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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的梦魇:马塞里努斯笔下的东方战争与东方蛮族》

时间:2023-08-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些罗马士兵曾多次面对一小撮蛮族分队,尚未与敌人接战就因恐惧而四散奔逃,结果损失惨重。恺撒出于安全与战术优势的考虑,把已经派出的前哨部队召回。当时的历史确实表明,有守护精灵一直在帮助恺撒,激励着将士们的士气。另一方面,当皇帝进军蛮族的国土时,蛮族们却不敢抵抗也不敢现身,只得表示顺从以求得和平。瓦多马里乌斯坚持声称,此举违背他本人的意愿。

《罗马帝国的梦魇:马塞里努斯笔下的东方战争与东方蛮族》

XVI.12.副帝(恺撒)尤里安进攻威胁高卢的七个阿拉曼尼王,并在阿尔根托拉图姆的一场会战中击溃蛮族。

1.于是,慌乱情绪在阿拉曼尼诸王之中散播,他们是科诺多马里乌斯(Chonodomarius)、维斯特拉尔普斯(Vestralpus)、乌里乌斯(Urius)、乌尔西奇努斯(Ursicinus)[949]、塞拉皮欧(Serapio)、苏奥马里乌斯(Suomarius)和霍尔塔里乌斯(Hortarius)。他们集合全军,下令吹起军号准备开战,然后行军至阿尔根托拉图姆(Argen-toratum)城附近。他们以为尤里安已在惊恐中撤退,目前正在忙于完成壁垒的修筑。

2.这时罗马军队中一名逃亡轻盾兵的到来更使得蛮族自信满满。这个犯罪的士兵害怕受罚,于是在其军官开拔之后投靠到蛮族一方。他告诉蛮族:尤里安身边只有一万三千名士兵,这些人就是恺撒所有的追随者。如此一来,蛮族的求战之心更加迫切。

3.随着逃兵的反复宣讲,蛮族的自信愈发高涨。于是蛮族选出一名使者去尤里安面前传话,他以傲慢的口吻命令恺撒退出蛮族以剑与勇气赢得的土地。可尤里安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动怒或者忧心忡忡,他嘲笑蛮族的放肆,下令扣押敌方使者直至堡垒的修建工程完成。他还以同样稳健的态度按兵不动。

4.而科诺多马里乌斯王则四处鼓动,激起众人的情绪,蛮族人中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在蛮族首领之中,科诺多马里乌斯有着最危险的野心,他目空一切,自认为总是福星高照。

5.因为他曾在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击败恺撒德肯提乌斯(De-centius)[950],还洗劫并摧毁了众多富庶城市,长时间在高卢横行无忌。最近他又迫使一个军队数量与实力皆超过自己的罗马将军[951]落荒而逃,这更使他信心倍增。

6.而且阿拉曼尼人注意到罗马人盾牌上的标记,认出他们正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这些罗马士兵曾多次面对一小撮蛮族分队,尚未与敌人接战就因恐惧而四散奔逃,结果损失惨重。恺撒也对士兵的怯战深感忧虑,因为目前情况危险紧急,盟友也都已离开,他麾下的将士尽管很英勇,却数量太少,难以对抗数量庞大的蛮族部落。

7.当初升的太阳映红了天际,军号声响起,步兵们遵命行进到一处空旷地,他们的侧翼集结着骑兵部队。这些骑兵是非常恐怖的兵种,因为其中有重甲骑兵与骑射手。

8.这里到敌营护栅的路程据路标显示为十四里格,即二十一罗里,我军就从此地高举罗马军旗前进。恺撒出于安全与战术优势的考虑,把已经派出的前哨部队召回。面对列阵站立的将士,他以惯常的平静口吻与自然优雅的态度做了如下发言:

9.坦率地说,考虑到大家当前的安全,身为恺撒,我无意隐瞒当前的状况。我只是鼓励与恳求各位,我的战士们!对我们坚强而身经百战的部队要有信心。我们不应该在仓促与疑惑中做出决定,而应该做出谨慎的选择,希望能够借此抵挡敌人或者击退敌人。

10.身处险境时年轻人自然应该活跃而勇敢,同时如果形势需要,也应该镇定而谨慎。因此我认为,当抉择的时刻到来时,我将简要说明自己的看法,希望你们能激于义愤,给予我合理的支持。

11.现在已近正午,我们因长途行军而劳累不堪,随后我们的道路将会黑暗而艰险。当夜空中月亮渐亏,也没有星光闪耀,只有地上燃烧的火焰散发着酷热,而且没有水源供应。就算有办法顺利克服这种种困难,当大群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敌人发动进攻时,我们如何应付?当四肢因饥饿与劳累而衰弱时,我们又有什么力量前去抗击他们?

