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门神：更胜防盗门的守护帝神

当下的中国，有一种门十分流行——防盗门！不管您走到哪儿，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把自己家的阳台、窗户封闭得跟监狱似的，进到单元门后，就更严实了，防盗门的厚重程度常会令人想起银行的金库，更耐人寻味的是，许多人家的防盗门上还贴一对门神，据说这么做可以提高“防盗安全系数”。

说到门神，这是咱们中国人的独创。门神是把大门的专职的神，那么有了它们，为什么还要花钱装防盗门呢？中国人发明门神是出于什么动机？这项发明为什么没能跟着丝绸和瓷器传到西方并在世界范围内普及开呢？要我说，这就是“文化落差”！如同西方人感悟不出来“三寸金莲”的“真谛以及诸多益处”一样，说白了，中外文化存在的鸿沟是没法弥补的！外国人根本不能理解中国人请门神把守门户的真实意图，换句话说，门神流传于中国数千年，绝对是有内在成因的。

关于中国人造就门神的内在成因，有必要先来品味一下中国人的居家设置。

先从小点的说起，老百姓的四合院。假如您是来访的客人，想要拜见房主，您得先迈上三个石阶，跨过齐膝的门槛，绕过宽大的影背，径直往北走（中国人建房子讲究坐北朝南），到了正房跟前，也就是北房跟前，您还得迈上三个石阶，再跨过一道半膝高的门槛，这才能进得堂屋，见到房主。

往大点说，紫禁城。假如您是一名异邦的使者，想要面见皇帝，您得顺着南边往北走，先钻过三道阴森的门洞，才能瞧见威严的太和殿。从钻第一个门洞起，到跪见万岁爷，腿脚再麻利的来宾少得耗上差不多半个时辰。

再往大点说，长城。长城是世界上最长的院墙，从东至西穿平原跨山川，绵延数万里，令当今人们自豪的“万里长城”是实打实的存在的。遥想当年，中原的历代霸主们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接茬地堆砌这栋大墙呢？原因很简单，就一个：防贼！防着觊觎自家的贼！实际上，这栋高墙，谁也没能挡得住，包括紫禁城的黑门洞、四合院的高门槛，也都是为了防贼，前者防的是不安分的百姓，后者防的是揣着歹意的邻居。

古时，上自皇帝下至百姓，每个人的防范之心都很强。国家砌长城、皇帝搭禁城、百姓盖高墙，动机都是一致的：防贼！但是，即便如此，还是睡不踏实，于是，中国人发明了守门的神，谓之“门神”。门神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说门神为什么不如丝绸、瓷器一样被洋人接受，或许要从中外不同的人文理念来考评吧。

首先，中国人善于守财，外国人（西方人）长于掠财。守财，在意防范，盾要坚实；掠财，注重进取，矛须锋利。

因为总是怕人抢掠，中国人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因为老是惦记“拿来”，西方人从小便接受别人家的果子甜的教育，所以，洋人无心堆砌围墙，也就没有心思接受中国人的门神了。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说强盛于亚洲大草原的匈奴，就曾血洗欧罗巴，或许是他们意识到了大敞门户易遭不测，欧洲的贵族们也热衷起修建坚固的城堡，但是，源自东方的门神并没有被西方人认可和接受，因为西方人更讲实际，与其说贴在那里只为摆设，倒不如将城堡建得高一些、坚固一点，这样，才能睡得安稳。

关于门的由来，道家的创始人李耳说得很通俗，因为有了房子，所以就有了门。早期的门是为了遮羞、挡风、防野兽的，后来，因为房子里摆放了私有财产，门便又多了一个功能——防贼。

那么我们再来聊聊门神的来历。《西游记》第十四回中，有对门神来历的描写，读起来很是生动。

说有天晚上，唐太宗李世民梦见泾河老龙被人追杀，李世民欲出手相救，但是，双脚就像被灌了铅，只是着急，却分毫不动。李世民眼瞧着泾河老龙被砍杀了。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泾河老龙都会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前来责怪李世民，弄得李世民彻夜难眠精神恍惚，连上早朝都是迷迷糊糊的。

秦琼和尉迟恭得知这事儿以后，自告奋勇提着各自的兵器，当夜便一左一右地守在了太宗的寝宫门前。那天晚上，泾河老龙又来了，但是，见到了二位威武的将军便吓跑了，太宗终于睡了个好觉。一连三天，秦琼和尉迟恭都眉不皱、眼不眨地守在皇帝的寝宫前。

第四天，太宗实在不忍心让两位爱将再辛劳了，遂命宫廷画师照着二人的样子画了画像，贴在了寝宫的大门上。没想到这招儿还真灵，从此以后，泾河老龙便再也不敢来骚扰唐太宗了。

秦琼和尉迟恭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心甘情愿地为唐太宗站夜岗，他们的忠心耿耿不仅感动了皇帝，也感动了百姓。后来，二位将军的画像被请到了民间，替老百姓把守起了家门。

