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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视电影文学价值》:谢飞自选集

时间:2023-08-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21年7月28至8月1日,到西宁参加今年的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只看了20部竞赛长片中的6部电影新作,当时没有及时地在豆瓣上发表意见及打分,为的是等待影展评委的评价结果。对比这些,我并不是在非议本届FIRST影展的评委们的工作。时隔41年,我也想向今天的青年导演们再次呼吁或建议:“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

《重视电影文学价值》:谢飞自选集

2021年7月28至8月1日,到西宁参加今年的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只看了20部竞赛长片中的6部电影新作,当时没有及时地在豆瓣上发表意见及打分,为的是等待影展评委的评价结果。现在影展颁奖典礼过去了,影展最后的评奖结果似乎与我的见解不大相同,对比一下,似乎可以思考一些问题。

我只看了6部竞赛长片,心里对它们的打分是:剧情片《浊水漂流》四颗星、《裙子剪刀布》三颗星、《一个人的葬礼》三颗星、《最后的告别》三颗星;纪录片《孤注》四颗星、《两颗星球》三颗星。

评委会最终把最高荣誉“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同时颁发给了影片《最后的告别》,给了《一个人的葬礼》“一种立场”荣誉;《浊水漂流》获得“特别荣誉”。这和我的判断不大相同,倒是由每场观众现场投出的1.5万张选票选出的“观众选择荣誉”最佳剧情与记录分别是《浊水漂流》《孤注》,和我的喜爱相同。

再看看一些高校青年学者自发地在FIRST电影展中打出的影片评分表:

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学者场刊

你看,他们里面对《浊水漂流》《孤注》《一江春水》(此片女主角获得评委会给的最佳演员荣誉)也都打出了高分;《最后的告别》和《一个人的葬礼》只得了2.8及1.8的及格和不及格分。

最近一篇《青年导演“死于”豆瓣开分》[2]的文章也颇引人注目。

现在在豆瓣上,《最后的告别》和《一个人的葬礼》的得分是7.0(330人次)和5.8(359人次);《浊水漂流》达到7.8(1043人次)、《孤注》8.2(742人次)。我没有看过的《一江春水》7.1(491人次),口碑也很不错。这篇文章指出:“豆瓣无罪,而在于我们的评价体系过于单一。”

对比这些,我并不是在非议本届FIRST影展的评委们的工作。我体会他们是在坚持以“提倡青年人的创新精神和艺术探索”为原则的评价主张,这和去年评出的两部极具创新、先锋意识的最佳影片《情诗》豆瓣6.8(785人次)及“一种立场”荣誉的《艺术死了》豆瓣7.1(598人次),一脉相承

此次观影和评价过程,使我想起了41年前我们“第四代”导演刚刚出道时的一段往事,更回忆起当时张骏祥老导演的一次演讲《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

那是在1980年初春,“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电影局召开的第一次电影创作会议。会议上放映了被打倒、停拍电影十年的老一代电影人在1979年拍出的新作:《李四光》(凌子枫)、《归心似箭》(李俊)、《从奴隶到将军》(王炎)、《啊!摇篮》(谢晋)、《二泉映月》(严寄州)、《傲蕾·一兰》(汤晓丹)、《吉鸿昌》(齐兴家、李光惠)、《北斗》(周予)等佳作,也放映了“第四代”青年导演当年刚刚拍出的处女作《苦恼人的笑》(杨延晋)、《生活颤音》(滕文骥)、《小花》(张铮)、《瞧这一家子》(王好为)等,新老导演们对它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结合作品和当时正流行的理论文章《丢掉戏剧的拐杖》(白景晟)、《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张暖忻、李陀)的艺术大讨论,时任上海电影局局长的张骏祥老导演,在创作会上做了《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的长篇发言。

张骏祥导演

张骏祥导演(1910—1996)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系、美国耶鲁大学戏剧研究院;创作执导过话剧边城故事》《万世师表》,电影《还乡日记》《乘龙快婿》《翠岗红旗》《燎原》《白求恩大夫》等。他还是一位著作盛丰的电影理论家,专著有《建筑我们的剧场》《导演术基础》《关于电影的特殊表现手段》等。这次的发言后来整理为文章《用电影的手段完成的文学》,在《电影文化》1980年第2期上发表。

