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与内地合拍片类型电影的发展情况详解

香港电影被称为东方的好莱坞，由此可见，香港电影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和成就。香港电影之所以能够和好莱坞齐名，归根到底就是因为香港电影产业和好莱坞有着惊人的相似性，特别是在商业类型电影的制作上，香港电影是最为接近好莱坞电影的。香港电影的辉煌始于20世纪80、90年代，这其中的重要的标志就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香港新浪潮电影运动。新浪潮运动的时间并不长，到80年代中期即宣告结束，但却对香港电影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新浪潮电影运动所锻炼出来的一大批青年导演很快就成为香港影坛的生力军，而且他们符合世界潮流的创新也大大地丰富了香港现行的电影机制，进一步促进了多元化创作格局的形成。香港的类型电影创作体系与先进的电影工业架构被建立起来。但是在香港电影繁荣的背后也埋下了隐患：电影的创作更新已经超越了市场的预期与接纳力，市场容量被严重透支，以致香港类型电影在后来的发力不足。到了90年代中期，随着香港电影海外市场的衰落，香港本土电影市场无法支撑起庞大的电影工业，香港电影逐渐走向落寞。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香港电影就进入了一个持续至今的低谷期，香港类型电影创作也进入了一个瓶颈阶段。由于内地市场地位的提升，在香港与内地的合拍片中，香港类型电影的创作便经历了从本土到海外的一个解构、重组的重要阶段，从海外市场转向内地市场。在三十多年的合拍中，香港类型电影的美学风格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一）功夫动作片

香港电影具有多种多样的类型，世界电影中的各种类型香港电影几乎都有。而对于香港电影来说，功夫动作片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可以说，香港电影的世界地位就是功夫动作片打拼出来的。从理论上讲，功夫动作类型片其实是两个概念——功夫片与动作片。但是在早期香港电影中，功夫片与动作片之间的分界线并不是太明显，所有的武侠功夫片都是武功打斗展示动作为主的影片。早在1949年公映的影片《黄飞鸿鞭飞灭烛》中，电影在武打动作上以真实的武功为标榜，开创了香港电影中以硬桥硬马为主要创作手段的功夫动作片。经过香港电影人几十年的共同创造，香港电影功夫动作片的水准不断提高，类型创作规模与程式也逐渐稳定下来。

在20世纪70年代，功夫巨星李小龙的出现，让中国功夫走上了世界电影的舞台，让世界电影观众知道了中国功夫与香港功夫动作电影。纵观整个中国电影史，功夫动作片这一类型都是最先得到发展并逐渐成为电影创作传统被继承下来的。并且香港有着较为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让功夫动作片的创作有着完整的传承轨迹，其发展脉络也较为清晰。

1.80年代少林寺题材的兴起

1981年，香港中原电影公司与内地合拍了一部轰动世界的功夫动作电影——《少林寺》。香港导演张鑫炎选择河南嵩山少林寺和李连杰等武术人才拍摄《少林寺》，真打品格和壮美风景明显区别于当时港片影棚拍摄的虚假风格，不仅香港票房高达1600多万港元，位列年度香港票房排行榜的季军，而且成功开拓了广泛的国际市场，在美、泰、日、澳等国家上映时均打破了华语片的票房纪录，影片海外版权总收入超过了2000万港元。《少林寺》的全球成功，成为鲜明的时代号角，由此两地电影业一“拍”渐“合”。少林寺题材成了香港与内地合拍片的热门题材，此时内地与香港的合作方式以协拍为主，参与到导演创作的机会较少。尽管如此，在与香港合拍中，内地在演员培养、武术指导、制作能力等方面都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学习到了宝贵的经验。《少林寺》的成功让香港电影人看到了少林题材的影响力与票房号召力，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两地在合拍中掀起了一股少林寺为主题的创作热潮。在《少林寺》之后出现了《少林小子》《南北少林》《少林寺俗家弟子》《木棉袈裟》《五郎八卦棍》等影片，这些影片都曾引起轰动，创下票房佳绩。在整个年代里，香港与内地合拍功夫动作片几乎都是少林寺题材，其他的功夫动作片只有《新方世玉》《关东女侠》等几部影片问世。

