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邻里、村庄成员之间的关系,构成了旧时乡村人际关系的主体。千百年来,乡土中国一直是一个伦理型的农村社会,人们都生活在传统礼法规范和约束下的乡村秩序里,所以人际关系的主流是父慈子孝、夫义妇顺、兄友弟恭、邻里和睦、互帮互助。但是也不能否认,“传统礼法”的约束对农村人来说,又存在“薄弱环节”,平静和谐之下也会产生冲突,甚至是激烈矛盾,致使传统良好的人际关系中有时也存在不和谐的因素。
【家族关系重“五服”】
中国人自古以来习惯聚族而居,很多村庄其实就是一个家族开枝散叶繁衍壮大而成,河东自然也不例外。旧时的家族,族权的势力很大,不仅有族长,还有族规,很多问题在家族内部就能解决,根本不需要惊动官府。家族还有祠堂、家庙,供奉着整个家族的共同祖先,这里往往也是家族处理内部事务的地方。有的家族还有堂号,一直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还相当流行,比如独树头崔氏家族兴盛时,形成了六大堂号。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家族以“五服”以内为近,“五服”以外就远了些。何谓“五服”,说法不一,河东一带普遍认为丧服服制和穿着时间视与死者关系亲疏而定,分为“斩衰”(“五服”中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服期三年)“齐衰”(“五服”中列位二等,次于斩衰,其服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缘边部分缝缉整齐)“大功”(服期九个月,其服用熟麻布做成,较齐衰稍细,较小功为粗)“小功”(用稍粗熟麻布制成,服期五月)“缌麻”(“五服”中最轻的一种,用较细熟麻布制成,做工也较“小功”为细),依次确定由本人高祖至本人玄孙之间九代血亲系统。
五服以内家族凝聚力比较强,大概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基于家族的认同感,产生较强的共同荣辱观和基本立场。比如家族内有人当官、发财,整个家族都觉得荣耀;一旦发生不光彩行为比如有人吃官司犯事,整个家族都觉得丢了面子,抬不起头。再比如家族中有人和族外人起了冲突,整个家族的人往往就会自然而然地站在同一个立场,如果有族内人说了不是“向”着本族人的话,那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是要受严厉谴责的。二是有共同的事务,比如祭祖,就要全家族的人参与;家族内不论谁家有红白事,那就是全家族的大事,大家都要靠上帮忙。这样,办事的人家也觉得有面子。三是有共同的财产。同一家族的祠堂、林地以及林地上的树木等,都属于族内共有,共同财产形成的凝聚力也是很强的。
过去,每个家族都还有家谱相传,记载着始祖的来源、家族的世系、家族的荣耀等。家谱都装订成册,凡是不全的或者中断的,要进行续谱。以汤河镇祝丘八楼刘氏为例,他们这一支,世代牢记祖上传下来的嘱咐:根在北埠庄,祖居大山里,家在刘八楼。近年来,族内有人提出寻亲问祖续修家谱,先后派出十余人奔赴沂南、蒙阴、沂水等地寻根问源,几经周折,终于寻到八楼刘氏始祖所居之地和祖上传下来的家谱,并举行了续修家族分支谱的活动。
有些家谱在立谱时,就确定了家族世系命名的辈分序列,事先标定字号,行辈清楚,名为“排辈”。男子起大名时,必须取预定的某字为名字的一部分,遇到同姓的人排出辈分,就会显得分外亲切,都以辈分相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人民公社化,经过一次次的政治运动,家族的影响力逐渐减小。家族的外延也变小了,通常是一个老爷爷所繁衍的子孙及自己的子孙,才被看作是同一个家族,家族的凝聚力也变得相对松散。进入新世纪以来,人们的家族观念进一步淡化,外延进一步缩小,家族更向老少三代的家庭演变。