老导演在发言中对我们青年导演当时正热衷的“长镜头”“时空自由”“黑白彩色交错”“视听意象”等“电影语言现代化”的实践与理论给予当头一棒:电影语言“无所谓现代化及非现代化”,你们今天迷恋的各种“新”手法,都是过去许多国家的电影导演使用过的。电影,特别是故事剧情片,应该是剧作内容与电影外在形式的相互有机结合。电影的剧作技巧则是继承了人类千年的小说、百年的戏剧历史创作积累的经验及手法发展而来,因此电影不仅不应该和“戏剧离婚”,还必须与戏剧、文学永远“结婚”!这篇发言及后来发表的文章曾引起电影界长期的讨论,当时我们年轻气盛,似乎很不服气,反驳的文章、言论不少。(www.xing528.com)

几年、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实际上早已接受并赞同了张导演的观点;我也在创作和课堂上反复重复着这一观点。所谓电影的“文学价值”就是指的电影剧作中的情节结构、人物塑造、主题提炼三大核心。

这次西宁FIRST影展获奖的《最后的告别》《一个人的葬礼》的两位青年导演都在我们北京电影学院学习过,在影像创作上很有才华,富于创造精神及追求魄力!前者突出的是视觉浅焦点、独特的诗意造型意象;后者刻意使用“狗的视角”,全片无对白、黑白影像;明显地看到他们崇拜的塔尔科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1962)、日本新藤兼人的《裸岛》(1960)等经典电影的影响。但是,除了精致、出色的影像创造外,两部影片的情节、人物叙述均薄弱、凌乱,主题提炼含糊,严重影响了观众的接受度。

时隔41年,我也想向今天的青年导演们再次呼吁或建议:“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尊重就是要学习、了解文学、剧作的重要性,就是要让创作站在“文学的肩膀上”!

你们看看“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导演的处女作或代表作,多数都是成功的小说和戏剧改编的,如《芙蓉镇》《早春二月》《林家铺子》《黄土地》《红高粱》《霸王别姬》等;“第四代”“第五代”导演获金鸡奖最佳影片的《城南旧事》《野山》《红衣少女》《人生》《老井》《秋菊打官司》等也是小说改编;我自己留得下去的几部作品《湘女萧萧》《本命年》《黑骏马》《香魂女》等也无不是站在沈从文张承志、刘恒、周大新等作家的肩头攀登;小说改编或原创电影剧本要有好的电影剧作家出力,《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巴山夜雨》《邻居》《孙中山》等,均是因为有功力成熟的剧作家做基础。

现在似乎青年导演自编自导是个时尚。但是,导演们自己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多数导演是没有独立创作剧作的能力的。”(这是我在导演教学里常说的一句话。)导演的职业造成我们把许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找剧本、拉资金、制片、处理合作关系等繁杂事务活动之上;而且拍片题材不断变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再聪明、再有才华的导演,也很难像作家或剧作者那样沉静下来,长久地观察、体验、分析生活中的人与事,细致、从容地构思、想象、打磨作品。所以,建议青年导演们要注意增强自己的文学、剧作素养和技能,要主动依靠小说、戏剧及专业剧作者的力量,使自己的导演创作生涯更加顺畅、长久,少走弯路。电影的内功与外功都必须具备,只想着自我表达、技艺探索,对情节叙述、人物塑造、主题开掘、类型把控的内功不下功夫,即使可能偶尔获得赞赏、奖项,却很难走向观众及市场。FIRST近期的一些获奖影片很难成功地走入影院或网络市场的现象,值得研究。

有的青年导演说现在好的作家及小说太少,不像你们80年代那样繁荣,没得选。其实,现实可不是这样。不仅新时期出现的作家们一直在继续创作,如刘震云、余华、贾平凹等最近都有长篇新作问世,中篇小说的新人新作就更多了;至于网络文学中的新作者、新作品更是海量涌现,《琅琊榜》《庆余年》《无罪之证》《隐秘的角落》等成功的网剧就是明证。而古代、近代、现代中国作家们的著作,如四大名著、明清小说、戏曲;鲁迅张爱玲、沈从文,等等,则更是我们影视导演永远开掘不完的宝藏。

再说一遍老话:“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

拉杂写下的一些感想,仅供拍摄自己的FIRST影视作品的青年导演们参考。

谢 飞

2021年8月9日于北京

【注释】

[1]发表于豆瓣网: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3783556/,2021年8月9日。——编者注

[2]何小沁《一批新导演,“死”于豆瓣开分?》“娱理”公众号,2021年8月1日,https://mp.weixin.qq.com/s/Apq8jtQLVGXcrmTYhlsU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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