2.1990—1997年，功夫片与现代动作片的与时俱进

（1）现代动作片

20世纪90年代初，香港电影的发展达到了顶峰。不仅年产量有所突破，票房也达到11.44亿元。在如此惊人的票房数字背后，更重要的是，香港本土电影的市场占有率是如此之大。外国电影根本不能与香港电影竞争。此时，香港功夫动作电影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功夫动作片开始分为动作片和功夫片。

如果古装武侠片在形态上和香港传统的武侠类型片有着直接的关系，那么现代动作片是香港传统武侠电影的变异种。香港传统武侠电影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社会生活的变化而被分解和升级。在功夫动作片中，基于中国武术的功夫格斗展示是功夫动作片的核心，而动作片则是摆脱以功夫为主要手段的动作展示。动作片与功夫动作片的区别在于，动作片中的人物不再需要用某种武术打斗，去掉一直在银幕上神秘的武侠外壳，将人的主体性提升到更高的层次。功夫只是一种表演手段，但不是唯一的手段。动作片吸收了传统功夫思想和表现形式，增加了现代观念和电影表现手法，它已成为一种内容更加丰富、形式更加生动、创作空间更加广阔的类型。由于现代动作片与现实社会的密切关系，这类电影的人文背景更加丰富，思想意义更加深刻，影响更加强烈。这一时期的动作片主要以成龙的警察故事系列为代表。动作片在类型上的合作制作，主要以复合型为主呈现，枪战与行动的结合，警匪与行动的结合。功夫元素在动作片中被淘汰后，现代动作片的题材主要集中在枪战片和警匪片上。在20世纪90年代，香港与内地合拍了大量的动作片。

（2）功夫动作片的更新与变装

20世纪90年代，从香港电影新浪潮中崛起的一批导演开始成为香港电影业的中流砥柱。此时，香港电影新浪潮的作用开始出现，香港电影类型从草率变为稳定，基于动作片的分化，动作片的类型也从传统的表现方式进入了新的动作片时代。在武打动作、情节设计、电影语言等形式方面，功夫动作片也较以往有重大革新，这其中以徐克、程小东、袁和平等人的功夫片创作为主要代表。较之以往的功夫动作片，硬桥硬马的真功夫比拼，功夫一招一式的套路动作语言，镜头表现的单一性都被更加快速凌厉的电影手法替代，高科技手段运用到功夫动作片中，极大地提高了功夫动作片的观赏价值，为观众营造了一个充满神奇幻象和视觉奇观的功夫世界。1991—1997年，徐克监制导演了《黄飞鸿》系列电影，《新龙门客栈》《倩女幽魂》等电影，在徐克的电影中，视觉的冲击是其主要特点，功夫套路被徐克消解在影片的一招一式的动作中，快速的剪辑，迅猛的动作让观众很难看到一套完整的功夫展示。徐克的功夫动作片不注重实际的武术动作，而是对武术进行神化和幻化，通过特技和剪辑，可以创造出超越人体极限的难度动作，呈现出一些具有丰富视听想象和新颖特技形式的超现实功夫动作片。

20世纪90年代香港功夫动作片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镜头语言。在镜头语言上，功夫动作片的镜头语言更加丰富，富有节奏感，快速的剪辑与多景别的共同作用，功夫动作片的表现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不再以中景为主的长镜头展示打斗的全貌，而是用更多的镜头来拆分一整套动作，用快速的剪辑来造成更加凌厉的动作展示。在胡金铨拍摄的《侠女》中，动作场面的剪辑已经快到了一秒钟一个镜头的地步。

（2）动作设计。在动作设计上，借助高科技手段，功夫动作片展示有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以往的套路动作展示，充满机械性的打斗，被一个一个的动作镜头所代替，动作设计不再拘泥于武术套路中的固定招式，而是通过特技和快速的剪辑制造超越人体极限的高难度动作，让动作的展示更加灵动与飘逸，少了以往的死板。在动作的设计中融入了更多的元素，例如西洋剑术、拳击、格斗等等，使功夫动作片中的动作元素更加多元化、国际化。

