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王朝重臣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之后取代了他的老东家,建立了北宋政权。为避免重蹈藩镇割据,武将犯上作乱的覆辙,他用“杯酒释兵权”的手法削夺大批开国武将的兵权,但同时保留其官衔,赐以厚禄和特权。意思就是让这帮人啥事也不用干,好好在家享受声色犬马的生活,国家会养着他们。于是北宋出现了一大批有衔无职的安乐官,不过这点倒是比后世的朱元璋时代好不少,虽然实权没了,但万幸的是命还在,且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
在巩固皇权的同时,就必须削弱各级官员的权力,为避免直接削夺所引起的震荡,朝廷就采取增设官僚机构,通过官官相制以实现权力制衡。这样就势必要增加官员的数量,向往政坛的士子们的福音到来了。在宋太祖时期,取士的标准相对较严格,人数也较少。据《文献通考》所载:“太祖建隆元年进士十九人……二年进士十一人……三年进士十五人……”[7]但自宋太宗赵光义继位以来,取士人数开始激增,“太平兴国二年进士一百九人……三年进士七十四人……五年进士一百二十一人……”[8]每次取士之数几倍或者十几倍于太祖朝,在哲宗朝甚至出现连续几次科举均取士五百人以上的情况。文人的美好时代正式来临!但在一定程度上,“冗员”的问题也随之产生。
由于机构臃肿重叠,官吏过于繁多,致使职责不明,官员间相互牵制,相互推诿,公务长期积压。真宗时期,这方面问题已十分严峻:“三司官吏积习依违,文牒有经五七岁不决者。”[9]官员们长期出工不出力,有的文书甚至拖延5到7年都还没有决断。但无论如何,集权的目的已达到,虽然行政效率低下,但跟皇位的稳固比起来,这都不是事儿。
唐末藩镇割据、军阀混战连连,使曾经繁华的大唐国都长安遭受毁灭性破坏,“宫阙萧条,鞠为茂草矣”。[10]同样繁华的唐东都洛阳,也饱受战火的摧残,虽在五代时期有所修复,但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而与长安、洛阳不同的是,当时的开封经过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四个王朝的经营,已经是“华夷辐辏,水陆会通,时向隆平,日增繁盛”[11],其繁华程度不逊于鼎盛时期的洛阳和长安。再者,开封交通便利,物资能够通过水路、陆路顺利运达,是“万庾千箱之地”,“四通八达之郊”,已具备作为国都的物质基础。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燕云十六州(大体相当于今北京、天津北部,以及河北与山西北部等广大地区)的控制权并不在北宋手里。燕云十六州是中原军队抵抗北方游牧民族骑兵的天然屏障,失去它意味着北部边防无险可守,门户洞开,游牧民族的铁骑可以肆无忌惮地南下纵横千里平原。而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又临近黄河,直接暴露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今京师砥平冲会之地,连营设卫,以当山河之险。”[12]宋朝统治者不得不在开封附近屯以重兵来拱卫京师,只有如此才能换取安全感。这也是宋朝“冗兵”的根源之一。
北宋士兵的来源复杂,据《宋史·兵志》所载,宋朝军队兵员来源大致有四个途径:
或募土人就所在团立,或取营伍子弟听从本军,或募饥民以补本城,或以有罪配隶给役。[13]
以“募饥民以补本城”为例,即当一个地方发生自然灾害,民众的生活无以为继时,为防止这些人铤而走险,聚众闹事,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朝廷就招募这些饥民为兵。
宋太祖曾得意地说:
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14]
赵匡胤认为只有养兵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道,在荒年募饥民为兵可以避免他们造反,在正常年份,即使军队发生叛乱,也不会有百姓参加。使兵民隔离,既防民为寇,又防兵作乱。
太宗也说:
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此。[15]
赵光义认为,边患问题并不可怕,充其量不过是外族军队打进来抢点东西,抢完就走,成不了大气候,并不会动摇国本,最重要的是保持国家内部稳定。可想而知,老赵家对这种维稳手段还是挺满意的。
至于前文提及的“以有罪配隶给役”,即将罪犯充军,读过《水浒传》的人想必对此不会陌生,林冲、杨志等梁山好汉都曾刺配充军,刺配即在犯人脸上刺字并发配边远地方。一群由罪犯和地痞流氓所组成的军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政府通过扩充官僚机构,增加科举取士名额,来达到集权的目的,通过“养兵”来消除社会不安定因素。虽然这些政策都有种种弊端,但确实也解决了不少问题。
然而,我们似乎遗漏了什么,一个最为重要的因素并未计算在内。(www.xing528.com)
是成本,简单地说就是钱。实行这些国策可都是需要巨额的财富投入作为支撑,那可都是真金白银。
俗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北宋朝廷有钱吗?