【家庭关系最复杂】
家庭关系可以说是普通老百姓要面对的最复杂的关系之一。过去,家庭子女多,父子母子关系、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姑嫂关系、兄弟姊妹关系等,错综复杂。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每个村都经常有闹家庭矛盾的,俗称“闹家包子”,吵闹、打架时往往引来半个村的人围观,几乎成了那时候的农村一景。因此,老百姓普遍认为,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庭的事情最难解决。
在所有家庭关系中,过去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姑嫂关系往往又是最突出的。就婆媳关系而言,旧时婆婆占主导地位,媳妇得听婆婆的,做媳妇的要侍候公婆,侍候丈夫,照看孩子。个别做婆婆的为人刁钻泼辣,经常会发生虐待儿媳妇的事情。做媳妇的直到自己做了婆婆,地位才算有了变化,正所谓“当年媳妇熬成婆”。新社会以后,特别是现在,婆媳关系不好的有,但绝大部分能够和睦相处。当然在个别家庭中,遇到强势的儿媳妇,做婆婆的反倒要处处让着做儿媳妇的。由此,农村里一些老太太坐在一块拉呱,说起今天做媳妇的就会感慨地说:“新社会什么都好,就是婆婆得让着儿媳妇这一条不好。”
在河东,过去常说“亲兄弟,仇妯娌”。这话反映的是妯娌之间关系的难处。妯娌之间产生矛盾,最终就会造成兄弟之间不和。妯娌关系容易紧张,难以处好,原因主要还是妯娌之间脾气、爱好各异,不能相互谦让;在家务活动中接触多,妯娌之间斤斤计较,都想占上风,唯恐自己吃亏,或者觉得公公婆婆偏心眼,再就是因为各自的孩子之间的冲突,从而发生矛盾,产生摩擦。现在一般是儿子结婚一年后就要分家自己过,儿子多的也是成家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不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妯娌之间关系简单多了,矛盾也就少了。
一个大家庭中,姑嫂关系也具有特殊性,原因是小姑子的地位特殊——她是父母的“小棉袄”,同哥哥(弟弟)有手足之情,既得到母亲的宠爱,又常常被哥哥(弟弟)让着。旧时,有些姑嫂间之所以闹矛盾,就是因为互相搬弄是非造成的。做小姑子的如果心眼小,自私自利喜欢占上风,好说三道四,那她就会成为婆媳矛盾、哥嫂不和的导火索。相反,如果做小姑子的能够在婆媳之间做好协调沟通,则有助于家庭和睦。过去在河东流行着一部柳琴戏叫《小姑贤》,讲的就是做小姑的如何贤惠聪明、化解婆媳之间矛盾的故事,这出戏很受老百姓欢迎。
【亲戚关系靠“走动”】
亲戚关系既有因血缘派生出来的,也有毫无血缘关系但因姻亲而结成的,以及其他关系结成的。在河东,亲戚包括娘家亲、姨家亲、姑家亲、丈人门亲戚等。娘家亲主要指姥姥门上的姥爷、姥姥(姥娘),老姥爷、老姥姥,舅、舅母(妗子),舅老爷、舅姥娘,表兄、表弟、表姐、表妹等。姨家亲主要指姨家门上的姨(姨妈)、姨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等。姑家亲主要指姑家门上的姑(姑妈)、姑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等。丈人门亲戚主要指丈人(岳父)、丈母娘(岳母),大舅子、小舅子、舅子媳妇,内侄、内侄女,大姨子、小姨子、连襟(河东有的地方也叫“两来拽”“两桥”)等。在这基础上,还有再远一些的,虽然也算是亲戚,但在河东都被称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或“扯瓜拉秧的亲戚”。