12.然而最困难的境地也预示着命运的转机。如果正确的建议能够被欣然听从,往往当局面已毫无希望时,上天的帮助会使一切恢复原样。现在我请求诸位,依靠壁垒与沟渠环绕以及警戒的哨兵保护自己,让我们抓紧时间利用睡眠与食物加以休整。然后,以上帝和平之名,我必须说,当天刚刚破晓时,让我们高举鹰徽和战旗前进。

13.士兵们不等他完成自己的发言就咬牙切齿,以长矛敲击盾牌表达他们的急切求战之心。士兵们恳求恺撒:有至高无上的神之关爱以及他们自身的信心,还有幸运的统帅(指恺撒)历经考验的勇气为支持,恺撒应该率领他们前去迎击近在眼前的敌人。当时的历史确实表明,有守护精灵一直在帮助恺撒,激励着将士们的士气。

14.除了士兵们一心求战外,高级将领们也一致支持开战,其中最重要者为近卫军长官(praefectus praetorio)弗罗伦提乌斯(Flo-rentius)。弗罗伦提乌斯认为,开战确实很冒险,但趁着蛮族聚集在一起的机会,不论如何都要击败他们。他声称,如果敌人分散退走了,那么士兵们天性中更强烈的战斗热情会发展成为无法抑制的抗命骚乱。因为士兵们认为,胜利要靠自己拼搏,只有通过极端艰辛残酷的战斗才能获得。

15.此外另有两方面的考虑增强了我方将士的信心。他们回想过去一年间,当莱茵河对面的蛮族在罗马人的土地上横行时,无人挺身而出保卫自己的家园,也无人抗击他们。人们只是在各处用树木修建密集的路障以封锁道路,定居在蛮族都难以长久适应的冬季严寒中。另一方面,当皇帝进军蛮族的国土时,蛮族们却不敢抵抗也不敢现身,只得表示顺从以求得和平。

16.然而无人注意到现在形势已经不同了,蛮族在三个方面受到毁灭性的压迫。皇帝从莱提亚(Raetia)威胁他们;恺撒则就在他们附近,令他们无处逃逸;而那些跟他们有冲突的邻居(部落)正从四面八方威逼他们的后背。确实在最近,皇帝在达成和平后离开了,而且随着冲突根源的消失,(边境)邻近部落也已保持平静;是罗马将领极端耻辱的逃离大大助长了蛮族本性中深藏的野蛮性。

17.另一方面,罗马的局势因为下述这些麻烦而恶化。两个王室家族的兄弟本来遵守去年从君士坦提乌斯那里获得的和平,不敢煽动骚乱或进行其他反叛活动。但不久之后,两人中地位较高且忠于誓言的贡多马杜斯(Gundomadus)遭背信杀害,他的民众与我们的敌人密谋,结果瓦多马里乌斯(Vadomarius)统治的民众突然与发动战争的蛮族联合。瓦多马里乌斯坚持声称,此举违背他本人的意愿。

18.于是,从高级将领到低级士兵皆同意此时乃决战的良机,他们的坚强意志绝不会动摇。一名掌旗手突然大呼:“前进吧,最幸运的恺撒!让更大的幸运引导您!通过您,我们最终能感受到战士们的勇气和意愿。您要作为幸运而强有力的统帅领导前进的道路,只要至高的神意显现,您将会发现,当力量被激发时战士们将会创造何等的业绩。这一切会在一位善战统帅的注视之下,他将会见证(我们)团结一心的成就。”

19.听到这些发言后,战士们没有丝毫耽搁,立即向前行军至一座距离莱茵河岸不远的山丘,山丘的坡度很平缓,表面覆盖着已经成熟的谷物。山顶上有三名敌人的侦察骑兵,他们立即飞驰而去,急忙向自己人报告罗马人的到来。但还有一名敌人的步兵不能跟上骑兵,我军迅速行动将其抓获。他招供称:日耳曼人已经于三天三夜前渡过了莱茵河。

20.我方将领派人去侦察临近的敌人,同时我方将士排列成密集的楔形阵,我们的前锋、长矛手和领队,步履坚定地站立着,如同坚不可摧的城墙矗立在那里。敌人出于谨慎,也排列成楔形阵与我方对峙。

21.如前述的逃兵所言,敌人看见所有(我方)骑兵被部署于右翼面对他们,他们于是把所有最强大的骑兵以密集队形部署于左翼。无疑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在他们的骑兵之中到处都配置有用于分散突击的轻装步兵。

22.因为他们意识到,面对我方的重甲骑兵,他们一方的骑兵战士即便战技纯熟,能一手抓住缰绳与盾牌一手挥舞长矛,也不能对有铁甲护身的我方战士造成伤害。而步兵战士在激战之中时,如果正面遭遇(重骑兵)无可退避,他们的惯用战术是伏下身体躲藏,同时猛刺敌人战马的侧部,如此则猝不及防的骑士会被抛落地面,要杀死他们非常容易。

23.于是他们做了安排,在右翼暗中部署了隐藏的突击部队。现在所有好战的野蛮民族皆由科诺多马里乌斯和塞拉皮欧这两个权势最高的国王统帅。

24.科诺多马里乌斯实际上是这整场邪恶叛乱的始作俑者。他行向左翼,头戴一顶装饰着华丽羽毛的头盔;他自以为是且胆大妄为,上肢力大无穷;他巨大的身躯里燃烧着炽烈的战斗欲望,他的战马也口喷白沫(跃跃欲试);他手持一支巨大可怖的投枪立于马背上,身上的闪亮铠甲使得他远比其他人醒目;他是一个无畏的战士,亦是众首领中最优秀者。

