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玩过玉的人都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为什么玉是无价的呢?因为中国人相信,玉有神性。那么玉为什么会有神性呢?因为玉曾经属于巫,是巫令玉有了神性,因为有了神性,所以玉就无价了。
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在起源阶段都曾有过巫,但唯独中国的巫钟情于玉,并且延续了下来,所以,玉就仅仅在中国成了无价之宝。不过,拿着玉和神套近乎的巫是怎么来的呢?
下图是发现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的阴山岩画,这幅岩画经C14测定距今有近一万年了。画面正中是一个巫,巫带着众人正在向太阳神祈愿。
阴山岩画。一万年前,部落里所有的事物都由神说了算,实际上,就是由能通神的巫说了算。
前面章节中,我们提到过的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的兴隆洼聚落遗址中,出土的那颗少女的头颅,其右眼眶里镶着一只玉玦,考古人员推测,这名少女或许是八千多年前聚落里的巫。
五千年前的巫借助玉琮建立与天神的沟通。
玉琮。琮用作祭天,巫的灵魂通过琮中的圆孔飞向天空,领受天神的指点。
殷墟甲骨。甲骨上的龟裂表达着神的意愿,但是,巫是怎样读懂的?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
巫的职责就是与神沟通,巫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不过,巫又是怎么来的呢?
远古时期,人们相信世界的千变万化都是神操控的。神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无处不在。古人企盼能与主宰世间万物的神取得沟通,以得到神的庇护,但是,怎样与神沟通?谁又能与神沟通呢?后来,部落里出了个不愿意狩猎、采集果实,却想法极其古怪的“能人”,据这个“能人”说,自己有本事和神说上话,这人就被部落民众尊作了“巫”。
巫是怎样与神沟通的?
八千年前,在兴隆洼人的聚落里,淡淡的秋风吹走了残存的落日余晖。聚落里想法古怪的女人点燃了篝火,大家静静地跪坐在她的四周。女人站起身,从耳朵上摘下了一只玉玦,双手捏实举过头顶。惨淡的月光掺和着闪耀的篝火,映照着女人满是褶皱的面颊。女人双唇微张,参差的牙缝里排挤出了谁也听不懂的断续的音符。过了一会儿,女人低下了头,将玉玦重新戴在耳朵上,喃喃地说道:“神已经听到了我的请求,答应冬天护佑部落。”
女人就是部落里的巫,借助玉,与神建立了沟通。因为凡事都要向神请示,女人成了部落里专职的神职人员,女人死了以后,部落里又选出了属于自己部落的半人半神的巫——因为需要,所以就有了巫,巫就是这么来的。
实际上,商代并非巫的源点,早在上古时期,巫的职责范围涵盖了天文地理、人文医卜、星象五行、祭奠神灵等多个方面。
甲骨文“巫”。巫不但主持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而且还主持着国家的大事——因为,巫代表着神的意志。
《山海经》记载:“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巫无所不能,三千多年前,商王武丁忽然牙痛难忍。祭祀场上,巫在甲骨的一面凿出圆形的凹槽,然后,将王的病情刻在了甲骨的另一面,接下来,巫将甲骨置于火上烧灼。随着骨面上出现了许多不规则的龟裂,巫跪坐在武丁的身侧说:“大王,我已经将您的病情向先王禀告了,先王说了,他会帮助您止痛的。”
早期的巫是部落生活的决策者,到了夏、商、周时期,国家形成了,但是,人们对自然的认知在许多方面仍旧停留在蒙昧阶段,人们仍旧需要聆听神的旨意。
三千多年前,曾经雄视九州五百多年的商王朝就将“在祀与戎”即祭祀与征战作为“国之大事”。正因如此,巫非但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反而成了接受国家俸禄的专职人员,在夏、商、周的历史进程中扮演起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不过,这一阶段,巫大多由男人担任,原因是父权取代了母权,男人成了社会生活的主角。
巫不是神,但巫有本事通神。因为神凌驾于人,神有本事降福,也有能耐消灾。古人深信,只要肯听神的话,就能免除灾祸,但是,神的话一般人是听不到的,所以,巫在这一时期仍旧扮演着通神的主角,有了左右社会意识形态的超凡能力。
巫施展法术,也就是与神沟通的过程通常都会令人瞠目结舌,比如加勒比海岛国上的巫懂得使用当今杂技演员口喷火焰的技巧,因此族人对他(或她)万分折服,甘愿听从他(或她)传授的神的旨意;中国东北部萨满教的巫,穿着比身体还重的巫装,不歇气地舞蹈数小时,萨满教的巫哪儿来的超常体力?至今,仍旧是一个谜;巫乞神的举止(严格地说是“表演”)常会令旁观者身陷其中,心甘情愿地接受起了神的也就是巫的指使。汉字的“跳”,足字边上加个兆,这是自巫祈神而来的,由“跳”,今人便能感受得出巫在与神沟通的时候,是如何演绎的了。
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看到过萨满教巫师的法衣。一位体重仅有八十来斤的女巫,穿着百十斤重的巫装,不歇气地舞蹈了一个多小时,女巫充足的体力,令我惊讶。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巫扮演的都是神的代理和替身,可以这样说,巫与神同宗同源,二者的存在是一种谁都离不开谁的共生连体的关系。(www.xing528.com)
巫的根,咱们刨得有些眉目了,话又说回来了,神是什么?为什么会被巫拿来糊弄人呢?
