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录序》在介绍了王俭《七志》的分类情况后说:
其外又条《七略》及汉《艺文志》、《中经簿》所阙之书,并方外之经佛经、道经各为一录,虽继七志之后,而不在其数。
序文后又有《古今书最》,分条记载十种书目收录图书的部类卷帙,其中前四条说:
《七略》书三十八种,六百三家,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九卷;五百七十二家亡,三十一家存。
《汉书·艺文志》书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一万三千三百六十九卷;五百五十二家亡,四十四家存。
袁山松《后汉艺文志》书,八十七家亡。
《晋中经簿》四部书一千八百八十五部,二万九百三十五卷。其中十六卷佛经。书簿少二卷,不详所载多少。一千一百一十九部亡,七百六十六部存。
宋代文献学家郑樵《通志·校雠略》提出著名的“编次必记亡书论”,其中说:“王俭作《七志》已,又条刘氏《七略》及二汉《艺文志》、《魏中经簿》所阙之书为一志。阮孝绪作《七录》已,亦条刘氏《七略》及班固《汉志》、袁山松《后汉志》、《魏中经》、《晋四部》所亡之书为一录。”他说王俭纪亡书,显然是据《七录序》而云然;说阮孝绪纪亡书,则是指《古今书最》而云然。近代以来,目录学界对王俭《七志》纪亡书一事论述不多。来新夏先生说:“我认为《七录序》中有一段话(指上引首段——引者)一直被忽略。”“这段话意义很明显:一个附录是《晋中经》以前各目录书的阙书目,其中有阙列的,也有是后出的,这正是《今书七志》之名的由来。所谓‘今书’乃指今存之书而非当代著述。这种著录方法不仅扩大了著录范围,而且也为后世提供了检核典籍存佚的方便,作访书目之用。”[13]古今二氏之表彰,后先辉映,诚为有识,但他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古今书最》所载存亡书的数字,其实就是转抄王俭《七志》而来,在此有必要予以说明。
考《古今书最》录汉至梁代十部书目及《七录》各部类所收书之部卷数,唯于上引四种目录又附记存亡之家、部数,与序文所称王俭“条《七略》及汉(当兼包两汉)《艺文志》、《(晋)中经簿》所阙之书”正合;而自《晋元帝书目》至《梁天监四年文德正御四部及术数书目录》六种,则皆不记存亡。显然,这里所记存亡乃是转引自王俭的统计数字。阮孝绪在编撰《七录》时,并未作过书籍存亡的调查工作,这从阮氏自述可以推知。《七录序》云:
凡自宋、齐以来,王公搢绅之馆,苟蓄聚坟籍,必思致其名簿,凡在所遇,若见若闻,校之官目,多所遗漏,遂总集众家,更为新录。
可见阮氏是根据宋、齐以来官私目录而编成《七录》的,其目的是“总集”宋、齐以来尚见著录的所有书籍,至于这些书籍在梁代的存亡状况,阮氏以一介处士的身份加上时代太近,难以作出全面的统计。所以《七录》著录之书,梁代不一定尚存于世。《隋志》说:“普通中,有处士阮孝绪,沉静寡欲,笃好坟史,博采宋、齐已来,王公之家凡有书记,参校官簿,更为《七录》。”这显然是从阮氏自序改写过来的,但唐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上述道理,故《隋志》往往根据《七录》附注“梁有”某书,至今似亦无人能察其非。
揭开了这一千古之秘,我们就可以看出郑、来二氏之说实有不妥。郑樵说王俭记亡书,依据的是《七录序》称王俭“条《七略》及汉《艺文志》、《中经簿》所阙之书”一语,而在《中经簿》前臆增一“魏”字;说阮孝绪记亡书,则是依据《古今书最》,又误增《魏中经》一书,俨然王、阮二家所记书目有多寡之异。今从《古今书最》并无《魏中经》,而《晋中经簿》不作《晋四部》这两点,可证其明显有误。来新夏先生既有如上表彰王俭之说,又称:“《七录》将其所引用的古代目录列于序后称《古今书最》,使后人借以了解古代目录著录图书数量及存亡残缺。”[14]大概同样以为阮氏曾自行统计书籍之存亡残缺。然而他又说:《晋中经簿》的“可取之处在于记录图书的存亡”[15],它“著录的一千八百八十五部、二万九百三十五卷是包括西晋时存、亡书在内的总数,其中亡书一千一百一十九部,存书只有七百六十六部。卷数虽无记载,假如以平均每部有十一二卷书算,那么西晋的现存书不过八九千卷”[16]。竟然又将《古今书最》记载的《晋中经簿》所著录之书至南朝时期的存亡状况,说成了荀勖本人的记载,这不但自相矛盾,更是谬之千里了。
王俭《七志》编于宋元徽年间,略早于阮孝绪之生年。《古今书最》所记存亡出于王俭而非阮孝绪之统计,当时汉代图书已十无一存;即便西晋藏书,经过短短的两百年,也已经亡佚大半。这使我们更加可以想见古代书籍散佚之迅速和严重。王俭的记载,无疑为中国古代图书史以及目录学史研究提供了一份珍贵的史料。但是,这一记载也有些难解之处。如:“袁山松《后汉艺文志》书,八十七家亡。”既未记亡书卷数,更无总的家、卷数及存书家、卷数,不知是后世传抄脱误,抑或是原本如此。《汉志》注称较《七略》省十家,入三家;而《古今书最》记《七略》书六百三家,《汉志》书五百九十六家,适相符合,则二目所收其他书籍理应相同。但它又记《七略》书五百七十二家亡,三十一家存;《汉志》书五百五十二家亡,四十四家存,则其所收书籍当至少另有十家相异,不知当以何解为是?
(原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8年第1期)
【注释】
[1]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75页。(www.xing528.com)
[2]倪士毅:《中国古代目录学史》,杭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7页。
[3]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中华书局1991年,第112页。
[4]僧祐:《弘明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82页。
[5]许理和:《佛教征服中国》,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70页。
[6]余嘉锡:《目录学发微》,巴蜀书社1991年,第147页。
[7]余嘉锡:《目录学发微》,巴蜀书社1991年,第136页。
[8]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76页。
[9]辛德勇:《中国古典目录学中史部之演化轨迹述略》,《中国典籍与文化》2006年第1期。
[10]余嘉锡:《目录学发微》,巴蜀书社1991年,第90页。
[11]李致忠:《三目类序释评》,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第21页。
[12]辛德勇:《由梁元帝著述书目看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四部分类体系》,《文史》1999年第4期。
[13]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中华书局1991年,第134页。
[14]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中华书局1991年,第140页。
[15]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中华书局1991年,第111页。
[16]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中华书局1991年,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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