25.敌人的右翼则由塞拉皮欧指挥。他当时很年轻,下巴刚开始蓄须,但他的能力胜过他的同龄人。他是科诺多马里乌斯的兄弟梅德里库斯(Mederichus)之子,梅德里库斯是个终其一生毫无信义的人。之所以取“塞拉皮欧”这一名字,是因为梅德里库斯曾长年作为人质滞留在高卢,在那里接受了希腊秘仪教育[952],因而他将自己儿子的名字由原本的“阿格纳里库斯”(Agenarichus)改为“塞拉皮欧”。

26.他们后面跟随着五名权力次于他们的国王,另有十名王族首领,再后面是大批贵族和来自各民族的三万五千名士兵。这些士兵来打仗有的是为了报酬;有的则是自愿前来,以期通过战争改变命运,回复昔日地位。

27.现在,当军号高声响起,负责战线左翼的罗马将军塞维鲁斯(Severus)走近满是战士的堑壕。这处堑壕用于部署伏兵,他们能突然出击,使整个敌军陷于混乱。这些无畏的战士站立在阴影之中难以被察觉,他们既不会后退也不会走远。

28.目睹这些之后,恺撒在两百名骑兵的环绕护卫下勇敢地前往迎接最艰难的战斗。在活力与激情的感召下,他以言语和手势激励那些正快速部署的步兵阵线。

29.然而,由于战士们的队列伸展得很长,加之战士的数量极众,要对所有将士发言是不可能的。而且恺撒还必须尽力避免嫉妒的严重危害,担心别人会认为他渴望将皇帝的眷顾独揽于自己一人。他不顾个人安危,冒着敌人的箭矢(在阵前)行进。对于熟识者与陌生者,他都以同样的(鼓励)燃烧起他们的英勇战斗热情。

30.“伙伴们!时候到了!现在正是战斗的时刻,是你们和我都一直期待的时刻,也是你们曾不断挥动武器所呼唤的时刻!”

31.来到另一侧军阵外缘的军旗之处时,他又说:“看啊!我的战士伙伴们!我们长久盼望的日子到来了,它促使我们所有人去洗刷往日的耻辱,恢复伟大罗马应有的荣光。眼前的这些野蛮人受到疯狂与无穷怒火的驱使,即将面对自己的毁灭,他们注定会被我们的力量击溃。”

32.恺撒又以相同方式部署其他久经战阵的将士,并以如下的训话激励他们:“英勇的将士们!让我们鼓起勇气,让我们用与自己职责相配的力量洗刷往日的屈辱。正是因为顾虑这些屈辱,我当初被加冕恺撒时才有所犹豫。”

33.然而当看见有士兵鲁莽地要求举起军旗前进时,恺撒预见到士兵们难以抑制的激情可能会破坏战场纪律。于是他说:“我恳求你们不要玷污即将到来的胜利荣光,战斗中追击转身逃跑的敌人时不要过于急切,在战斗最紧急的关头不要退缩。因为我会毫不犹豫抛弃那些胆怯逃生者,而对那些出于谨慎判断而追击敌人,攻击敌人后背的战士,我则会坚定地伴随他们。”

34.恺撒持续不断地重复上述话语以及其他的鼓励和告诫,都收到了同样效果。他把我军最强大的部分配置于正对蛮族第一线的位置。突然间,阿拉曼尼人一方的步兵中爆发出一阵激荡着怒气的吼叫。按照要求,在他们的吼叫声,蛮族的众王族们应该下马步行,与步兵们待在一起。此举是为了防止一旦战局不利时,王族们会轻易离开众人,抛弃处于困境中的普通战士。

35.听到吼声之后,科诺多马里乌斯立即从马背上跃下,其余首领也毫不迟疑跟着他下马。因为他们对己方将会获胜皆确信无疑。

36.于是,双方都发出作战信号,军乐手吹奏出低沉的号声。在极短时间内,两军向对方投出标枪,发射箭矢,然后日耳曼人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冲过来,他们右手挥动长剑,冲向我军骑兵队。他们咬牙切齿,展现出比平常更令人恐怖的愤怒表情;他们的长发飘动如愤怒的火焰,眼睛里闪烁着特有的疯狂光芒。[953]面对他们,我军战士沉着稳健,他们举起盾牌列成一排排盾墙保护自己上身,同时以剑突刺,挥舞长矛,给对方带来死亡恐惧。

37.在战场最关键的地方尘云升腾,战况激烈。我军骑兵排列成密集队形英勇出击;侧翼则有步兵保护[954],他们在前排以紧密相扣的小圆盾组成防线。我军各部分的部署与行动有所不同,有的坚守,有的后退;其中最凶狠善战的战士以膝抵地,拼尽全力击退敌人进攻。在近距肉搏中,双方士卒皆意志坚决,盾牌的突起相互碰击,胜利者的呼喊与倒地者的呻吟响彻云霄。我军的左翼以紧密阵形前进,他们以压倒性力量击退日耳曼人的主力,高呼着狂暴的战斗口号向前推进。但守护我军右翼的骑兵却出人意料地被击败,四处逃散。这些溃逃骑兵的前部发现自己受到军团主力的保护后就停下来,挡住了后部骑兵的退路,随后他们重新集结,又投入进攻。