先看看下图甲骨文的“神”字,它是一个人谦卑地站在祭坛前的象形。
曾经,神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万能的,生活中如果没有了神就将变得万万不能了。世界上各个民族、各个国家都曾经历过纷繁热烈、严肃认真的造神运动。在中国,不仅有开天辟地的盘古、抟泥造人的女娲、治理洪水的大禹、呼风唤雨的蛟龙,先人们还编撰出了一大堆平易近人、非常实用的神,比如灶神、门神、火神、阎王爷,等等。那么神究竟是什么?实际上,谁都能解开这个谜。什么是神?说白了,比您地位高的人就是神。而且神比人的能耐大,神的好恶关系到人的切身利益,神能帮助人实现梦想,如果您能从这个角度去感知神、感受神、感悟神,您就能理解我的观点了。
在巫把持人类意识形态尺码的那个时代,巫的智商绝对是强于一般人的,要不然怎么就偏偏巫才能读懂神的旨意?才能执导得了社会生活?才能连王都给糊弄了呢?其实,巫这项职业,并不是饱食终日的美差,我在殷墟考古时,发现每块使用过的甲骨上都有占卜巫师的名字。令人生奇的是,在之后出土的一些甲骨上,巫师的名字突然间就没有了。我以为,这是由于巫所占卜的结论与事后的结果相悖,人们深信神不会出错,出错的只能是巫,于是,巫的性命难保了。
关于巫的称呼,实际上,不同地方、不同文化背景以及不同时代对巫的称呼是不一样的。
黎族把巫称为“娘母”。最开始的时候,“娘母”只是女性的专利,后来男人们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但男人在“作法”时需要穿上女性的衣服;阿昌族把巫叫作“勃跑”或者“活袍”,汉语的意思是“魔头”;在西藏,墨脱门巴人把巫称作“觉母”或“把莫”。巫的称呼不仅存在着横向上的差异,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人们对巫的叫法也是不一样的。战国时期,中原人把巫叫作“巫祝”;楚地的人们将巫称作“灵子”;唐朝时,人们将服务于宫廷的男巫叫作“鬼师”,女巫称作“师婆”;到了五代时期,女巫被人们叫作“巫女”。在法国,巫被称为“Sor”,就是有本事借助祭祀改变他人命运的人。
甲骨文“神”。人在祭祀即为“神”,由这个字可以推测出“神”不过是人的创制。站在祭坛前的人应该就是巫,巫借助祭坛正在与神交流。
说了巫的不同称呼,那么啥样的人才有资格当巫呢?
古时候,考核一个人有没有当巫的资格,不光要看他的智商,还得有较高的道德素养才行,这是当巫的首要前提。比如说吧,景颇族选择巫,首先要审查接受考察的人有没有犯过偷东西、抢财物、戏女人、吃死动物肉等错误,如果有,被考察者就没资格做巫。
景颇族人认为,巫必须具备表率作用,拥有引导社会风气、树立道德规范的品性。除了这些权衡的标准以外,巫如果能具备一些先天缺陷,比如瞎子、瘸腿、患有狂想症等,都会成为“竞选”巫的生理优势,因为这类人能够把通神的过程演绎得更唬人、更逼真。有时候,一些经历了大病的人也会被选作巫。人们普遍认为,既然鬼神都没能把这些病人怎么样,那么这些人肯定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能耐。如此说来,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关于巫的遭遇,除了“西门豹治巫”别出心裁地将巫投进了漳河,还有更惨的呢。在中国历史上曾盛行过“暴巫”,就是将巫扒个精光,绑在烈日下暴晒,以求老天赐雨;再有,15世纪至18世纪期间,在欧洲,巫曾遭到过残酷的迫害。那时,不管是谁,只要被教会认定是巫,都要被斩首示众。
俗话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到了秦汉时期,一些巫因势利导将自己的法术拓展了,所谓“因势利导”,说白了,巫因的就是秦汉两代的统治者笃信神仙的势。在形势的感召下,巫吸取了道家、阴阳家的养生理念,摇身成了举着长寿大旗的特殊的社会阶层——术士。到后来,术士的伎俩被人们唾弃,一部分巫又转入了道家门下,成道了。
顺便说一句,因为巫通常扮演的是指导者的角色,所以也被人们称为“师”,即巫师。
广州南越王墓出土的五色石。秦汉时期,包括硫黄在内的五色石常会被术士用作炼制延年益寿的仙丹,但是,常服仙丹的帝王们却没有一个能够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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