除了这些亲戚,还有一种“干亲”。认干亲主要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怕小孩不好养,认个家里孩子多的妇女为干娘,民间认为这样小孩子会好养活。二是两家大人的关系很好,用河东农村的话说,好到“一个头”“穿一条裤子”,就会有认对方孩子为干儿、干闺女的情况。认干亲还有一种是拜“干兄弟”“干姊妹”,拜了之后也要称呼对方的父母为爹妈。认干亲有一定程序,比如孩子给认的干爹干妈磕头,干爹干妈要有礼物表示等。
亲戚关系的维持,主要靠“走动”。亲戚之间多年没走动,就说明亲戚关系已经疏远了。疏远了之后,如果一方提东西上门有事相求,通常对方还会给予帮助,亲戚关系会重新热络“走动”起来。
走亲戚
旧时生活条件差,小孩子们就盼着走亲戚或者家里来亲戚。因为来了亲戚,家里要做好饭好菜招待,自己就能沾光解馋;同时自己跟着家人去走亲戚,也会受到好的饭菜招待,甚至还会得到礼物。通常情况下,小孩子去得特别勤的是姥姥家和姑姑家、舅舅家,俗话说:“两姨亲,当辈亲,死了老姨断了根;姑舅亲,辈辈亲,砸断骨头连着筋。”走姥姥和姑舅家不一定有事,特别是那些住得近的外孙、外甥、侄儿,往往想起来就会去跑一趟。但跑得勤了,也会出问题。一种情况是因为小孩子在各家亲戚间相互“传话”,鸡毛蒜皮的事就可能引发大人之间的误会。另一种情况是,过去农村人家的日子都过得很紧巴,小孩子到亲戚家跑得多了,吃吃喝喝,自然引发亲戚的反感,或者小孩子与姥娘门上的表兄弟之间闹了矛盾,也可能会引发亲戚间的不快。比如在河东有一首童谣,很微妙地反映了这种情况:小豆炸(过去小孩子喜欢玩的一种小爆竹),咯嘣嘣,俺到姥姥家过一冬。姥娘疼,妗子瞪。妗子妗子你别瞪,豌豆开花俺就走。爹打缸娘打盆,这辈子不插进舅舅门。
过去,亲戚间除了日常的走动,到一些节日时也要加深感情,比如过年前要走丈人家,正月初二、初三夫妇双双要走丈人家。其他的节日如二月二、清明、端午、六月六、七月七、中秋节,河东人也都有走亲戚的习俗。但是在节日时走亲戚往往也有很多讲究,比如二月初一走娘家必须当天返回,初七、初八、初九都不能走娘家等。当亲戚家遇到喜事或丧事的时候,更要去走亲戚。喜事上比如亲戚家的老人做寿,儿女结婚、生孩子,以及建房乔迁等,要送喜礼,表“人情”。去亲戚家祝贺乔迁,在河东通常称作是去“温锅”。亲戚家有人去世,则要去吊纸。走亲戚的礼物和钱多少,一般都约定俗成,亲戚关系远近相同的情况下,礼物和喜钱要提前商量好,如果没经过商量有的人家出的多,有的人家出的少,那么出的少的人家就会认为这出的多的人家是“炎凉人”,是看不起人,是故意“拔亏”给自己吃,往往也会引发亲戚间的矛盾,甚至最后闹得亲戚一辈子不再上门。
【庄邻关系不简单】
唐宋时期以县领乡,而元代则改乡为都。《明史·太祖本纪》载:“二十八年,谕户部,编民百户为里。婚姻、死丧、疾病、患难,里中富者助财,贫者助力。春秋耕获,通力合作,以教民睦。”里便成为都(乡)以下的行政单位。在河东,农村上了年纪的人,现在还常说“乡里乡亲”“乡里比居”“邻里道墙”这些词语,大概就是从那时候沿袭下来的。农村流行着的“远亲不如近邻”“千金之产万金之邻”等说法,都说明邻里关系一向被河东人所重视。
旧时在农村,乡邻或者庄邻关系,包括三个层面。