38.于是,骑兵的作战队列得以恢复。然而此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重甲骑兵的指挥官受了轻伤,而且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因为甲胄太沉重,昏厥后从马背上滑落下来。重甲骑兵们目睹此情景便一哄而散,向各方逃散。幸好步兵们排列成相互支持的密集阵形,危急之际岿然不动,这些重甲骑兵才没有践踏步兵,造成完全的混乱。当这些骑兵只顾逃往安全地方时,恺撒在远处目睹此情形,立即催马赶来,他像一道栏杆一样挡住骑兵们的去路,要求他们回去战斗。

39.恺撒身边的紫色龙旗标志非常醒目,因此他立即被战士们认出。战旗被固定在一根长矛杆的顶端,就像一条风中招展的巨蛇。[955]骑兵队中的一名副官停了下来,他脸色苍白,因恐惧而颤抖,随后转身集结部下重新列队战斗。

40.面对危局,恺撒像杰出统帅通常所做的那样温和地斥责他们:“英勇的士兵们!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你们难道不知道逃跑从来不会带来安全,只能显示盲动的愚蠢吗?让我们回去跟其他人一起战斗吧,这样我们至少能分享到即将到来的荣光。我们怎么能抛弃这些为国鏖战的将士们呢?”

41.此番言语起了很大的激励作用,士兵们都返回阵线加入战斗。恺撒此举是在模仿历史上苏拉的壮举,尽管细节上有所差别。苏拉率军迎战米特里达提斯(Mithritates)的部将阿尔奇劳斯(Archelaus)时,战况非常残酷激烈,苏拉精疲力竭,所有士兵都抛弃了他。苏拉抓起一面军旗冲向战线前方,将其掷向敌人,同时大声说道:“只管去吧!我挑选你们是为了跟我共赴危难的。将来人们问‘你们的将军在哪里?’你们只需如实回答‘他为我们战斗,已独自在贝奥提亚(Boeotia)捐躯’。”

42.我军骑兵被击败溃散后,阿拉曼尼人全力压向我军前方步兵阵线。他们认为我军的抵抗意志已遭削弱,可以趁机将我们击败。

43.但在随后的肉搏战中,双方势均力敌,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我军的角盔部队(Cornuti)与手镯部队(Bracchiati)[956]乃久经战阵的强悍劲旅,他们的外貌与姿态,还有他们极洪亮的战斗口号,立刻镇住了敌人。这种专用于激战的口号,由低沉的呢喃逐渐升至高亢的怒吼,有如一波一波的惊涛拍打礁石。士兵们以武器对武器,身体对身体相互搏杀,双方的移动使得战场上烟尘笼罩,外人难以看清战况,同时空中不断有标枪箭矢呼啸着到处飞落。

44.蛮族怒火万丈,暴怒使他们行动失控,队伍有些混乱。他们不断以长剑猛砍,力图打破我军阵线;我军战士则以龟甲方式列阵,组成坚固的盾牌防护链阻挡敌人。

45.得知这些战况后,巴达维(Batavi)部队迅速冲过来援助自己的袍泽,一同过来救援的还有以强悍著称的“国王”(Reges)战队。此时是战场上生死攸关的转折时刻,我们的战士被围困,他们的到来正逢其时,可谓天赐。我们的军号吹奏出激昂的音调,战士们又振作精神作战。

46.阿拉曼尼人气焰高涨,他们喘着粗气,似乎要以狂暴怒气摧毁所有敢于抵挡者。在近距肉搏中,战士们挥出的剑要么被剑格挡,要么劈开对方的铠甲。伤者的鲜血未及流淌就被其他伤者压倒,死伤者越堆越高,场面十分恐怖。同时标枪箭矢依然不停地发射,带铁镞的箭如雨点般倾泻。

47.现在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阿拉曼尼人高大强健,我军将士则训练有素;敌军凶猛喧嚣,我军则沉着谨慎。我军的信心来自高昂的士气,敌人则依靠他们的巨大身躯。

48.往往是罗马人多次被披重甲的敌人压倒,又立即在原地站起来继续战斗;而蛮族战士因为伤痛疲劳左膝弯曲跪地后,依然不停止攻击,可见其极度顽强坚决。

49.突然,一队由敌人贵族组成的狂暴战队猛冲过来,其中有国王及其侍从。他们连续突破了我军多条阵线,直达第一军团(Primani)[957]所在的中央阵线。这里即所谓的“中军大帐”,我军战士排列成密集的纵深队形在此严阵以待,他们坚不可摧,如铁塔般矗立。于是激战再度展开,我军士气更为高涨。为避免受创,战士们以鱼盔战士(murmillo)[958]的方式举盾防卫,同时拔剑猛刺敌人侧部,以发泄对敌人的狂怒。

50.但敌人亦非常英勇,为了胜利不惜牺牲,他们持续发动攻击,力图冲破我军阵线。冲在前面的敌人被砍倒后,立即有未受伤的敌人顶上来。随着被杀的敌人不断增多,罗马人越发自信,而那些垂死敌人断续的呻吟声终于使敌人感到恐慌,他们开始丧失勇气。