宋朝被后世称为“文人的天堂”,文官待遇自然不会差。选拔如此多进士,新增如此多机构,那可都需要用大把的钱养着。
据《宋代灾害与荒政述论》统计,两宋立国300余载,共发生各种灾害1219次,平均每年发生灾害近4次。“年岁丰凶,固不可定,其间丰年常少,而凶岁常多。”[16]有灾害的年景多于丰收的年景,一遇灾害朝廷就招募饥民去当兵,虽然可以暂时缓解社会矛盾,但治标不治本,况且不断募兵也意味着加重财政负担。
而且宋朝军制有个“易进难退”的特点,招募容易退则难。宋哲宗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诏令:“今后挑选禁军低级武官,虽已年至六十,如果体力未衰,武艺未退,能胜任统辖部队者,仍可继续留任;达到六十五岁者,再裁减为剩员。”[17]剩员,即老弱伤残士兵,并非削籍为民,仍享有官俸。宋代士兵不到20岁从军,在军队服役期限长达40年以上,他们的一生几乎都贡献给了军队,朝廷也自然要养着这些已经丧失战斗力的士兵。
从表面上看,朝廷这一“养兵”制度很“人性化”,但这一制度也直接导致宋军战斗力差以及军费开支居高不下。打仗虽然不行,但军饷还是照拿不误,如果不按时发饷,那就弄得朝廷鸡犬不宁为止。
据《玉海》记载:宋太祖开宝年间(公元968—976年)军队总额约37.8万,到了太宗至道年间(公元995—997年)已增至66.6万左右,至仁宗庆历年间(公元1041—1048年)军队数量竟已达125.9万之多。[18]统治者很清楚“冗兵”的危害,但也有苦难言。
一方面,将这些饥民、罪犯招募为兵,本来就是为了消除反抗力量,巩固自身统治。倘若将这些人复员为民,他们既无傍身之技,又无立锥之地,显然无法养活自己。那为了活下去该怎么办?打家劫舍,落草为寇?这群人势必又将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让朝廷头疼。
而另一方面,北宋四周强敌环伺,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故朝廷也担心裁减军队造成守备不足。
当时,北宋疆域的北面与契丹族所建立的辽国接壤,辽国疆域广阔,军事实力强大。公元936年,石敬瑭反唐自立,建立后晋,为向辽国求援,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后虽有心收复燕云,但高梁河(今北京外城一带)之战,宋军大败,损失惨重,太宗本人亦身中两箭,乘驴车狼狈逃跑才幸免于难。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太宗认为时机成熟,发动北伐,史称“雍熙北伐”。北伐初期,宋军攻其不备,三路大军均取得一定胜绩,也攻占不少州县,但后因各路宋军之间缺乏必要的协调以及指挥不力,在歧沟关(今属河北涿州)一战中,东路宋军大败。辽军乘势反扑,三路宋军皆败,北伐期间所夺之地再次失守。这两场战役的惨败使宋朝统治者彻底丧失收复燕云之地的信心,从此对辽转为消极防御的政策。
北宋方面已偃旗息鼓,而辽国却步步紧逼,不断侵扰宋朝边境,使边境地区的生产遭受极大破坏。虽然双方在公元1005年签订了“澶渊之盟”,之后两国长期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但谁也保不准哪天辽国会突然撕毁盟约,挥军南下,直捣开封,所以北宋对辽国的防备不敢有丝毫松懈。当然,签订盟约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北宋朝廷每年给辽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北宋的西北面是党项族建立的西夏。五代时期,由于中原混乱,党项族迅速扩充势力,以夏州(今属陕西靖边东北)为中心,割据一方。北宋初年,党项委蛇于宋、辽之间,赵匡胤出于各种因素考虑,实施宽容政策,“许之世袭”。宋太宗时期,党项族首领李继捧上台后,主动前往开封朝觐,称愿放弃世袭割据。太宗听后大喜,打算把李氏亲族迁到开封,彻底根除西北这一盘踞势力。
李继捧的族弟李继迁,志向高远,深知一旦入京,无异于蛟龙失水,再无翻身机会。因此使计逃离,遁于地斤泽(今属内蒙古)。起先宋廷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认为其势单力薄加上周围地理环境险恶,根本难成气候。但李继迁并非常人,他以其高超的政治头脑和得当的外交策略,又凭借对西北一带地形的熟悉,积蓄力量,屡次击败前来围剿的宋军,并夺得夏、银、绥、宥、静五州。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三月,李继迁攻取宋朝重镇灵州(今属宁夏灵武西南),为以后西夏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关于宋夏两国后来的恩怨史,我们暂且不表,留个悬念。
北宋建立之初,朝廷确有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心,但当时的辽国还处于强盛时期,在两国交战中,宋军屡屡处于下风。在缔结“澶渊之盟”后,双方罢兵,北面边境趋于安定、和平。但随着李继迁的崛起以及后来西夏国的建立,双方爆发一连串战争,使北宋的西北面烽火常举,不得安宁,宋廷只得在边境集结大量军队以防不测。与辽国、西夏的军事冲突,最终都以宋朝的卑辞厚币而告终。而频繁的战事所带来的军费支出,即使倾国库之所有也难以为继。
面对日益沉重的财政负担,宋廷不得不想出各种办法来填补财政缺口。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开源节流。先谈“节流”,众所周知,终宋一朝始终被“三冗”问题困扰。有人认为皇帝权力这么大,只要皇帝下诏,大笔一挥,那些老弱残兵,裁,臃肿的官僚机构,撤,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省些银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这还真不是轻轻松松能解决的问题。增设官僚机构,增加科举取士名额本身就是为了削弱各级官员的权力,以达到稳定统治的目的。裁军那就更不行了,先不说这种“养兵”政策是太祖皇帝的得意之作,后世子孙不能轻易违背,光是辽国与西夏那虎视眈眈的目光,就让皇帝不敢轻易动裁军这一念头。况且裁军后那些复员士兵的安置需要一大笔开销,假如在安置问题上出现偏差,使他们成为不安定因素,到时候维稳又需要更大的投入,显然得不偿失。
明朝的崇祯帝为了节省国库开支裁撤大量驿站,导致大批驿卒失业,而最终灭亡大明王朝的就是先前被裁的驿卒李自成。朝廷内部不少有识之士不是没看到这些弊政的危害,他们多次上疏要求改革。范仲淹、王安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惜的是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和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均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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