亲近。第一,大家是一种熟人关系。庄邻间住得相近,有的甚至几代几辈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彼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十分熟悉,自然而然就会关系亲近。第二,大家是合作互助关系。北宋推行保甲法十户为一保;元朝二十户为一甲;至清代以十户为一牌;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在《县组织法》中规定区以下每百户为乡(镇),乡镇以下每25户为闾,闾以下每5户为邻。大家都在一个组织里面,大事上比如缴皇粮、防贼寇,需要相互合作,重大财产转移活动比如过去村民之间土地、房产的买卖签订契约,通常都是请庄邻担任中人。小事方面,比如修房盖屋和生产生活用具的使用等,也需要相互帮助。这一点在遇到喜事的时候,表现得尤为突出,通常一家有喜事,庄邻间即使没有亲戚关系,一般也会去喝喜酒送喜钱。在丧事上也是这样,由此在河东还造就了“庄往”这个词,就是说庄邻间在红白事上长久以来形成的礼尚往来关系。20世纪80年代初河东推行包产到户、农村生产队解体后,一些农户还自发组织在一起进行耕种收播,共同使用机具,形成了良好的互助合作关系。第三,庄邻关系有的还是家族姻亲关系。一个村往往由一个家族或者几个家族构成,本家族聚族而居的,自然血浓于水;不同家族间也会相互通婚,形成姻亲关系。正是基于以上三个方面,所以过去庄邻关系和谐是常态,大家相互尊重,哪怕不是一个家族的,见了面也都要严格按“扯瓜拉秧”排起来的辈分相互称呼,比如长了白胡子的老人,见了辈分比自己高的年轻人,也要主动地喊“叔”“舅”之类的,年轻人则要态度谦卑地回称“大侄子”“大外甥”等。
旧时的契约
不和谐。庄邻间虽然彼此友好是常态,但也并非总是如此,因为庄邻之间住得近,牙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总免不了会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同时,由于过去生活条件差,加上庄户人又都爱面子,因为一只鸡一条狗、一把米面一棵树、一句闲话而引发矛盾的情况时常发生。至于争地边、争屋檐高低等,则更有可能激起激烈冲突甚至打斗,最终结果是种下几辈子仇,子子孙孙见了面都不再说话。这种情况用河东过去的一句俗话来说,就叫作“穷争饿吵”。两家子好的时候,有了什么稀罕物,比如新收下来茄子方瓜、刚烙出来的煎饼都会给邻居分享,见了面彼此以“哥、嫂、弟、妹、婶子、大娘”相称;而一旦两家子因为什么事情发生对骂,却又是双方全家大小齐上阵,女人更是冲在前头,扯开嗓子骂,比赛谁的嗓音高,词语不堪入耳,甚至可以说是极端恶毒。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谁家丢了一只鸡一只鸭,如果怀疑是被邻居偷了,还有到大街上骂街的,河东土语叫“噘街”。“噘街”的人往往咬着牙根,满街满巷扯着长腔恶狠狠地咒骂,用的词语粗鄙不堪,闹闹哄哄一连好几天,直到自己累了,火气泄了才消停。(www.xing528.com)
“戏谑”。有四种情况可以说明过去农村人爱“戏谑”。
一是喜欢看别人的笑话,用河东的土话说叫看“哈哈笑”,比如谁家发生了“丑事”,越是怕人知道,传播得越快,庄户人根本不知道“为他人讳”。如果丑事比较独特或者新鲜有特点,那就会连四里八乡都知道,因为农村人喜欢走亲戚,亲戚就是义务宣传员,亲戚再传亲戚,“怕人的丑事”就会像长了腿一样越传越广,正所谓“看戏的不嫌景大”。再就是过去农村中还常有一种人,喜欢在邻里之间挑拨是非,引发各种矛盾,然后她(他)在旁边看“哈哈笑”。农村讽刺这种人是“长嘴婆”“长舌妇”,是喜欢“扒瞎话”的人,要敬而远之。