51.最后,因为伤亡极众,敌人终于动摇了。现在他们虑及自身安危,开始急速向各方向逃窜。这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水手及乘客们会期盼出现一阵大风,至于风把他们带到何方倒无所谓,要紧的是赶紧让他们远离巨浪的中心,因此任何大风都会令他们大喜过望。

52.现在,神意的天平倒向我方。我们的战士挥舞着已经弯曲的剑砍劈逃敌的后背;有时战士们手中没有武器,他们就从蛮族敌人那里夺过标枪,用它们猛刺敌人的要害。再多的杀伤都不能平息战士们的怒火,再多的鲜血都不能满足战士们的杀戮欲望,甚至那些放弃抵抗求饶的敌人也丝毫不能唤起战士们的怜悯。

53.这样,大批敌人遭受致命刺伤,倒地后只求速死以便解脱;其他半死的敌人已气息奄奄,正用垂死的空洞眼神感受最后的阳光。还有的敌人脑袋被长杆矛戟劈成两半,两瓣头颅就这样挂在身上,仅在咽喉部位跟身体相连。还有些敌人尽管毫发无伤,却跌倒在浸满同伴鲜血的湿滑泥泞中,被不断倒下的死伤者埋没,(因挤压或窒息)最后死在人堆中。

54.我军在战场上进展顺利,战士们勇气倍增,不断挥动武器攻击,结果连锋刃都卷口了,敌人闪亮的头盔和盾牌滚落在脚下。最后,面对极端劣势,蛮族想夺路而逃,但堆积的尸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于是他们转向河流。现在这条几乎舔舐他们后背的河流成了他们逃生的唯一希望。

55.我们的战士尽管身披甲胄,依然不知疲倦地快速奔跑,追击溃逃的敌人。有的敌人以为依靠游泳技巧能够逃过眼前的危险,于是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河流。恺撒却疾思敏捷,预见到可能的危险,他在众将军与副官的陪伴下大声呼喊,严词制止战士们的行动,严禁任何人因为贪功追敌而进入激流漩涡。

56.于是恺撒的命令被遵守,只见战士们站在岸边,用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攻击敌人。有的敌人远远游开想躲避死亡,他们的身体却被卷入漩涡中,沉入河水深处。(www.xing528.com)

57.就如同戏剧表演一样,帷幕拉开后,很多奇妙的景象呈现在眼前,人们可以不用害怕放心观看。有的水性不好的敌人拼命跟着水性好的,那些没能跟上的则像树干一样随波漂荡;还有的被波浪席卷,最后被狂暴的涡流吞没;有的敌人还带着盾牌,他们在水中不断改变方向,以躲避水中突出的巨大礁石。部分敌人几经危难,终于到达远处的河岸。最后,河水都变了颜色,河床上满是蛮族的血沫,场面令人震惊。

58.对蛮族的杀戮正在进行时,科诺多马里乌斯王想出了一个逃离的办法。他和几名扈从从成堆的尸体上飞速跑过,径直奔向自己的营地。这座营地当初是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无畏,特意修建在特里本奇(Tribunci)[959]和康科狄亚(Concordia)[960]的罗马堡垒旁边的。科诺多马里乌斯早就在那里备有一条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想赶紧爬上这条船逃向某秘密去处。

59.由于只有越过莱茵河他才可能抵达目的地,他慢慢撤退,同时遮住自己的脸以免被认出。当他已靠近河岸,正准备绕开一处激荡着泥水的沼泽湖时,马腿陷入泥泞难以自拔,他被掀落马背。虽然身体肥胖,行动不便,他还是迅速逃到附近一座小山上。但因为平日里地位显赫,他无法掩盖自己的身份,还是被人认出来。一个大队的士兵在副官率领下全速追赶他,他们出于谨慎,没有贸然进攻,只是布置兵力包围了这座满是树木的山丘,以防藏身于阴暗树丛的敌人发动突袭。

60.眼看着罗马军队的部署,科诺多马里乌斯在极度恐惧的驱使下,独自走出来投降。随后投降的还有他的三个好友以及两百名扈从。根据日耳曼人的习俗,在国王死后继续偷生或者在危急之际没有为国王战死,这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61.蛮族的本性向来是在逆境中卑躬屈膝,而在顺境中傲慢自大。科诺多马里乌斯很顺从地被别人拖走,他羞愧困窘,面无人色,因往日罪恶的愧疚而一言不发。这个曾经蹂躏高卢地区,其暴行令无数人恐惧的人,现在俯身受辱,状况跟往昔真是有天壤之别。

62.就这样,无上的神意决定了战场上的胜负。现在天色已晚,收兵的军号响起,战士们才很不情愿地撤回。他们在莱茵河岸边扎营,以多层盾牌列成防线保护自己,然后享受食物和睡眠。

