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梦见了奶奶,开口叫“阿嬷——”可我自己也觉得口生。醒来后我非常慌张,心中很疑惑,怎么这么久没有看到阿嬷了?
慢慢才想起来,阿嬷已经去世六七年了。
我也一个人在远离家乡的城市生活了六七年了。这些年,有点儿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年一年过的。好像故乡往事的痕迹慢慢因褪色而斑驳了,从前的我不知消散在哪一阵风里了,就连想起阿嬷的时候也似乎少了。
但是,阿嬷,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好想你。
前几日,母亲寄来了自己晾晒的番薯干,她知道我喜欢吃,特意将番薯干晒得黏黏软软的。绵绵地嚼着时,我想起了小时候吃的红薯干总是晒得很硬。
因为奶奶说,要吃一个冬天,晒干一点儿就好保存。
收番薯是在秋天。
放学后回到家,大喊两句“阿嬷——”,没听到她回答,我就知道她在村背后的地里拔番薯。我放下书包,立刻跑过去。暖暖的阳光里,蓝蓝的天空下,碧绿的番薯藤密密麻麻。奶奶就弯着腰戴着草帽在地的那头。黑色的泥土里躺卧着一行行大大小小的红番薯,在阳光里晒着。
其中有一种番薯,我们叫它脆薯,煮熟了不好吃,但是生吃却是极爽甜的。我拣了两个到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一边咔嚓咔嚓地大口咬起来,一边帮着拣些番薯放进箩里。拣满一箩,奶奶让我帮忙挑回家。爷爷给我编过一套小箩,还专门给我配上一条小扁担。于是,我挑了一小担子,奶奶挑一个大担子,我走在她前面,顺着田埂,晃晃悠悠地走回家,一旁的地里是一长一短两个斜斜的影子。
番薯在天台上晾晒几天会更甜,然后就可以煮了后晒番薯干。
我家有个小小的廊下,午后的阳光会从花格子窗斜斜地照进来,阳光照过的空气中飘浮着一颗一颗细小的灰尘,从空中到地上形成一条宽宽的光路。
有时放学回到家,就看见奶奶和几个老婆婆坐在这条光路之下,花白的头发散发着光,围着一个竹箩在剥番薯皮,旁边一盘盘剥好皮的嫩黄番薯还在冒着热气。靠墙的灶头上,两个大锅被既沉又大的木锅盖紧紧盖着,大锅口还被堵上了毛巾,锅里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还冒着热泡泡,空气中弥漫的是甜甜的香味。灶里烧着一条大柴火,红色的火光烘得很暖和。(www.xing528.com)
阿嬷说:“快洗了手来剥番薯皮。”
我坐在阿嬷的小板凳上,她就端起一盘剥了皮的番薯到天台上,把番薯切成长扁条状,整齐地放到竹垫子上晒。
于是我天天跑到天台上偷吃晒得半干的番薯,那时候番薯半软不硬,是最好吃的。有时还装满两个衣兜,出去边逛边吃,并分些给小伙伴。
可是奶奶总要把番薯干晒到很硬,她说那样才能吃一冬天。
我吃了十多个冬天了。
到我上了高中和大学时,种番薯、拔番薯、挑番薯、煮番薯、剥番薯、切番薯、晒番薯都是奶奶一个人了。
倒是收的番薯干多了些,因为少了偷吃的我。
但每次回家,奶奶总给我装一袋子番薯干让我带到学校吃。
番薯干还是留给我的,我一点儿没少吃。
冬天来了,真的好久没吃番薯干了。
2019年写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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