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类型电影的文化逻辑与美学特征：强烈的IP电影意识

新世纪以来，国内魔幻片全都取材于知名度较高的文学作品或者民间传说，诸如《西游记》《聊斋志异》《鬼吹灯》《盗墓笔记》《鬼吹灯之巫峡棺山》等。这种取材的背后，体现的是紧扣消费时代特点的IP电影意识。IP是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意为“知识财产”，“IP电影”则指从热门的“知识财产”衍生而来的电影，这类电影拥有众多的原作粉丝作为票房基础，收益容易有保障，很快就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新宠。

（一）利用古典著作IP

《画皮2》（2012）的故事情节取材于《聊斋志异》中有名的故事《画皮》。《捉妖记》（2015）中小妖王胡巴的形象创意来自于《山海经》，还有葛千户的那把漂亮椅子，其造型来自于《聊斋志异》中关于宅妖的描述，“宅多妖异，尝见厦有春凳，肉红色，甚修润”。《钟馗伏魔：雪妖魔灵》（2015）则取材于民间关于驱邪之神钟馗的传说，《唐逸史》《斩鬼传》《平鬼传》等作品都有关于钟馗的记载或描写。至于《大话西游3》（2016）的IP意识更是明显，香港导演刘镇伟在成功执导香港影片《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1995）后，又先后导演了《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1995）、《越光宝盒》（2010）、《大话西游3》（2016），就是看中了《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1995）中由周星驰等人带来的IP价值。在2019年暑假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更是突破50亿票房。

不过，在运用传统文学这些超级IP的同时，大陆魔幻电影也不会原封不动地展现原著，而是结合消费语境对原著进行大胆的改编。2012年的《画皮2》将蒲松龄原著中的形象改成了一个令人同情的妖精形象。这一方面与广电总局禁止鬼片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客观需要塑造的故事。在原著中，主人公是一个没有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在电影中，他变成了一个勇士，原著中，恶鬼被杀死，男主人公被妻子拯救。在影片中，三个角色都没有死，都意识到了爱情的真谛。故事中还隐约流露出一种“百合之恋”的感觉：小唯和靖公主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从众多网友对二人感情的调侃和猜测来看，这种表达同性感情的暧昧策略，确实成功地增加了影片的关注度。

同样，作为一部古老的魔幻电影，2016年的《捉妖记》对当代社会心理脉搏的把握也更加准确和全面。它不仅呈现了《山海经》《聊斋志异》等古籍的一些元素，而且迎合了当今社会的“萌”文化、“亲子”热和性别调侃。近年来，《爸爸去哪儿》《善良的爸爸》《变形记》等亲子综艺节目盛行，激发了社会对亲子关系的反思，也将亲子之间的行为包装成了娱乐审美的对象。日本动漫中的“萌”文化通过互联网在中国传播开来，“萌”字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广，在年轻人的口语中大幅取代了“可爱”一词的使用，并且营造出了全民卖萌的时代氛围，就连反腐连续剧《人民的名义》（2017）中那个霸道、正派、硬朗的李达康书记形象，都能被广大网民以“萌”来形容，可见“萌”文化的影响之深。再加上内地汉族城市人口在多年来的计划生育国策和家庭经济条件的快速提升下，对孩子的宠爱和珍视已经达到空前的程度，而宠物在家庭中的待遇也是越来越趋于“贵族化”，所以当《捉妖记》（2016）中的胡巴被塑造成一个既有明显婴儿特征又有可爱萌宠气质的小妖王形象时，自然广受欢迎。影片中还出现了男性怀孕生子的搞笑场面，非常符合当今社会的性别调侃氛围。在一定程度上，女性因承担了生育责任而引起的不满情绪得到发泄。有了健康通俗的剧情，目标观众可以涵盖男女老少，打破一些国内电影的票房纪录是可以理解的。这部电影成功地迎合了观众的潜意识，其精神内核与原始古典文学无关。