63.是役,罗马一方阵亡者为士兵二百四十三人,军官四人。四名阵亡军官为角盔部队副官拜诺波德斯(Bainobaudes)与莱普索(Laipso)、重甲骑兵长官英诺肯提乌斯(Innocentius),以及一位我无法提供姓名的无职副官。散落在战场上的阿拉曼尼人尸体计有六千具,此外还有难以计数的成堆尸体被河流带走,无法确知。

64.尤里安在战场上所表现出的卓越品质远高于他的身份,他也应该拥有更高指挥权,因此全军将士齐声欢呼他为“奥古斯都”。但尤里安斥责士兵们的鲁莽行径,发誓宣称自己绝不会谋求更高的地位。[961]

65.为了提升庆祝胜利的喜庆气氛,尤里安召开庆功大会,在会上展示分发赏赐。尤里安用温和得体的语调下令把科诺多马里乌斯带上来,科诺多马里乌斯进来时弯着腰,然后很谦卑地张开四肢,伏在地上。他用本族语乞求宽恕,尤里安告诉他不必担心。

66.几天后,科诺多马里乌斯被解送往皇帝的宫廷,之后又被送往罗马。在罗马凯里安(Caelian)山上的佩勒格里纳堡(Castra Peregrina)中,他死于肢体麻木之疾。[962]

67.在这场如此巨大而彻底的胜利之后,君士坦提乌斯的宫廷中有人开始肆意毁谤尤里安以取悦皇帝。他们很滑稽地称呼皇帝为“征服者”(Victorinus),而皇帝本人,尽管在统兵作战方面记录平庸,却时常吹嘘对日耳曼人的征服。

68.他们编出无数空洞的赞誉和显赫辉煌的事例,以惯常的方式吹嘘皇帝,而皇帝的天性也喜爱阿谀之词。他们把世上所有的功绩都归于皇帝的受命运庇护的远见卓识。

69.结果,谗佞之徒的言辞使得皇帝志得意满。皇帝在随后发布的诏令中以傲慢的口吻撒谎,吹嘘自己的很多个人成就。尽管从未亲临险地,他却编造说自己通过战斗和征服,屡屡迫使敌人部落的国王们屈服。实际上(战争发生时)他本人正在其他地方,例如意大利。一位将军曾英勇抗击波斯人[963],但皇帝在极为冗长的文书中未有一字提到他的功劳。皇帝还把附有桂冠的信函送往诸省的庆祝大会,在信中以可鄙的方式自吹自擂,说自己曾亲临战场的最前列。

70.到后来,这些诏令被塞入有关这位皇帝的公共记录集中,里面的内容为关于皇帝功劳的无耻叙述,将他吹捧得上了天。其实阿尔根托拉图姆的战役正在进行时,皇帝离战场有四十天的路程,可记录里却说皇帝曾在战场上亲自部署战阵,还亲自站在军旗之中,(身先士卒)打得蛮族抱头鼠窜。皇帝还谎称科诺多马里乌斯(被俘后)被献给自己,对于尤里安的光辉业绩,他只字不提,将其深深隐藏。这真是厚颜无耻!要不是皇帝的(恶劣)名声早已在外,多数公众会对别人的伟业一无所知。

XXIV.6.杀死了两千五百名波斯人,自己仅损失七十人之后,尤里安在大会上赏赐了很多冠冕。

1.然后我军抵达一条人工挖掘的运河,名为“纳尔马尔夏”(Naarmalcha),意即“国王运河”,这条河此时已经干涸。昔日图拉真以及之后的塞维鲁(Severus)曾想尽办法将河底的淤泥搬走,使之成为一条非常大的运河,这样他们就能利用水流将船队由幼发拉底河送入底格里斯河。

2.综合各方面考虑,最安全的办法似乎是重新清理这处河道。此前波斯人同样顾虑到这点,便以大量巨石将河道堵塞。当河道被清理后,湍急的水流汹涌而入,于是整个舰队随着水流安全通行了三十斯塔迪亚,最后进入底格里斯河的河道。随后我军立即架起桥梁,军队过河后向科切(Coche)行进。

3.劳累之后需要适当的休整,于是我们在一片富饶的土地上扎营。这里满是果园和葡萄园,到处是碧绿葱翠的柏树。这其中有一处阴凉舒适的宅地,里面的所有墙壁上都画满了异域风格的绘画,展示波斯王在各式各样的狩猎中猎杀野兽。因为在他们国家,所有的绘画和其他艺术都是用来表现各类杀戮和战争。

4.到目前为止,事态的进展完全符合皇帝的计划,于是皇帝愈加自信,继续前进直面所有的困难。由于幸运之神从未背弃他的军队,他认为自己可以采取更多更冒险的行动。那些运载给养和机械的最坚固船只被卸下货物,每艘船上增加配置了八十名战士。舰队中较强大的部分留下来被分为三支船队,其中一支交由司令(comes)维克多(Victor)指挥,他们接到指示,要在第一个夜晚趁着安静的夜色快速渡河,攻占对面一侧敌人控制的河岸。

