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丽
在延安时,毛泽东同志很少生病。如果说他有时生病的话,那就是神经衰弱失眠症,经常要吃些安眠药。
有一阵子,毛泽东同志的右肩发痛,时而痛得不能入睡。医生们要给他会诊,他却怕多花大家的时间,只是叫我去看看。我认真地向毛泽东同志建议说:“这是应该认真治疗的,免得将来抬不起肩膀。”
毛泽东同志故意开玩笑说:“我又不是从事体力劳动,怕什么抬不起肩膀,能用脑子就行。”说完他就笑起来了。我却十分认真地说:“不彻底治好,将来右手活动也会受阻碍的!”
“看,你们当医生的总欢喜吓唬人。医生的话只能听七八分;其中一二分是言过其实。你说是不是?”我笑着说:“主席,我真不是骗你。假如不及时治疗,以后写字、拿筷子、睡觉、咳嗽,连握手都会痛!”为了提醒他的注意,我故意说得严重一点。
“啊呀,你想要吓死人呀!照你说的,饭摆在桌上不能吃,文件不能批,想写文章不能握笔,瞌睡时不能躺下睡,感冒了不能咳嗽。听不得,听不得!病人要是听你们的,会急得神经衰弱。”毛泽东同志打趣地说。
“唔!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生怕他不相信,倒有些着急。
“好,我来问你,这叫做什么病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看来,毛泽东同志是要考考我的业务水平了。我正经地回答:
“这在医学上叫做肩胛关节周围肌腱炎,人到五十岁左右就容易患这种病。”
他又取笑说:“看样子,你又想要我上你的当了。这么说,人到了50岁,就要来一个不能吃,不能写,不能睡,还不能咳嗽的大灾大难罗!”毛泽东同志看了我一下,又风趣地说:“握手是洋人的礼节,不能握手倒不要紧,可以来一个中国式的点点头、拱拱手。”我忍不住笑了,告诉毛泽东同志,拱手也会痛的。
“你还是没有说清楚,这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毛泽东同志进一步考问我。
我想了一想,就说:“是不是睡觉时没有盖好被子?或者是被哪里来的冷风吹着了?”
已是初秋时节,窑洞里不很暖和,我环顾窑洞,发现朝阳的一面有个小窗开着,朝北的那一面依着山,有一个约两米高、一米宽的洞。“对了,对了!就是从这个防空洞口吹进来的过堂风害人。”
毛泽东同志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好,这个原因寻着了。看起来不正之风是可以使人生病的哇!今天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学问。我看,凡是从防空洞里吹出来的风,总是逆风和歪风,那就非堵住它不可。要不然,真会像你讲的那样,害死人的!我们要争取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一定得提防从防空洞里钻出来的歪风,不能有半点大意啊!”毛泽东同志很幽默地说着,显得十分高兴。
当勤务员来送水时,毛泽东同志指着“防空洞”的洞口说:“你告诉秘书,做一个棉帘子,把这个防空洞盖住。是这位高明的医生说的。”他一边说一边对我笑着。
医生还是给毛主席会诊了。大家一致认为是慢性肩关节炎,必须每天热敷、按摩。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当天就为毛泽东同志的肩膀和手臂按摩了几十分钟。
“啊!是舒服些,这证明是要服从你这个年轻医生的命令。”毛泽东同志耸了两下肩头,似乎感到轻松多了。
一天,我照例按时到毛泽东同志那里去给他治疗。他正埋头写文章,一发现我,马上放下笔,坐到另一把椅子上。我连忙走过去,站在他的背后,开始给他按摩。
“真要感谢你,治病救人,消灾除难,阿弥陀佛!我这里的防空洞已加上帘子,堵住歪风了。”毛泽东同志像往常一样谈笑着。我说:“这很好。不过,还有事哪。”他笑着问:“还有什么事?”我说:“按摩只是别人帮助你使肌肉活动,更重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加强锻炼,促进肌体功能的恢复。我要请您自己一天活动两次,把发痛的右手抬高,从右边头顶上绕过去,摸左边的耳朵根。”说完,我就走到他面前,慢慢地给他示范了一遍。(www.xing528.com)
“噢?又出新名堂了!治关节病要一天摸两次耳朵根子,只怕又是你的新花样。”
我一边用心给毛泽东同志按摩,一边肯定说:“嗯!您的右手什么时候能自如地从头顶上弯过去,摸到了左耳朵根,就达到理想的治疗效果啦!”毛泽东同志听了我的话,又幽默地说:“本人的耳朵根子,自己早已摸过,是很硬的,那些花言巧语、阿谀奉承、口蜜腹剑、流言蜚语、哗众取宠等等,这一类的话,我一概听不进,就是因为我的耳朵根子硬!”主席说完后笑起来了。我想了想毛主席这句话的含义,又大胆地说:“主席,您的话使我受到很大启发。早几天,您说的从防空洞里吹出来的歪风、逆风,是指资产阶级的坏风气,使我们革命队伍里的一些人思想上产生了毛病;方才您说的耳朵根子硬,是叫我遇事要有冷静的头脑,多作客观分析,并且懂得兼听则明的道理。”
“好嘛,看来,你的耳朵根子也不软呢。”毛泽东同志好像称赞我,我心里很高兴。
毛泽东同志整日在窑洞里写文章,批阅文件,坐的时间很长。他的肩关节炎由急性变为慢性,很长时间没有治好,就是因为他的手臂活动太少,影响了功能的恢复。为这件事,卫生处处长傅连障和几位医生动了不少脑筋,各自出了不少的主意,最后大家觉得请毛泽东同志打打麻将牌,跳跳舞,或者打打乒乓球,是积极的治疗办法。医务处长分配给我的任务,就是说服毛泽东同志打麻将牌。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就到毛泽东同志的办公室去了。