（3）复合变装。功夫动作片类型与其他类型的结合，也使功夫动作片呈现出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在《画皮》《阴阳法王》中，功夫动作片和玄幻片结合在一起，在功夫动作和玄幻的类型中，主要元素进行组合，在原版中，将其余类型结合起来，形成不同风格的功夫动作片。(www.xing528.com)

3.新世纪香港与内地合拍片功夫动作片的变革

经历了1997年回归和亚洲金融危机的香港电影，在21世纪迎来了低谷。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问世，该片票房收入近1亿元，创下了当时国产电影的票房纪录，《英雄》的成功，展示了内地电影市场的潜力。2003年，香港电影业的签约使香港电影制片人毫无顾忌地加入大陆市场，从协议生效初期合拍的《功夫》《十面埋伏》《新警察故事》《七剑》《霍元甲》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导火线》《叶问》《武侠》等，功夫动作片类型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并呈现出新的特点。

（1）功夫动作展示被理性的弱化。在新的合作模式下，内地的电影审査制度取代了香港电影的三级制度，使得香港类型电影的创作理念在内地不得不进行改良。在以往的功夫动作片中，打斗与展示是影片的主要构成，许多时候影片的主人公为了进行功夫的展示而进行一场没有必要的打斗，因为功夫动作是影片的卖点所在，这种为了打而打的桥段设计，缺少叙事的理性。在进入新世纪后，香港与内地合拍功夫动作片中的打斗被弱化了，武侠电影已经不再把展示所谓客观的、真实的武打动作作为最高的美学原则，影片更加注重人文内涵与人性的探索，通过功夫动作元素对人物形象进行塑造，注重把握人的心理特征与情感性格描写，而功夫的展示则该打则打，不再为了打而打，凸显一种理性的猜测。在镜头语言的表现上，功夫动作片的暴力美学被大大弱化，血腥暴力场面大大减少，香港和内地在功夫动作片的整体质量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2）功夫理念哲理化。在传统武侠片中，侠义精神一直是影片的主题，功夫是角色除恶扬善的重要武器。在人物塑造中，功夫只是电影中人物形象的载体，任何一部功夫电影的主人公学了功夫之后，功夫就成了他整个主体的一部分，是一种工具性的东西。在进入新世纪后，香港与内地合拍功夫动作片的理念被更加具体化，在合拍片中的功夫动作类型探索关于中国武术与动作哲理，在《霍元甲》中，有这样一段独白：“世上的武术确实没有高低之分，只有习武的人才有强弱之别，通过竞技我们可以发现和认识一个真正的自己，因为我们真正的对手，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将武术作为一种工具性的手段提升到具有人生哲理智慧的高度。在影片《叶问》中：“武术虽然是一种武装力量，但是我们中国武术，是包含儒家的哲理，武德，也就是仁，推己及人。”阐述了中国武术的仁义哲学。在陈可辛导演的《武侠》中，从医学的角度剖析武术的运动机制，科学地解读画面上的神秘武术，用微武术的概念驱除武术的奥秘。

（3）多元素的组合构成。动作片的元素构成更加丰富，在电影中的应用也更加多样化，它不再局限于打斗与中国功夫的系统融合，而是广泛借鉴国外的新动作，例如，在《十月围城》与《武侠》中，甄子丹首次将兴起于法国的跑酷引进功夫动作片中，增添了动作展示的别样性，在《导火线》中，甄子丹首创了混合格斗的动作技法，将WWE、UFC等现代格斗散打动作引进功夫动作片中。在影片《叶问》中，叶问与洪师傅的圆桌比武是近年来中国功夫动作电影中的一个经典段落，影片中虽然叶问主要习得咏春拳，但是在武术指导洪金宝的设计下，在圆桌比武中大胆地融入了更具表现力的猴拳、八卦掌等传统武术套路，在影片最后一场，叶问与西洋拳王的擂台中，更是采用了柔道、洪拳、巴西柔术等世界各国武术的动作成分，让《叶问》影片的打斗戏份更加出彩。