二是经常“瞎蒂秧”,就是现在所说的“开玩笑”、搞“恶作剧”。“瞎蒂秧”多是在人多的场合,多发生在年龄相近、辈分相同的人之间。当然年龄有差距、辈分不同的人甚至男女之间也可以“瞎蒂秧”,只要把握好度不要太“过”就行。过去生产队时,常见的、有名堂的“瞎蒂秧”有“打夯”,就是几个人提着一个人的手脚,把他的屁股往墙上、树上或者柴草垛上撞着玩;有麻(捆的意思)“狗叼裤”,比如几个泼辣的已婚女社员在“歇地头”时突然间相互使眼色,把某个喜欢往女人堆里跑的男人抓住,把他的裤子褪到膝盖处,把他的头按进裤裆里,用他的腰带捆住,让他狼狈不堪,却又不能发作。其他的叫不出名堂的“瞎蒂秧”更多,可以随时进行,比如几个人合伙把某人的帽子或棉裤、棉袄扒下来挂在树梢上,让他够不着;比如在小路上挖个坑,用草撑起来,上面覆上土,让某人经过时一脚陷进去;比如针对某人的身体短处或他家里发生的事件,编上顺口溜对着他唱,让他哭笑不得等。多数“瞎蒂秧”是让人出丑,惹得大家哄笑,但如果把握不好度,就可能“过”了。“过”了之后,很可能“瞎蒂秧”“瞎”恼了,引发语言或身体冲突,朋友或庄邻从此成为“仇人”;也很可能给被“瞎蒂秧”的人带来身体上的伤害,后果就更严重了。在生产队里时,郑旺西北部某村一群妇女看到本队的一个妇女“歇地头”时睡着了,把地瓜油粘在她的双眼上,结果造成那个妇女永久性失明。还有某村某生产队几个人把小胶车的长筐里的地瓜换成青石块,上面盖上地瓜秧让某个人推,结果那人没在意,一下子闪了腰,后来竟失去了劳动能力。这都是因为“瞎蒂秧”引发的悲剧。
三是好彼此起诨名。说起农村里起诨名,差不多算农村的“客观存在”,村村都有,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称得上是一种乡土文化,时髦一点或者也可以说是庄户人血液里天然流淌着的幽默感。过去,农村里生活节奏慢,娱乐活动少,天亮耕作,天黑“上宿”,因而起诨名也算是千百年来农民用来消遣、表达幽默的一种形式。农村人的诨名起得往往都很有水平,这诨名只能放在他身上,换一个人绝对不合适。诨名有褒扬的,举例子来说,村里有个人特别实在,大家都觉得他不错,就给他起名叫“耿直”;有中性的,以描述性的为多,比如谁长得人高马大就叫他“大个子”,谁的祖上是杀猪的或者本人是杀猪的,就叫他“杀猪屠子”;大部分诨名是取笑人,接近于骂人或者就是骂人的,农村人往往用一个人身体的缺陷去起他的诨名,比如一个人个头小喜欢说话,就会被叫作“家雀子”,脸上有胎记就称呼他“花脸”,某人性格暴躁就被送外号“野驴”,住在村东头又是个残疾人那“东头的瘸子”的“雅号”非他莫属,等等。一个人有了诨名就等于一家人都有了诨名,人们还会用他的诨名称呼他全家,比如说“家雀子”家、“花脸”家、“野驴”家。
在农村,过去一个有诨名的人,尤其是那被起了褒扬的、中性的甚至稍微带有取笑色彩诨名的人,时间长了反而接受了诨名。人们走在街上,或者在田间地头相遇,来一声:“吃了,黑驴?”那“黑驴”不但不恼,还会答道:“吃了。你逛逛,二叔?”“逛逛。你黑驴就是能耐啊,你看你这大蒜长得这个旺性,上了几车子粪?”“嘿嘿,栽蒜那会施了两个豆饼,开春又上了两车子粪。”……
四是习惯“抬杠”。“抬杠”可是庄户人幽默的集中体现和最高形式,那些技术超群的往往被称为“抬死杠”“杠眼子”,别人和他说起话来往往还没开口舌头先“短”了三分。举个例子,某村一个外号叫“二杠眼”的,在冬天的一个晌午,蹲在太阳地里和一群老头晒太阳拉呱,老头们拉着拉着,就抬起杠来,“二杠眼”说:“二哥,你看你旁边那老母猪嘟囔什么的?”
被称为“二哥”的人说:“人懂人言,兽懂兽语,你懂猪话,你和它一类,兴许你懂它嘟囔的什么。”
“二哥,有件事我就压根没信过,都说你当年杀猪那会瞅一眼就能知道出多少肉,你现在说说,这头老母猪出多少肉?”
“‘二杠眼’,你还真得服,这事我亲眼见证过,‘杀猪屠子’二哥还真有那本事,有一回我看他杀猪前说能出一百四十六斤肉,结果真的就出了一百四十六斤白条肉。”一旁有人笑着说。
“看来真有两下子。二哥你别‘胀饱’(河东土语,‘得意’的意思)。要说你说得准,保管没我说得准。我说你‘杀猪屠子’脖梗上顶着的‘葫芦瓢’重九斤八两三钱,你信不信?”“二杠眼”开始使出看家本领。
“我凭什么信?”