5.但将军们有着很大的忧虑,他们一致要求停止行动,但他们的话未能动摇皇帝的意志。随着命令的下达,军旗高高升起,五艘舰船立刻出发消失在视野中。然而当舰船靠近对面河岸时不断遭到敌人投掷武器的攻击,敌人的投射物有火炬和其他所有各类可燃物。如果不是皇帝激于胸中的勇气迅速应对,战士们可能已陷入火海。他大声呼喊,命令战士们在河岸边已占领的地方树起战旗发出信号,这样整个舰队能够快速划桨驶向该地点。

6.由于皇帝的这一作为,舰队未遭受损坏,战士们也得以幸存。尽管战士们遭到敌人从高处投掷的石块和其他远程武器的攻击,他们还是经过艰苦激战,冲过了非常高耸陡峭的河岸,并坚守不退。

7.就如同历史记载的塞尔托里乌斯(Sertorius)携带着武器甲胄游泳横渡罗讷河(Rhone)一样,当信号发出后,有些战士担心自己在这危急关头会落在后面,于是他们紧紧伏身在宽大弯曲的盾牌上(渡河)。尽管在控制方向时比较笨拙,他们还是伴随着舰船通过了满是激流与漩涡的河流。

8.波斯人把全副披挂的重甲骑士(cataphractes)配置于正对我们的位置。他们以密集队形排列,当他们移动时,紧密合身的甲胄闪烁着耀眼光芒,令对方士兵炫目。此外,他们的马匹也全身披挂着皮甲。这些骑兵有大批步兵作为后援,步兵以紧密队形举盾前进,他们的盾呈长方形,以编枝与生皮制成。在步骑军之后是战象,它们有如移动的山丘。战象一向令人畏惧,它们巨大的身躯会给任何靠近者带来毁灭。

9.于是皇帝按照《荷马史诗》中的战术[964],让战斗力较弱的步兵部队位于作战阵线之间。因为他们如果被配置于前锋,可能会蒙羞退却,进而席卷整支军队;如果将他们配置于所有作战连队之后,他们又可能随意逃走,无人会阻止他们。皇帝本人与轻装辅助部队在一起,时而出现在最前线,时而在后方。

10.当两军越来越近,能够相互看清对方时,罗马人缓缓前进,其步调如同抑抑扬格(anapaest)节律。[965]他们同时摇动着盾牌,带羽冠的头盔闪闪发光。前列的轻装散兵部队首先发起进攻,对敌人投掷标枪,这时地面上一阵阵旋风扫过,到处尘土飞扬。

11.双方依照作战惯例,大声呼喊战斗口号,军号声也此起彼伏,以鼓舞战士们的斗志。士兵们挥舞长矛或拔出刀剑,投入激烈的短兵交战。战士们冲到敌人队伍前的速度越快,他们被箭矢所伤的可能性就越小。同时尤里安在队伍中忙碌着,时而支援受创的部队,时而激励落后的部队,他表现得既像一名勇敢的普通士兵,又像一位精力充沛的最高统帅。

12.结果,波斯人的第一线部队败退了,开始只是局部缓慢地后退,随后就变为快速奔逃。当时非常炎热,波斯人带着阻碍他们行动的武器甲胄,径直逃向邻近的城市。尽管我们的战士同样在酷热的平原上披坚执锐从天亮战斗到日落,他们依然全力追击敌人,攻击他们的腿与后背。敌人的整支军队,包括庇格拉涅斯(Pigranes)、苏雷纳(Surena)与纳尔塞乌斯(Narseus)这些最高统帅,全部急奔向泰西封的城墙。

13.我军的战士们也差点跟着溃逃的敌人冲进城门,幸亏将军维克多高举双手并大声呼喊,阻止了他们的行动。维克多本人肩部受了箭伤,他担心战士们气焰正旺且行动过于迅速,轻率地冲入城墙之内却找不到出口,结果会被优势数量的敌军所包围。

14.让古代的诗人们去吟唱赫克托(Hector)的战斗吧,让他们去歌颂特撒利亚(Thessalian)首领[966]的勇武吧;让那久远的历史去讲述索法内斯(Sophanes)、阿米尼亚斯(Aminias)、卡里马库斯(Callimachus)与库奈吉鲁斯(Cynaegirus)等人在米底(Medic)战争中的显赫伟业[967]吧。我军部分战士在这一天所表现出的英勇受到所有人的赞誉,比之上述英雄们也毫不逊色。

15.战士们士气高涨,胸中依然燃烧着战斗激情,他们信心百倍地踩踏着敌人的尸体归来,聚集在皇帝的大帐中给予皇帝赞美与感激。因为不管在哪里,不管身为一位统帅还是一名士兵,皇帝总是挂念别人的福祉而不虑及自身。此战波斯一方有超过两千五百人被杀,我军仅有七十人阵亡。

16.皇帝授予有功的战士海洋冠(naval crowns)和军营冠(camp crowns)[968],他们在战场上有着不可动摇的意志,他们的英勇行为皇帝本人曾亲身目睹,皇帝能叫出他们中许多人的名字。

17.皇帝完全确信此后类似的胜利还会接踵而至,他为复仇者马尔斯(Mars the Avenger)准备了很多牺牲。有十头漂亮的公牛被牵上来,但其中的九头尚未被带到祭坛就自动倒伏在地上,第十头牛则挣脱绳索跑开,人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拉回来。它被用于献祭,显现出未来的征兆。尤里安看了征兆之后极度忿怒地呼喊,要求朱庇特作证,称自己今后绝不再向马尔斯奉献牺牲。实际上他此后再也未能献祭,因为死亡很快就将他带走了。

