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楚凝的青春记忆，深深浅浅的绿

朱楚凝

从我记事开始，那棵榕树就在姥爷家的窗边一直绿着。

它大概很老了，被种在一个深褐色老旧的大盆里，下面还有个可以养鱼的小池，榕树染得那池水也是绿莹莹的。

记忆里，姥姥时常搬个小马扎，坐在榕树旁搓花生。姥姥膝上放一个大笸箩，盛着晒干了还未去壳的花生。姥姥拿起一颗花生，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轻轻一捏，“啪”的一声，花生壳爆开一个小口，略带些尘土，在阳光里喷射出细小的粉尘。这时候，我便欢喜地坐到姥姥旁边，从笸箩里抓一把花生，剥了皮后一颗颗送进嘴里，花生甜丝丝的，还有泥土的味道。姥姥笑着嗔怪，我却赖着不走。那时候，榕树显得那样茂密高大，微微俯着身子，为我挡住刺眼的阳光。花生的味道在嘴里清甜着，姥姥的笑意，便在心里融化着。

我尤其喜欢那张摆在榕树旁的照片。每当阳光洒下来，那木制的相框透着树木的年轮，我拂去上面的尘灰，记忆又明晰起来。老榕树下，小小的肉嘟嘟的我，扎着两个羊角辫儿，坐在姥爷膝上，一老一小，笑容如阳光明媚。身后的那棵榕树依旧不作声，默默绿着，那绿静静地流淌，流淌着时光，流淌过老榕树的枝干，留下深深浅浅的皱纹……

我不记得照片里因何笑得那样灿烂，去问问榕树吧，它在那儿绿着，不回答。

姥姥时常在榕树下给姥爷理发。姥爷坐在窗边，姥姥拿一块布，一抖，好像给姥爷盖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姥爷惬意地眯着笑眼，目光落在他的榕树上。老榕树的根盘绕着扎进泥土，枝干上的皱纹，一天天渐深了，叶片暗绿，却有特殊的光泽。姥爷半眯着眼，皱纹里带着微笑，不说话。阳光勾勒着这平和的，却又使人感动得要落泪的背影。(www.xing528.com)

那阳光也在我的心田上，投射下一片斑驳树影。老榕树在那儿绿着，那是世间最美的剪影——两个人，一棵树。

朱楚凝这一篇是一幅画，画的题目应该叫“慢”吧。你看，家里突然被摁了暂停键，于是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然后你便发现，那老榕树竟像一个智慧的长者，不言不语，只是年年岁岁地绿着，看阳光流淌，看日子流淌；你还会发现“深褐色老旧的大盆”“小马扎”“大笸箩”“未去壳的花生”“木制的相框”这些大大小小的物件，它们形、色与质地的美好。

可是安静里分明又有什么正在酝酿，可以随时启动，随时升腾，你看：随着“啪”的一声，“花生壳爆开一个小口，略带些尘土，在阳光里喷射出细小的粉尘”，粉尘的舞蹈你也看到了吗？你看：“小小的肉嘟嘟的”“扎着两个羊角辫儿”“坐在姥爷膝上”的我，已经蓄满了爱与能量；你再看：“姥姥拿一块布，一抖，好像给姥爷盖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那阳光也是会飘动的……

小飞，只要给心里的种种杂音摁下暂停键，你也可以观察到阳光的流动，粉尘的舞蹈，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听到自己心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