实际上，秦琼和尉迟恭并不是最早的门神。

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商代，贵族们将犀牛的头骨作为装饰物悬挂在宫殿的门楣上，在殷人看来，这样做可以驱除妖孽，这应该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专职门神了。还有就是，商代的贵族在修建宫殿的时候，都会将自己最亲信的侍卫以跪姿埋在殿前的石阶下边，意在让最可信赖的人看门守户，这或许就是“门神”的雏形吧。

甲骨文“门”，它的象形是相对着的两个人持械作把守状，原本就有守门的概念。如果按照老子的思维方式评价门的由来，倒是很直接：因为有了门，才有了不请自来的贼。

两千多年前称帝于岭南的南越王赵胡的冥宫，墓门处立着两具遗骸。被立在墓门外的人，就是专门为南越王把守冥宫的“门神”。(www.xing528.com)

后来，大约到了秦汉时期，犀牛的头骨被请下了门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抽象的怪兽，这些怪兽也不再在门楣上值更了，而是在与人视角持平的门面上，守门的怪兽也有了统一的叫法——铺首。

您注意到了吧，秦汉时期的铺首不见了犀牛，那么犀牛为什么不再把门了呢？这是因为随着气候的变化，两千多年前的中原地区较之三千多年前的年平均温度低了好几度，犀牛、大象等热带动物被迫南迁。中原一带，虎豹、豺狼、黑熊相互争霸，没有领衔的兽头儿了，于是，这时的铺首便根据众多猛兽的模样来了个多元化的大杂烩，当时制作铺首的原则是，只要模样凶恶丑陋，能唬住房主，吓住客人，就足矣了，至于说有没有吓退窃贼的功能，未必！因为凡是小偷，自古都是不惧鬼神的。

南越王墓的墓门。下葬完成，继承者要为死去的南越王杀死两个小伙子为他把守冥宫的大门。

秦琼、尉迟恭，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到头来却看起了大门。

其实在门板上钉上一对铺首，意在吓退鬼怪，这也未必。这么说吧，我曾经在河南、山东的农村看到过照着鸡、狗、蝙蝠，甚至螃蟹的样子做的铺首，如果说，照着老虎、豺狼的样子做铺首在于吓唬鬼怪，那么就着鸡、狗、蝙蝠、螃蟹等样子打制的铺首，唯一的功能就只能是助长鬼怪的歹意了。

可为什么鸡、狗之流也有资格当上门神呢？也许，房子的主人意在祈福，而用蝙蝠当铺首，是在取其谐音，意在福满厅堂；至于说为什么拿螃蟹做铺首，或许，生活在中原的百姓偶然见到螃蟹觉得奇怪，便照着螃蟹的样子做出了铺首。

《山海经》里说：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

这段话的意思是，沧海的中间有一座叫作度朔的山，山上有一棵大桃树，桃树的枝干覆盖了三千里，在桃树的东北角有一个树洞叫作鬼门，所有的鬼都从这里出入，把门的是两个神，一个叫作神荼（shén shū），另一个叫作郁垒（yù lù）。

所以说，神荼和郁垒是最早的门神。

在文章开始的时候，我说过，现代人既买防盗门又贴门神，防盗门可以防贼，门神是不可能吓跑小偷的，从刚才咱们说过的《山海经》记载的那段话您悟出来了吧？自打有了门神，门神从来就不是用来防贼的，而是用作驱鬼的。话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前边说过，欧洲人是嫌门神不实用，所以不用门神，实际上，问题的关键是，西方没有如同中国的“鬼文化”，门神是用作防鬼的，没有鬼，要门神自然没用。

中国人发明了鬼，然后创造出了门神。

不过，自秦琼和尉迟恭以后，门神任由百姓选，岳飞、孙膑、萧何、韩信、赵云、马超、孟良、焦赞……有意思的是，连女人也被尊作了门神，谁呢？穆桂英！老百姓指望岳飞、赵云、穆桂英这样的门神来吓跑恶鬼，是人尽其才，还是在乱点鸳鸯谱？充其量也就是借着他们装点或者说美化门面罢了。

门神虽被尊为神，但统治者通常是不关心老百姓的门板上立着的是哪路神仙的，还有就是，历代文人墨客对门神的事也不怎么上心，所以，门神就成了纯粹的民间的神，成了有想法、没文化的平头百姓们的“使唤丫头”了。

这四只铺首像是对狮子或者老虎脸面的变形，配上朱漆的大门，有撑门面的作用。

神荼和郁垒，这二位才是最早的门神。

到了明代，百姓门板上的神愈发的七乱八遭了，简直就成了众多神灵、诸位英雄的大杂烩，以至就连喜神、刘海、状元郎、观世音菩萨和招财童子也都站在了门板上，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民间的香火。

刚才我说了，岳飞、赵云难说有吓跑恶鬼的能耐，这会儿我悟出来了，门神已经不仅是防鬼的了，贴门神更多的是为了招来吉祥，门神的职权被老百姓无目的、没限制地扩充了。

中国人发明的门神都是不尽责的，比如洋鬼子炮轰中国大门的时候，门神没能给洋鬼子制造任何麻烦，门神专职防鬼，但对“洋鬼子”却奈何不得；再有，中国人为什么热衷用防盗门？因为中国人明白，门神根本就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