《大话西游3》（2016）和《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5）也都对古典名著《西游记》做了大胆的改动。电影中的孙悟空、至尊宝、白晶晶、紫霞等人物不断地在500年间来回穿梭，为了爱情反复挣扎，剧情和人物都与原著并没有什么关联。比如玉皇大帝作为天庭第一大佬，不仅搞笑、奸诈、无厘头，竟然还和观音有点小暧昧，这在原作里简直不可想象。《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5）也做出了符合时代潮流的改编，把孙悟空先是塑造成了一个落魄“大叔”式的形象，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特殊能力，也没有什么济世情怀，屡屡碰壁，自暴自弃，后来在小和尚江流儿的感化下，才逐渐重拾斗志，回归到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其实，这个过程就是为了满足底层的期望。江流儿在原著中取代了唐僧的位置。他从一个唠叨无聊的和尚变成了一个纯洁、勇敢、可爱的孩子。他与孙悟空的关系不再是师徒关系，而是一种伙伴关系和亲子关系，这也捕捉到了亲子之情和“萌”文化的社会潮流。(www.xing528.com)

此外，2015年的《钟馗伏魔：雪妖魔灵》，根据民间传说，钟馗是极其丑陋的。当他金榜题名时，因长相丑陋而被皇帝鄙视。他不幸落榜，愤怒地撞墙自杀。片中，陈坤饰演的钟馗虽然也是铁面卷发，但五官并不难看。在当今的“看脸”时代，外貌的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他自杀的原因是不同的。富家子弟花钱顶替钟馗，导致钟馗勃然大怒自杀。虽然两个情节相似，但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传说的情感基调，暗指当今社会的“拼爹”“富二代”现象。影片中的钟馗被爱情困住了，故事的关键是人与魔鬼之间的爱。相反，捉鬼的能力被放在次要的位置，为情感线索服务。就连电影后半段的钟馗也有了大魔王的魔力。这一变化显然具有西方魔术的特点，非常大胆。

（二）延续当代文学作品IP的电影

这种“IP电影”主要以《鬼吹灯之九层妖塔》（2015）、《鬼吹灯之寻龙诀》（2015）、《盗墓笔记》（2016）、《爵迹》（2016）、《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为代表，它们分别改编自天下霸唱的小说《鬼吹灯之精绝古城》《鬼吹灯》的后四部、南派三叔的同名小说、郭敬明的同名小说和《封神演义》。

从改编的角度看，它们比改编自经典作品的魔幻电影更难被人们所认同。因为古典作品都是用文言文写成的，简单而全面，内涵丰富，现代人很难理解。而当代畅销小说更容易阅读，内容翔实，理解简单，画面感强，读者自然印象深刻，而且通过网络传播非常迅速和广泛。当它们被改编成电影时，观众对电影内容会抱有更大的期望。正因为这些小说都是长篇作品，电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再现原著的全貌，必须大幅度删除或修改，这就产生了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一批影迷怀着希望走进电影院，然后咒骂着走出电影院，但下一群人也会来观看，走的时候依旧谩骂。这些电影除了2015年的《鬼吹灯之寻龙诀》《哪吒之魔童降世》外，其他电影的反响都不是太好。

例如，2015年的《鬼吹灯之九层妖塔》改编自小说《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它只保留了原著中主要人物的姓名和部分性格特征。人物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情节也从“小分队盗墓奇遇记”变为外星鬼族复辟传奇。2016年的《盗墓笔记》将盗墓故事变成了“守护宝藏”小团队的故事，还特意从“闷油瓶”和“吴邪”两个人物身上塑造出一对“好基友”，迎合了当下男性审美。这些变化受到了观众和网友的一致批评。2015年的《鬼吹灯之寻龙诀》是唯一一部叫好的热门盗墓电影，票房达16.79亿，在当年国内票房排名第三。它在情节上也有所改写，但与前两部不同的是，它抓住了原著的核心，选择了原著中引人入胜的地方呈现，“粽子”“黑驴蹄子”“分金定穴”等主要盗墓元素都没有让原著一方失望。至于2016年的《爵迹》，同名小说被众多网友指出涉嫌抄袭西方成人游戏《Fate》系列，但郭敬明的个人魅力始终吸引着以中学生为主的粉丝，同名电影票房已达3.6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