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林洪曾拜访宰相刘漫塘。时近中午,对方留他小酌。席上惊现一道清雅芬芳的美馔,不禁令人馋涎欲滴。叩问后得知,此馔为栀子花所烹。其法为:采摘大朵饱满的栀子花,用热水焯后沥干水分,随后裹一层和入甘草水的薄面粉,再入油锅煎,名曰“檐卜煎”,又名“瑞木煎”。一道新鲜出锅的檐卜煎,颇有“清和”之风。杜甫赞其“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俱和”[17]。
每年端午前后,满树的栀子花在淫雨霏霏中悄然盛开。当它的香气四处氤氲之时,那意味着夏天即将到来。据传,栀子之名源于古代的酒器—卮。由于栀子的六瓣大花朵形似酒卮,古人便将这种植物唤为栀子。早在两千多年前,文献中就出现了栀子花的倩影。西汉时期的司马相如曾作《上林赋》,文中有“鲜支黄砾,蒋芧青薠”之句,此处的鲜支,即栀子。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18]也就是说,在早期,如果常人能拥有千亩栀子与茜草,千畦生姜和韭菜,堪比一个千户侯。此话从何说起呢?
也许,将归途中不经意间邂逅的栀子捎回,悉心供养在家中,从此“相(香)看两不厌”,便是你在这一花季中对它的全部珍爱与呵护。而在古代,栀子的花事远比今天来得盛大,除却用于烹饪之外,更多时候被用作染料。所以,要体会坐拥“千亩卮茜”的心情,还得从古代的织染工艺开始谈起。
说到染织工艺,先分析一下“染”字的构造。古人通常利用矿石与植物为织物染色,其中以草木染为主流,故“染”字从木。再者,染料须加工成液体,故该字又从水;至于“染”字上的“九”,则是染色须反复进行的形象表述。所以,“染”字是古人对植物染色这种工艺的最好诠释。
早在周朝,国家就设置专门职掌染布工艺以及收集植物染料的官员。古人染出的各种色彩中,以黄色最为考究,也最受世人垂青。他们极尽“造色”之能事,用许许多多灵动的词汇描摹出各种深浓浅淡的黄色:缃、蒸栗、郁金、松花、秋香、赤黄、柳黄、鹅黄、藤黄、杏黄、柿黄、栀黄……
自古,华夏文明就有崇尚黄色的传统。根据《礼记》,黄在五行中对应土。在上古神话中,有女娲抟黄土造人的传说;在历史上,黄土高原又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可以说,华夏先民生于黄土又居于黄土。因此,对于黄皮肤的中国人来说,黄色的崇高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从方位上来说,黄对应中。华夏民族以中为贵,中高于四方。古人用黄色形象地表现“中”这一方位概念,也就不难理解了。(www.xing528.com)
在服饰方面,黄色被官方推崇始于汉代。至唐初武德年间(公元618—626年),高祖李渊将赤黄色用于自己的袍衫上,并明令士庶不得以该色作为衣服或者其他饰物的色彩。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八月,高祖下诏对朝廷各级官员、流外及庶人的服色与配饰做出具体规定,其中对黄色这样限定:“流外及庶人服紬、絁、布,其色通用黄。”[19]也就是说,彼时,黄色并非是帝王的专属,它是一种寻常百姓可以染指的普通色,只有赤黄色才是皇帝的专用色。黄色作为帝王的御用服色一直沿用至清,但其色调各朝各代不尽相同。
在古代,从栀子、荩草、槐树、姜黄、黄芩、郁金、黄檗、黄栌、地黄、柘树、栾树等天然植物中萃取的汁液,都是绝佳的黄色染料,其中以前四者最为典型。这些植物精髓能牢牢地附着在织物上,即使年逾数千载,依旧光鲜动人。
黄纱地印花敷彩丝绵袍
栀子是古代染黄所用最多的染料之一,与其并称的茜草则是重要的红色染料。在传统中国,红色也是一种尊贵的颜色,先民们对这种色彩的热衷可上溯至原始社会,这从考古遗存中可窥一斑:山顶洞人曾用红色的矿物染料为贝壳与石头染色;生活在新石器时代的陕西华县先民还用红色矿物染麻布。至商周时代,茜草也被当作一种红色染料。茜草经套染后,可以得到多种色调各异的靓丽的红色。
至汉代,栀子与茜草这两种主要染料已被大规模种植。《汉官仪》有“染园出卮茜,供染御服”这样的记载。故而,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坐拥“千亩卮茜”的满足感,想来能与君临天下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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