毛泽东同志这天的心情非常好。因为近一个时期,根据地一天天扩大,队伍和武器不断增加,边区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抗日斗争的形势越来越好。他见我来了,就要我坐下。他说:“我猜猜看,你是来陪我打麻将的吧?”毛泽东同志似乎已经知道我的来意,看来早已有人动员过他了。我说:“是呀,这是为了使您活动活动肩臂关节。”
“又来做好事了。不过,打麻将牌是很浪费时间的咧!”毛泽东同志很不情愿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打牌。我们年轻人喜欢动、性子急,觉得打牌没劲头。可是,为了使毛泽东同志在百忙中得到一点休息,大家都乐意抢着干。我不住地苦苦劝说。
毛泽东同志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他无可奈何地说:“唉,你们的嘴就是厉害。好嘛,医院开来的处方一个,打麻将四圈,目的是帮助肩关节的功能恢复。”他还说:“麻将牌是打过的,那是在青年时代。十几年没有搬这些砖块了。好,难得今日有缘。”
窑洞里,顿时响起了哗哗啦啦洗麻将牌的声音。我们围坐在一张小方桌的四周,有说有笑,笑声中夹着“中”、“发”、“白”和噼噼啪啪的放牌声,在紧张的战斗生活中,平添了不少情趣。
我和毛泽东同志的秘书叶子龙同志,同毛泽东同志打牌的次数最多。四个人也要争个输赢。我常常故意出一张好牌给毛泽东同志,他笑呵呵地连“和”了两盘,面前的筹码棍子,红红绿绿地摞了一大堆。他笑着说:“如果是开赌场,只要朱仲丽坐在我的上家,我敢下赌万万元,必成大富翁。你这位同志是不是在收买我,给我金钱炮弹,叫我当资本家呀?”
“不,我不善于打麻将,所以不会扣下家的牌。”我假意他说。毛泽东同志取笑说:“你要是在赌场里打牌,恐怕连裤子也要进当铺!”惹得满桌子的人大笑。
每次打过一阵麻将之后,毛泽东同志就说:“好啦,今天又听了你们的话,搬了花砖,摸进一块,又打出一块,运动了肩胛关节,服从了医生的命令,到此为止吧。”说完他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继续批阅文件。
为了毛泽东同志和中央其他领导同志的健康,我们常在一起研究怎样使他们的生活多样化,搞一些有益于身体健康的活动。除了劝他们散步,打打乒乓球和麻将之外,我们还动员毛泽东同志学跳交际舞。
那时候延安的生活极其艰苦,没有电影,舞台文艺又很简单,没有像样的乐队,也没有较大的礼堂。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大家很想松弛一下脑神经。于是,有关的领导同志就利用既作食堂又作小会议室的平房,每星期六的晚上组织一次跳舞晚会。可是,当初会跳舞的同志很少,后来经过一段互教互学,跳舞的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为了请毛泽东同志学跳舞,我们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起初他对跳舞毫无兴趣。我们就以锻炼身体为理由请他参加。后来他又说没有时间,我们就注意挤他的时间,多半在晚饭过后不久就去请他。
一天,毛泽东同志终于被我们说服,走出他的窑洞,和我们几个人一起学跳舞了。窑洞外面,有个不大的土坪,这就是我们临时的舞池。太阳快要落山了,金色的晚霞抹在杨家岭的窑洞顶上。一张方形凳子摆在土坪的一角,凳子上放着从前方缴获来的胜利品——一架手摇式留声机和几张旧唱片。我们使劲摇着留声机的摇把,上紧发条,留声机发出了不大动听的西洋乐曲声。大家争着教毛泽东同志怎样摆好脚式和手势,怎样端正脊背和腰身,一遍又一遍,反复地摆样子给他看。开始,毛泽东同志心不在焉,走起舞步来,简直和士兵操练没有多大区别。“一、二、三、四”,我们喊着,打着拍子教他,让他向前走几步,又向后退几步。毛泽东同志诙谐地说:“你们几个都来支配我,让我向前我就得向前,让我退后我就得退后,向左就得左,向右就得右,你们好厉害呀!”
每次请毛泽东同志跳舞,他都是只给我们片刻时间,而且是应付式的,勉强走几步就没有兴趣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正在执笔写《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稿。不过,那时经过一番练习,毛泽东同志打下了跳交际舞的基础。
全国解放以后,我也和毛泽东同志跳过舞,这时,他已经会跳好几种舞,舞步纯熟,能很好地掌握节律,就连典雅的探戈也跳得很有姿态了。在中南海的春藕斋、怀仁堂、勤政殿的大会议室内,组织过许多次跳舞晚会,有时有很好的大型乐队伴奏,还有舞蹈、清唱、相声等演出,毛泽东同志偶尔也来活动一会儿。他曾经和我说过,跳舞这个运动不错,能休息脑子,使人两腿有力,还是一个联系群众、与群众交谈的好场所,补了游泳之不足,在水里就不便和别人谈话了。
(朱仲丽,王稼祥的夫人。曾任中央机关所在地医务所所长。本文摘编自《灿灿红叶》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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