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气温22℃，人间宜居

回到宿舍，那是食堂旁边的三层小房。我住在第二层中间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住十二人，左右各高高地摆着六张床。

风扇在呼呼呼地吹着。舍友们都洗了澡，或躺在床上看书，或几个人在聊天。

我匆匆又去洗了一次澡，再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然后熄灯的时间便也到了。

【开夜车】

宿舍在统一的时间点熄灯，每次到点时，“啪”的一声，便断电了。

此时，挑灯夜战也就开始了。

我们宿舍里有几个人会“开夜车”，虽然老师们也说了许多关于“开夜车”的不好之处，但还是有同学在坚持，例如我。

我也感觉自己白天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所以“开夜车”到深夜12：00应该是没问题的，便也成为挑灯夜战的一员。

开始时，宿舍楼一熄灯，总会有三四个床铺同时亮起了小台灯，映照着那人盘腿坐在床上用小书桌学习的身影。

不过不得不承认，其实盘着腿俯在床上用小书桌学习很辛苦，腿很快会又酸又麻，脖子开始痛……

我记得那时为了“开夜车”，我还特地让爸爸做了一张小小的木桌子，很方便，腿也可以伸直，然后背靠着墙，就舒服多了。那张小桌子的桌面写满了反映我夜间复习时的各种小心情的语句，比如——

“困死了！”

“怎么这么难？去死！”

“不做出来就不睡觉了！”

“婉玲啊，我们要努力啊！”

…………

小桌子右上角还写有“加油”两个大字。这真是一张非常有意义的桌子。

可惜的是，这张小桌子在我高考完搬东西回家时不慎被遗失，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过我们几个在床上“开夜车”倒也没维持多久。因为后来要在熄灯后按时睡觉的同学便投诉了，说亮着的灯刺眼，她们睡不好。

因此，有人想出办法——为了遮住灯光，躲在被子里看书。但被子薄了遮不住光亮，厚了的话，人钻在里面又热又闷，怎么受得了啊？

于是我们几个便转移了阵地，来到了新的战场——洗澡间。

洗澡间里镶着雪白雪白反光的瓷砖，我们便关了洗澡间的门，打开灯，在一片雪亮如同白昼中，各自看各自的书。

不过，洗澡间里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有蚊子！

到了寂静的夜晚，蚊子好像更凶了。冷不丁地咬你一口，既痛又痒，就算你一巴掌打死了它，但留下的包还是痒得让你生气。

幸好洗澡间里有肥皂，随手抹一点儿到蚊子包上，那阵痒便好多了。

于是，“开夜车”的记忆就是——两三个穿着睡衣的女生，坐在一张矮矮窄窄的小板凳上，看着膝头上放着的一本书，一手拿着笔时不时地写一下，一手握着裸露的脚踝，随时赶蚊子，时不时地“啪”的一声打死一只，然后头也不太抬地从脚边的肥皂盒里沾点水抹一抹被咬的地方。

现在想想也真够好笑的，不过笑完后有点儿想哭。

我们那么拼命为什么？其实“开夜车”效率真的不高，在劳累一天后，还能再记多少东西呢？求得的往往只是心安罢了——

老天爷，看，我这么努力，这次月测成绩不提高说不过去吧？

看，婉玲，你很用功哦，所以不用害怕高考。

直至零点过后，卫生间里的几个人的眼皮都开始不停地打着架，慢慢地开始“钓鱼”了！终于熬不住了，这才一个个爬上床去睡下了。

头刚一靠枕头，十秒内就能睡着。我晚上总是做很多梦，不过醒来后总是记不住梦里的情景。

每次我在白天犯困的时候，都会后悔，昨晚干吗“开夜车”！抓紧白天更重要啊！

但是一到晚上，我又会忘了白天发狠要反省、要“改过自新”的事儿……

【结局】

在高温下身体和心情不断地“煎炸烤焖”中，高考终于来了。

终于等到你？是完了？还是解放了？

在高考前几天，我那颗紧张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准备了那么久，早已熟悉了考纲中那些看起来很恐怖的内容，与考试也就像老朋友一样了。

