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祖辈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田园生活,认真从容地面对生老病死,何尝不是一种“愿无违”的诗意栖居?其中自有一种朴素绵长的力量与淡定优雅的风度。
——题记
时间忽然像晨雾弥漫的河流一样,让人过得渺渺茫茫而影影绰绰,许多纷繁杂乱的念头浮尘般缠绕,我如何能够打捞出一份内心的安宁?
又是一年冬天。
今日午后,阳光像十几年前那样温暖,隔着十几年的岁月伸过手去,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故乡那个安静的小山村。
一条窄窄长长的小巷,炊烟永恒地从屋顶的烟囱中袅袅飘出,阳光穿过烟气,从布满苔痕的屋檐上投射下来,稳稳地照在卧在门口的那条黄狗身上。黄狗轻轻地嗅了一下鼻子,挪了挪身体,复又睡去。狗的边上是一双穿着灰布鞋的脚,那是我爷爷的脚,他一头花白稀疏的头发在阳光中发着光,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绿色的棉袄,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竹篾条——他在编竹箩。他那贴着旧胶布、露出老茧和血口子的手指飞快地上下左右翻飞,于是,扁长青白色的竹篾听话地一根根被编进来,排好队,箩筐渐渐成型。
阳光在他身旁蔓延,从他身上看开去,我看到了他愤而离家出走参军的少年意气,我看到了他在炮弹声中俯身去捡滚烫的枪的战争岁月,我看到了他在风雨中指挥人们截堵洪水的乡长辉煌,我也看到了他的两个儿子夭折时他脸上的痛苦,看到他在其父亲被定为地主恶霸成分时撑起一个家的艰难,看到他在灯光上看研究多年的中草药书的耷拉下来的老花眼镜……而如今,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他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早起,喝茶,撑着拐杖走山路,听收音机,赶集,编竹箩……半生跋涉、一身纷扰,生活的风霜在他身上渐渐尘埃落定,沉淀成他那淡定从容的灵魂。
“爷爷,你不嫌编竹箩烦吗?”我听见我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我,像我小时候一样,带着慈爱的微笑,他的声音是长在我的根里的:(www.xing528.com)
“左一下,右一下,我又不着急,慢慢地编,很快也就好了哦。”
我看着我的爷爷,我已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爷爷只是千万人中一个平凡的老人,在世界的这一个小小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一下一下按顺序、慢慢做事情,一件一件去做该做的、能做的一切事,接受无法改变的一切境况,不矫情、不纠结,不抱怨,安守心中那片恬静的田园。
爷爷就像在告诉我:“我们一生的全部努力,不过是完成了普通的生活。”而这样普通的人生和平凡的灵魂,恰恰能使我们心安,心安即归处。
小巷,小屋,小山村,村前的菜园,一大片的水稻,那一条闪光流过的河流,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岁月,延伸,消失……我相信爷爷还在那里做着他的事。那是守着爷爷一生的归园田居。
我梦里飘荡的魂魄忽又有了重量,沉实落到凡尘生活中——这也是我的归园田居。
2019年写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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