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八岁。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夏天。
首先记起,奶奶的大葵扇。扇子是由干蒲葵(即扇形棕榈)叶所做的,奶奶用青蓝色布条一针一线裹了边,在夏天她常常拿在手里。那时候我是和奶奶一起睡觉的,奶奶的床铺着清凉的竹席,滑滑的。奶奶侧身斜躺在我身边,慢悠悠地给我扇葵扇,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徐徐凉风吹来,我慢慢地安静入睡,奶奶也打起瞌睡。整个村子寂静无声,整个童年寂静无声,我们一直睡到午后。
当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赤着脚顶着鸡窝头走出房间时,看见爷爷正躺在厅里的竹躺椅上听收音机,收听的是各种粤语古仔(故事)。爷爷手边有一个玻璃杯,泡着茶,呈黑褐色,这种茶爷爷每天都喝好几杯。一次,我刚好口渴,便凑过去喝了一口爷爷的茶,苦得我直吐舌头,爷爷在一旁大笑起来。而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茶和中药都是一样苦的东西。
奶奶在楼梯口的水井旁择菜,我们在夏天常吃通心菜、苦麦菜。
叔叔买了一只大西瓜回来,浸在水井里冰着。
有时候,奶奶用葵扇托着新鲜好吃的回来,通常是一串黄皮、几只荔枝、圆滚滚的龙眼、青黄色的鸡屎果,以及桃子、杨梅、黄瓜、脆薯等。
而这些,奶奶总是留给我的。
有时候,巷子里响起“卖雪条(糕)——”的叫卖声。我双眼一亮,跑去缠着爷爷给我钱。青绿色、粉红色的雪条,一毫子(一毛钱)一条,而红豆批呢,两毫子一条。爷爷总会给我钱让我去买,小伙伴都羡慕我有他们口中的“四公”这样的爷爷。而我每次吃完雪条之后,脸上总是脏兮兮的。(www.xing528.com)
走出屋子,看到村里的人们在这么热的天都不用下地干活,几个妇女在有穿堂风吹过的巷子里打“升级”(一种扑克游戏),男人们蹲在榕树下抽烟,老伯在用竹篾翻飞着编箩筐。
我一会儿便找齐了几个小伙伴来玩,无非是玩跳绳、跳飞机、做“哥子”、拍公仔纸一类的游戏。夏天还会去粘知喳(知了)、爬树摘鸡屎果、共“渺渺”(斗蜗牛),太阳下山后我们就去洗身仔(游泳)……最后在五彩斑斓的天边晚霞下,应着各种喊回家吃饭的吆喝声各自回家。
在我读六年级或者初中时,爷爷刚去世不久。市面上新出了一种雪糕,叫小布丁,一文(一元)一条,相比两毫子一条的红豆批算是贵的。我在镇上看到,忍不住买来小布丁雪糕吃,甜甜的奶味、醇厚的口感是我当时吃过最好吃的雪糕!我很想让奶奶也吃上小布丁雪糕。于是我便用剩下的零用钱买了一条小布丁雪糕,塞进书包里,骑着爷爷买给我已经被我骑了五六年的单车,顶着毒辣的大太阳,一路狂飙回家,汗流得头脸油亮。一回家就喊还在躺着午睡的奶奶:
“阿嬷!阿嬷!快来!快来!”
奶奶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她刚爬起床,我已经拎着书包来到她床前,可翻开书包一看,小布丁雪糕早已溶成一袋水,我的几个作业簿也被弄湿,皱巴巴地躺在书包里。
奶奶明白了原委,说: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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