考试前一天，我校用作考场的教室要封闭了，我们得把书全部搬走，还记得搬书的那一天，场面真的太壮观了！

教科书、辅导书、习题册、周报、试卷、单词书、公式书、作文选、笔记本……

每个人拥有的书均比自己的体积还大，杂乱地堆放着，果然是“书山”啊！

我忍不住想，把它们全部拉去废纸收购站，应该能够卖不少钱吧？

清理了教室后，学校在图书馆开辟了一个阅览室作为我们高考生的自习室，学校图书馆平时不怎么有人去看书，开玩笑，备考的书都已经看不完了！只有《读者文摘》和《青年文摘》比较受欢迎，因为语文老师说里面的哲理可以运用到作文上。

在临时的自习室里看书的人好像是很少了，大家都干吗去了？那时我只顾着做最后的检阅和冲刺，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同学都在干什么，很多同学回家复习了。好像也有在学校附近租宾馆复习，还有些也不知道是怎么样放松的。

我对这些都没有什么记忆，也忘了高考前一晚宿舍里是什么样子的了，总之，那几天真的过得很迷糊，像梦幻似的，浑浑噩噩的。

只记得我没有失眠，像平时一样，睡得很好。

高考第一科考语文。那天早上，我和七元从自习室里出来，还互相检查了一下文具。

我们走到孔子像旁边的树底下向班主任领取准考证（班主任怕我们弄丢，此前统一交上去了）。

语文老师朱老师微笑着站在那里，每一个同学都过去和他握手，他不时说一句“加油”“不要怕”，有时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我过去和他握手，他握得很用力，似乎想要把更多的力量传给我，我心底也似乎增加了更多的力量。

然后我们走进了考场。

考场设在高二那栋楼里，我的考场在二楼，楼梯口左转那个教室，我依稀记得我的座位在教室里第二竖行第二或第三个位置。

我无心去看同考场有没有同班同学，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把文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好，记得文具盒中有一瓶绿色的风油精。

开考了，我一做起题来便忘了身在何处，一题接一题地做下去。

记得作文题目是“与你为邻”，我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毫无思路，但我还是强作镇定，按照平时写惯的议论文套路去写。

风油精在考英语听力前抹了抹，带进考场的一小袋洋参片根本没被打开过。

记得考完回宿舍后大家都有默契地闭口不谈考试，只做着平常做的事情，洗脸刷牙洗澡洗衣服，似乎这也只是无数个平常日子里的一个。

记得考试的那几天食堂的伙食好像变好了，还专门提供“高考餐”，其中有一道菜是枸杞蒸鸡肉，还有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就这样，高考那几天一晃就过去了。

跟漫长的备考日子相比，考试似乎并不算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们已经完成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在最后一门学科考完的那一刻，我甩着因做题而写到发痛的手指头，心中只剩下一片茫茫然，不知所措……

真的？就这样……考——完——了……

【后记·老师们】(www.xing528.com)

一直记着高三时给我授课的那些老师。

记忆深刻的老师除了班主任，还有语文老师朱老师。

朱老师是一个挺有个性的中年男老师，我们私下里帮他起了个英文名字“Julianne”，也有人呼他“朱老总”。他教的是我最喜欢的语文课，他大学时念的又是我理想中的中文系，所以爱屋及乌，我很喜欢朱老师。

我总是很努力去学语文，记多音字和错别字，背古诗，做阅读，写作文……我的语文成绩还不错，有一次，朱老师还在班上朗读了我的作文，并说——

“这是咱们大班长的代表作了！”

有一次模拟考我语文才得了一百一十多分，朱老师就说——

“你的语文成绩竟然也会低于一百二十分？”

很感动他对我的肯定。

朱老师很反对设置重点班，曾对我们说：“你们普通班的同学要考进前五十名（重点班五十来人），让那些所谓重点班的同学瞧瞧厉害！”

朱老师很感性，有一节课讲作文讲到自己的母亲，当说到他母亲因双脚走不了路，靠着两个板凳一步一挪地走路时，他竟然泣不成声，范文也读不下去了。

朱老师很直爽，有时也很幽默搞笑。一次正在上课，他突然停下来说：

“不行了，我得去解决下面的问题。”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我们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出一阵爆笑。

