这个职务调整,说明了很重要的问题。从此以后,武承嗣进入闲置状态。转年,长寿二年(693)“又监修国史”,仅仅表明还是有事可做而已。天册(万岁)二年(696)充封神岳大使,圣历元年(697)七月迁太子太保,其实都是高级闲职。太子太保,与太师、太傅一起成为三师,正一品,是唐朝最高的荣誉头衔。这是武承嗣一生最高的政治地位,与他内心的期望相去甚远[21]。
武承嗣在获得太子太保之后一个月,便结束了五十岁的生命[22]。墓志中还记载了他的死后荣誉,包括女皇如何哀伤等等。其实,无论女皇的哀伤还是墓志认真的撰写,都是在协助武承嗣完成他人生最后的谢幕,《旧唐书·武承嗣传》说“承嗣以不得立为皇太子,怏怏而卒”,《新书》也说他是“鞅鞅愤死”。如此说来,武承嗣确实是一个悲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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