（二）警匪片

警匪片的兴起是香港类型电影工业体系下的必然产物，在香港类型电影更新换代最快的时代，任何类型的元素与任意的组接都能产生出新的类型电影。在香港功夫动作片向现代动作片过渡的时期，警匪片这一类型被开发出来，在香港武侠电影传统中，侠客有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天生使命，在现代社会中，侠客的这一传统形象与警察的职责便被天然地对接了起来。在香港与内地合拍的警匪片中，经过长期的发展，警匪片的类型创作模式日益丰富，在不同的阶段呈现出不同的创作手法，在长达30年的持续创作中，警匪片成为香港类型电影中一个主流的类型，占据重要的市场份额。

1.以动作片为主的警匪片

在香港现代动作片的早期，成龙和洪金宝的动作片创作最为突出。成龙的《警察故事》系列创造了香港警匪题材的第一部动作片，在这类警匪片中，它主要以打斗身体为主，强调惊险而刺激的动作场面。在《超级警察》中，成龙用双手握着钢丝从山顶滑下的镜头，既惊险又刺激，从百货公司三楼直接滑下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保险措施，很有观赏性。在叙事过程中，总会有大量的格斗动作戏，影片的主题升华一般是在格斗的胜利中完成的，在电影《全城戒备》中，吴晶、郭富城、邹兆龙之间的较量更是充满了整部电影，通过较量将故事推向高潮。动作型警匪是香港类型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与大陆联产后画面风格最完整的创作形式。目前，活跃在银幕上的动作警匪片仍然具有很高的吸引力，它们的不断创新保证了类型的生命力。

2.以斗智为主的警匪片

警匪片中的警察与罪犯之争，除了真枪实弹的面对面对峙外，警匪片类型的另一重要表现形式，以智力竞赛和心理斗争为代表，以动作和枪战为主体的警匪片可视为生动的警匪片，以斗智为核心的警匪片可视为冷峻而有意义的警匪片。在这种警匪类型的电影中，不再以激烈的战斗和尖锐的冲突为叙事动力，而是以人物的心理和人性描写为主要力量。在搞笑警匪片中，善恶之争一目了然，力争在行动结束时完成善恶之争；在“冷隽型”的警匪片，黑白之间并非泾谓分明，警匪对峙，也充满了人性的思考与反思。在电影《无间道》中，警察和黑社会的身份被交换，他们与各自的敌人作斗争，没有动作部分，只有两次非常平静和克制的枪战，这部电影的主要内涵是对人性的挖掘和对人心的塑造。在影片《伤城》中，导演这样说道：“这是一个到处都是伤心故事的城市，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伤心的故事，伤心的人又各自在这个城市中自我修复。”电影虽然是警匪片题材，但是影片的侧重点仍然是在人性的发掘上，人性的诡异与布局的奇情，将故事推向高潮。以心理描写为主的警匪片有《无间道》《火龙对决》《证人》《线人》《大追捕》等。

3.多类型复合警匪片

警匪片的复合类型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警匪片在传统的类型创作模式上，更加积极地向其他类型进行拓展。在类型的表现形式上，警匪片与惊悚片、科幻片、西部片等类型元素进行广泛的融合，在类型表征上警匪片的表现力也更加丰富。在彭氏兄弟导演的《C+侦探》中，导演将恐怖片的元素融入警匪片中，为影片增添了惊悚的气氛，影片的拍摄手法也是导演擅长的恐怖片套路，影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全新的警匪片风格；在影片《西风烈》中，导演高群书将西部片的类型元素融入电影中；在20世纪90年代，《特警新人类》也将科幻元素与警匪片结合起来，但并没有以科幻为主导；在王晶执导的电影《未来警察》中，科幻元素与警匪片结合得最为紧密；在刘镇伟的《机器侠》中，也能见到警匪片与科幻片结合的影子。

香港警匪片不仅在国内很受欢迎，而且在国际上也很有名。近年来，香港警匪类电影剧本多次被好莱坞电影公司翻拍，显示出其影响力，就连香港电影演员任达华也说：“香港警匪电影是世界专利。”目前，在香港电影市场上，中国警匪电影全面继承了传统的创作风格，这三种创作模式是并行的，每年都会有不同类型的复合警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