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是吉祥物。围绕着葫芦的生长态势、性能与实用,古人不断将感知、希望、幻想加诸葫芦:一是适应性强、长势好、果实累累圆润饱满,令人联想到家族兴旺、繁衍、美满。二是嫩的能食用,成熟的作器皿,既能装固体,也能盛液体,便于携带、储存,象征天生品质,以及被重视、重用,又寓顺利、富裕、如意之意。三是葫芦用来装药,以治病救人,代表医药、保健长寿,驱灾难、避凶险。另外,葫芦所具封闭、包藏的生物性状,诱发古人的想象力及神秘感,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转换其实用功能和属性,使之成为中华吉祥文化的一种承载物。因此,原始宗教信仰中的葫芦,带有神圣性和神秘性。
原始社会的巫师将葫芦作为法器,以沟通天地神,还用来做葬具。1976年,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在兰州市七里河区青岗岔半山遗址第二次发掘时,在住室北壁的两个柱洞之间,出土一座瓮棺葬,瓮棺为葫芦形,上下两鼓腹部都有双耳,瓮棺顶部还置有一个单耳彩陶罐。瓮棺葬流行于新石器时代,可能蕴含着让人死后回归他所出生的葫芦母体中去的含义。这种葬具的底部都有一个人工钻制的小圆孔,以供死者的灵魂出入。
有死就有生。葫芦的形状是鼓腹而有细颈的。鼓腹的形象,多籽的特性,很像妊娠女性的身体。原始先民便根据同构的原理产生联想,认为葫芦具有繁盛的生殖力。于是,在其信仰中,就赋予葫芦以人类孕育和出生的母体的象征意义。《诗经·大雅·绵》云:“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这里的“瓜瓞”就是葫芦。葫芦在诗里被隐喻为人出生的母体。在原始观念中,葫芦逐渐由受崇拜的“母体”而转为受崇拜的“祖灵”。人死后,其灵魂也回归到葫芦里或通过葫芦这座“桥梁”返回祖地。因此,原始先民的观念中将葫芦作为祖灵来崇拜,葫芦是当时普遍使用的祭器,这种祭器既有种植的葫芦,也有制为葫芦形的陶器。兰州市永登县马家窑遗址出土的束腰陶罐就是葫芦形的;甘肃省临洮县出土的一件陶勺,是葫芦纵剖面的形象,就是典型的例证。这说明,新石器时代,先民已经将野生的葫芦驯化为栽培品种,为先民提供现成的器皿和祭器,同时烧制葫芦形陶器,也作为器皿和祭器。刘尧汉提出:
我们根据民族志资料可以推断:世界上凡是远古曾生产葫芦的地方,那里的原始先民,在使用陶器之前,曾使用天然容器——葫芦。[3]
根据兰州地区出土新石器时代葫芦形陶器的证据,据刘尧汉推论可知,兰州地区新石器时代就已栽培葫芦了。葫芦经过先民几千年的栽培选育,到明清以来,兰州的葫芦品种多样,有大葫芦,当作瓶子,用来盛菜油、醋、酒、药,或盛水供脚户和行旅的饮水。还有小葫芦,大致有四种,一般用作玩物:疙瘩葫芦,用来装秋蝉,听其吟唱;桠桠葫芦,呈8字形;鸡蛋葫芦,呈椭圆形;小圆葫芦。后三种用来刻葫芦。先是一些市民捏两枚鸡蛋葫芦或小圆葫芦,当作太极球周而复始搓揉,用以健身,搓得时间长了,葫芦黑中透红,光洁润滑。后来,有些好家在葫芦上镌刻图画,逐渐形成兰州刻葫芦技艺以及观赏刻葫芦的民俗。
关于兰州刻葫芦的起源,据徐慧夫根据采访李文斋徒弟王德山、王云山的口碑资料以及20世纪40年代的《甘肃民国日报》《西北日报》《和平日报》所刊文章,撰写《甘肃“刻葫芦”名家李文斋》一文,说:
创始于清光绪年间,有王裁缝(佚名)者,首镌花草;民国初年,来银娃、王鸿儒(或鸿武)等,继刻刀马人物与名胜风景,均系儿童玩具,售诸街市。至张广建时期(民国三年至十年),张提倡各种工艺,作为官厅送礼之用,于是刻葫芦复经李文斋精心提高,一跃为甘肃特种精巧艺术品。[4](www.xing528.com)
晚清,兰州城里有个王裁缝,觉着所搓葫芦素面朝天,不大好看,就用针刻画了些花卉翎毛,搓揉之余,用来把玩欣赏。民国初年,兰州人来银娃、王鸿儒(或为王鸿武)在葫芦上刻画刀马人物、山水名胜,拿到庙会、街头出售,于是名噪海内外的兰州刻葫芦应运而生。由于在初创阶段,技艺欠精,画面较为粗糙。
这时,兰州秀才李文斋(?—1938年)大胆创新,凭借他深厚的诗词歌赋、书法绘画底蕴,将兰州刻葫芦变为精美的工艺品。他刮去葫芦的表皮再镌刻,使纹路深入木质部,以保持画面长存。然后染上用镪水调制的颜色,最初是红色、黄色,渗入内层,鲜艳而不褪色。后来,根据市场需求,只刻不染,崇尚原色。在内容上借鉴传统书画艺术,以针代笔,诗文书画并举,向雅化靠拢。其代表作有《高山流水》《出师表》《东坡赤壁》《黄庭经换鹅》《竹林七贤》《兰亭雅集》《桃花源记》《凤仪亭》等。笔者亲见他的作品《高山流水》,刻画的是重峦叠嶂、三叠瀑布,古松奇石旁,俞伯牙怡然自得地抚琴,近侧戴斗笠的钟子期,凝神谛听,以至忘却放下柴担,并刻有自作诗与上下款,俨如是一幅诗书画俱佳的杰作。笔者还亲见《婴戏图》,刻在六枚小若板栗的“蛋蛋葫芦”上,小到全部置于手掌都摆不满,均刻古装儿童做游戏的画面:有的竖蜻蜓,有的翻跟头,有的手巾蒙面捉迷藏,有的用小棍支起草帽使之旋转,有的放风筝,形神兼备,尽显儿童调皮活泼的憨态。葫芦的顶部则刻两圈万字不到头花纹。
李文斋所刻《婴戏图》邓明摄
李文斋的这些精美艺术品一上市,大受青睐,官员商贾纷纷购买,或自己清供,或馈赠上司、朋友,不胫而走,流传至京津沪汉等地,乃至海外,水涨船高,一对葫芦也由大洋两三元,涨至一二十元。抗战时兰州为大后方,美、英、苏盟国人士过往兰州频繁,当局多购买刻葫芦作礼品。警察局长沈觐康令李文斋一周之内白刻十对葫芦,以赠盟国友人,李未曾搭理,即被罗织罪名,不幸瘐死。一代名匠被强权扼杀,让人扼腕长叹。
值得万幸的是李文斋的学生王德山、王云山,得以传承他的技艺。王德山擅长刻画工笔仕女人物,形象生动秀美,服饰精美得体,衣折流畅飘逸。其作品多取材《三国演义》《红楼梦》《西厢记》。王云山则多取材于《聊斋》《西游记》,以刻画写意神佛魔怪而出名。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刻制大量葫芦,不仅畅销全国,而且出口海外,换回外汇,支援新中国的建设。
“文革”中刻葫芦被视为“四旧”而被打倒,无人敢刻葫芦。改革开放以来,兰州刻葫芦技艺复兴,一些书刊报纸介绍兰州刻葫芦,未曾查到徐慧夫之文,多有出入。1988年,由赵养廷主编,人民日报社出版社出版的《陇原物华》说:“据《皋兰县志》记载,兰州刻葫芦创始于清朝光绪年间。”1988年,兰州市包括皋兰等三县、城关等五区开始第一轮社会主义新方志的编纂工作,此前共编印四部《皋兰县志》,即乾隆四十三年黄建中所纂《皋兰县志》,道光二十三年秦维岳等所纂《皋兰县续志》,光绪十八年张国常所纂《重修皋兰县志》,1949年王烜所纂《皋兰县新志初稿》。查阅这四部《皋兰县志》,皆无关于兰州刻葫芦的记载,因为清代及民国间,地方志的编纂者对于雕虫小技刻葫芦等民俗事象熟视无睹,未曾编入县志。这是旧地方志轻视民间技艺的普遍现象,不仅仅《皋兰县志》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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