朱老师分析试卷时总爱说：

“这还用说吗？都讲了几百次了！”

然后会再“几百零一次”地讲一遍。

语文学科可以用来讲解的内容本来就不多，多是靠积累，最多也只是分析试卷。而且，同学们的晚自习总是奉献给英语、数学的多。所以朱老师算是紧张备考工作中较轻松的，但他还是会常常来教室里“巡视”，腆着肚子背着手在教室里踱一圈，无人理睬他，他又踱着慢步离开，口中说：

“好寂寞啊。”

让看书看得焦头烂额的我们失声而笑。

但最后没想到，我的语文高考成绩竟然并不理想，真的就低于一百二十分了。至今想起还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进考场时与朱老师的那次用力握手，心中有愧。

数学老师是陈老师，她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但身体强健，既活泼又开朗，时常和我们一起踢毽子。

我们班女生跟她相处得很好，经常有人找她晚上去运动场散步并让她排解心事。

她讲课讲得非常认真，也讲得很清晰，我们听完后，思路会被一下子打开。数学高考我考到了高分，真的要好好谢谢陈老师。

在大二那年暑假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时陈老师也来参加了，还与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陈老师飙了一首《青藏高原》，风采不减当年。

我们的英语老师叫Tracy，还记得每节英语课上课前我们高喊的——

“Good morning，Tracy.”

Tracy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烫着橙黄色的短发，带着艳红色的眼镜，看人时会从红眼镜的上沿射出视线来。她身上也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化的妆也偏浓，穿高跟鞋，所以每次她来，她的高跟鞋音会先预告。她上课总要带着扩音器，板书很漂亮。

地理老师是传说中的校长夫人，扎着马尾辫，戴黑色的眼镜。

似乎大家对她的教学能力颇为质疑，曾经想要联名上书，要求换掉她。

我记得高考前，一天晚上在阅览室里她还给我细心讲解了一道题目，然后很高兴地说——

“这道题很典型，你掌握了后天上战场就没问题了！”

政治老师，啊，我竟然把政治老师给忘了，她好像是3班的班主任，讲话语速很快，爱穿连衣裙。

【再后记】

我是听着单曲循环播放的Allan Taylor的“Some Dreams”来写这些超过万字的细碎回忆的，耳畔歌者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悠长深情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Some dreams are big，some dreams are small.

Some dreams are carried away on the w ind and never dreamed at all.

Some dreams tell lies，some dreams come true.

I've got a whole lot of dreams and I can dream for you.

If not forme，if not for you，

I'd be dream ing all day.Iwouldn't know what to do.

I'd hang around，I'd lostmy way.

I'd put off what I couldn't do for another day.

有些梦想很大，有些很小；

有些随风而去，不再想起；

有些如同谎言，有些成真。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你，

我会整日做梦，不知所措；

我会团团乱转，迷失自我；

并且日复一日，蹉跎万事。

听着听着，我心中织出了满满的旧时岁月的味道，满满的感慨。

那年我们十七八岁，在镀上怀旧光线的年月里，为自己的未来拼搏。

那年我们那么紧张地准备高考，那么在乎自己是否解对了一道题，那么重视那个鲜红的分数。

那年我们一起读书、一起上课、一起打瞌睡、一起踢毽子、一起打篮球、一起开夜车、一起考试……

竟然就这么过去了吗？很多人甚至再也不去想起了？

各奔前程而去的我的那些曾经的同学们啊，我多么想念你们，想念曾经的自己，想念那个炎热的夏天，想念在那个夏天里冒汗努力的时光。

那些就是我的高三，我的拼搏，我的梦想，我的青春啊！

那些整齐的读书声越来越小声，渐渐不闻了；那些埋首书堆间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消逝成白茫茫的一片了……

只剩闷热的教室里头顶上依旧嗡嗡嗡嗡转动着的电风扇，和教室外一声长一声短的知了声……

只记得，哦，那年夏天，气温三十六摄氏度。

2016年写于广东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