“凭什么?凭我眼力,不服你割下来用杆秤称称。”
“你这个死杠眼,我拿杀猪刀子给你一下子……”
大伙就都大笑起来。
过去在农村,空闲时发生的这种戏谑一般不会引发冲突,反倒常常能调节气氛,有助于邻里和谐。但也有因为“抬杠”抬得太过火抬恼了的,刚刚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一袋烟的工夫就反目成仇。到了那时,双方往往会又打又骂混乱成一团,不但骂诨名、骂彼此的小名及祖宗,还会骂其他各种污秽难听的语言。所以,爱戏谑的这个层面也反映了过去农村人复杂的性格。
当然到了改革开放后,随着农村生活越来越好,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大力开展,过去这些农村中爱戏谑的不文明言行几乎已经绝迹了。特别是近年来,河东区大力推进新农村建设,实施乡村文明行动,构建良好和谐的邻里关系已成为推进家庭美德建设、开展乡村文明创建活动的重要内容。
【招待客人“礼道”周】
旧时,庄户人家尽管绝大多数都不识文解字,但在“礼道”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比如家家都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从小要会说话,长大了要办事妥帖。平时见了面大家也都会相互打招呼,尽管仅仅是一句“吃了吗”“忙什么的”,和西方人见了面说“hello”“how are you”差不多,但里面包含的却是在表达自己懂得“礼道”,看重“礼道”。
传统的茶具酒具
在待客方面,庄户人家更是讲究热情,求一个实诚、厚道的名声,因而形成了一套农村特色的习俗:家中有客来,主人要迎出门外;客人带着礼品,要赶忙上前接过来,并让客人先进门,或者亲热地拉着客人的手一块进门。到了屋里,要请客人落座。客人是同辈或长辈的话,一定要请他坐在上首,自己坐在下首或一旁陪坐。客人走的时候,要多次表达挽留之意,言语尽显真诚。实在留不住,要把客人送出大门,边送还要边连声邀请客人“再来”。
招待客人时,摆置的酒菜要有鸡、鱼、肉、蛋,尤其是鸡和鱼最不可少,这样才显得客人尊贵。上菜时,一定要鱼头向东方,美其名曰“头枕东海”,有保佑幸福平安的意思。有的地方还要把鱼眼挖出来给席间最尊贵的客人,表示“高看一眼”。上鸡时要把鸡头给客人中辈分最高或年龄最大的吃,表示对他的敬重。主人还要拿着筷子不停地邀请客人吃菜,不住地对客人说“多就着”或“肴着”。陪客的人,以男子为主,旧时女人和小孩子不能上桌。而到了现在,如果是关系近的客人,往往都一块坐,男人喝白酒啤酒,女人喝啤酒红酒,小孩子喝果汁饮料,少了些繁文缛节,多了融洽和谐气氛。
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村的酒具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多用锡制酒壶,将酒倒进壶中温热后再倒进酒盅子里饮用。酒盅子多用陶瓷的“牛眼盅”,容量分三钱、六钱、一两。现在不再用酒壶斟酒,都是直接用酒瓶倒;酒杯也兴起城里人用的玻璃杯,有一两的,有二两半的。席间给客人斟酒倒茶,讲究酒要斟满,茶要倒浅,因为河东有“斟酒不满,得罪人不浅”的说法。在给客人倒酒时,不能掐着酒壶或酒瓶的上端,否则会被认为是“掐着脖子”灌酒;不能用左手倒酒,左手倒酒是对客人的不礼貌。
河东人热情,过去酒宴中要不断劝客人喝酒,一定要让客人喝足,最好达到喝醉的程度,才算尽到情谊。宴席开始,主人先敬酒。过去敬两个,现在敬三个,这个数字是约定俗成的,一说是因为河东的“河”字有三点水,所以要敬三个酒;还有一说认为“三”是个大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三不断”。敬酒的时候要说祝酒词,善于劝酒的人,祝酒词会根据场合不同而变化,而且还要会说巧话,现在则是最好配合着各种流行的段子,这样会很好地调动现场的气氛。凡是参加陪酒的都要按照资历或者辈分,逐个敬酒。如果席间有小字辈,待主陪、副主陪和重要陪客敬完之后,小字辈要为客人端酒,以示敬重。主人和陪客敬完之后,客人要回敬,一般也是回敬三个。回敬时通常会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要叮嘱主人家不要做菜太多等。
酒后进餐,主要的饭食有水饺、面条、馒头、煎饼、米饭。如果遇上逢年过节来客人,则吃水饺。吃面条,有“常来常往”的意思。客人吃饭时,主人一直陪着吃,可以慢慢吃但不能早早吃完,应等客人吃好后自己再放下碗筷,否则客人会觉得尴尬。
吃喝完毕,客人要遵循“客走主家安”的古训及时告退,告辞时要向主人道谢。客人离开时如果是步行,主人要送到大街或者送出村头。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们都骑自行车,主人要为客人推着自行车送到大门外。现在客人多开车来,主人会为客人打开车门送上车。不管哪种方式,都要目送客人走远后,主人才能转身回家。否则的话,既不礼貌,也会让客人惴惴不安,认为酒席间哪句话没说好得罪了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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