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七月,居丧期满。十月,苏轼续弦,其继妻是王弗的堂妹—从小对苏轼倾慕有加的王家二十七娘。由于出生在一个闰月,苏轼为其取名“闰之”。她比苏轼小11岁,嫁到苏家时已20多岁。
熙宁年间(公元1068—1077年),苏轼担任密州知州。密州的生活艰苦卓绝,旱灾、蝗灾又接连不断,苏轼心乱如麻。一日,心烦意乱的苏轼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这时,3岁的苏过进来,咿咿呀呀地拉着父亲的衣角,一直央求他陪自己玩。对此,苏轼暴跳如雷,一声呵斥把小儿吓得哇哇直哭。闰之闻声而来,抱过儿子,且轻声细语地劝慰丈夫说:“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你这个大人也不懂事吗?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你整日愁眉不展有什么用呢?快来喝杯酒解解闷,我帮你清洗酒杯。”听完妻子这番质朴话语,苏轼深有愧意,提笔将这一生活场景定格在《小儿》这首诗中:
小儿不识愁,起坐牵我衣。
我欲嗔小儿,老妻劝儿痴。
儿痴君更甚,不乐愁何为。
还坐愧此言,洗盏当我前。
大胜刘伶妇,区区为酒钱。[59]
与苏轼在一起的日子里,王闰之最担惊受怕的恐怕要数“乌台诗案”爆发之后的半年。苏轼被捕时,闰之痛哭不已,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突然想到一个故事:当年,宋真宗下令寻求天下能人贤士,有一位名叫杨朴的人因擅长赋诗而被人举荐。真宗得知后立即召见此人,兴致盎然地令其当场赋诗。杨朴连说自己不会作诗,真宗问道:“临行前是否有人写诗相赠?”杨朴回答说:“我的妻子作了一首绝句。”接着,他摇头晃脑地吟道:
且休落魄贪酒杯,更莫猖狂爱咏诗。
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
讲完故事后,苏轼对妻子说:“你能否跟杨夫人一样,也写一首诗赠我?”这个故事使闰之破涕为笑。
苏轼在《南歌子·感旧》一词中提及,爱妻因为乌台诗案“半年眉绿未曾开”。阔别半年,夫妻二人终于等到“春雨消残冻,温风到冷灰”的时节,彼此的思念之情在该词的字里行间呼之欲出。
苏轼躬耕于东坡的日子里,家里的耕牛病重,连牛医也束手无策。闰之到牛棚一看,发现这头牛生了豆斑疮,于是命人煮好一大锅青蒿粥给牛治病。病牛吃后,果然不久便痊愈了。这让苏轼颇觉自得,在给章惇的信中他还提及此事。(www.xing528.com)
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十月十五日,苏轼与两位友人准备复游赤壁,正愁没有美酒助兴,回家就与妻子说起此事。闰之早已偷偷为其珍藏了一斗好酒,以待不时之需。苏轼听后欣喜万分,将这件温馨的小事记录在《后赤壁赋》中:
……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60]
王闰之陪伴苏轼渡过人生的首次低谷——乌台诗案、谪居黄州,也曾领略丈夫在官场中最辉煌的时刻—参与郊祀大典,进官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她追随苏轼走南闯北,辗转于京师、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黄州、江宁、常州、扬州、泗州、登州、颍州等地。经历几番政治风波之后,苏轼“致君尧舜”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更多时候他企盼着能在迟暮之年与妻携手同归故里。然而,在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八月,闰之撇下苦心经营25年的家撒手西去。
王闰之数十年如一日,在苏家相夫教子,持家有方,不失为贤妻良母的典范。她死后,苏轼哀痛至极,叹息道:从今往后,每天黄昏谁倚门盼我归来?又有谁为我去田间送饭?他在《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这样写道:
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
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
我从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
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
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
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61]
王闰之为苏轼生养二子—苏迨与苏过,加上王弗留下的儿子苏迈,她总共为苏家抚养了三个儿子。难能可贵的是,她对苏迈视如己出,倍加呵护。故而,苏轼为其所作的祭文中有“三子如一,爱出于天”这样的赞誉。苏轼在作品中不止一次地表达对妻子“三子如一,爱出于天”的感激,又如《蝶恋花(同安生日放鱼,取金光明经救鱼事)》一词中,有“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之句。“三个明珠”即苏轼的三个儿子。“膝上王文度”则讲的是东晋名臣王坦之的事迹,苏轼运用此典表现王闰之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疼爱有加。王坦之,字文度。他从小备受父亲王述的宠爱,即使成人后仍经常被父亲抱着坐于膝上,故有“膝上王文度”之称。
苏轼对王闰之的感情,除却爱恋之外,想必更多的是敬意与感恩。在给闰之的祭文中,苏轼提出自己死后要与其“同穴”,也许只有如此,才能回报她的恩情。苏轼的三个女人当中,他仅与闰之一人有着“同穴”之约。闰之的灵柩一直停厝在京西的一座寺庙里,直到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苏轼去世以后,她的尸骨才与丈夫重聚,两人合葬于汝州郏城县小峨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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