XXXI.3.匈人通过武力和盟约等手段迫使阿兰人诸部加入己方,然后他们进攻哥特人,将哥特人逐出自己的领土。

1.于是,匈人穿过阿兰人的领土。这些阿兰人与格琉图恩吉人(Greuthungi)[969]为邻,习惯上被冠以绰号“塔纳伊斯诸族”(Tan-aites)。匈人利用杀戮和劫掠,迫使剩下的阿兰人同意成为忠实盟友,与自己联合行动。在新加盟的阿兰人协同之下,匈人的袭击更加大胆,随后突入艾尔门里库斯(Ermenrichus)王[970]广大空旷且物产丰饶的领地。这位艾尔门里库斯是个极为好战的君王,因为众多各式各样的勇猛业绩而为周边民族所忌惮。

2.艾尔门里库斯遭到突如其来侵略风暴的打击。尽管他在长时间里尽力抵抗外来进犯,但有关侵略者的各种夸大其词的恐怖谣言还是四处传播。最终艾尔门里库斯只得自杀,以摆脱这场巨大危机带来的恐慌。

3.艾尔门里库斯死后,维提米利斯(Vithimiris)继位为王。他雇用了一批匈人加入自己一方,并依靠这些匈人抵挡了阿兰人一段时间。但他还是蒙受了很多失败,最终因不敌对方的优势军力而阵亡。之后阿拉特乌斯(Alatheus)与萨弗拉克斯(Saphrax)以维提米利斯幼子维德里库斯(Viderichus)的名义管理国内事务,此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统帅,因意志坚定而久负盛名。考虑到目前的危险局势,他们不再有反击敌人的信心。于是他们谨慎地后撤,行进至达纳斯提乌斯(Danastius)河[971],这条河流经希斯特(Hister)[972]河与波利斯腾尼斯(Borysthenes)[973]河之间的广大平原。

4.当特鲁因吉人(Theruingi)[974]之王[975]阿塔纳里库斯(Athanarichus)得知这些出人意料的消息后,他像其他遭遇威胁的人一样倾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地位。这个阿塔纳里库斯我在前文已经提到过[976],因为他曾派军队援助普罗科皮乌斯(Procopius),瓦伦斯不久前降低了他的等级。

5.于是他在达纳斯提乌斯河岸修筑自己的营寨,此处到地标“格琉图恩吉人的护栅”[977]尚有一段距离。然后他派遣穆恩德里库斯(Munderichus)与拉迦里马努斯(Lagarimanus),还有其他高阶贵族(越过边境)二十里以监视敌人的前进动向。其中的穆恩德里库斯后来成为(罗马帝国)阿拉比亚(Arabia)地区的边境统帅。同时阿塔纳里库斯得以不受干扰,专注于组建作战部队。

6.但战局的发展却完全出乎阿塔纳里库斯的预料。匈人一向精于算计,他们估计一支大部队正在远处集结。于是匈人放过眼前的敌人[978],与他们达成和约平息战事,这样匈人采取下一步行动就不再有后顾之忧。当明月当空,夜晚不再黑暗时,匈人们涉水渡河。随后他们取道最佳路线,以防止(敌方)送信者跑在自己前面使远方的敌人有所察觉。最终匈人以迅捷的突袭进攻阿塔纳里库斯本人(的驻地)。

7.匈人的首波袭击使得阿塔纳里库斯大为惊骇,他损失了一些部下,在匈人的驱赶下急忙退往陡峭崎岖的山地。考虑到新的形势,加上害怕匈人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阿塔纳里库斯遂加高堡垒,同时派出部队,在从盖拉苏斯(Gerasus)河[979]直到多瑙河的地域内袭扰泰法利人(Taifali)[980]的土地。阿塔纳里库斯指望通过如此迅速缜密的堡垒工程,自己能有一处安然无恙的根据地。

8.上述规划完善的工程正在进行时,匈人又以极快速度扑向阿塔纳里库斯。要不是匈人们为沉重的战利品所累停止了进攻,阿塔纳里库斯在首次攻击中就会被消灭。尽管(阿塔纳里库斯幸存下来,)消息还是传遍了其他哥特部落,称某个至今尚不为人知的强悍种族近来由其藏身之处钻出来,像源自高山的雪暴一样震撼并席卷所有周边之物。大部分特鲁因吉民众离开了阿塔纳里库斯,他们缺衣少食,想寻找一处不知道蛮族为何物的遥远地域栖身。关于究竟该前往何处定居,他们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认为色雷斯(Thrace)地区是最合适的避难之所。原因有二:首先,色雷斯的土地非常肥沃(,利于耕作);其次,在色雷斯与那些目前暴露于异族战争风暴[981]的适耕土地之间,有希斯特河的宽阔波涛相隔。于是所有其他部落皆一致同意了该计划。

XXXI.9.大部分名为“特鲁因吉人”的哥特人被驱离自己的国境。他们发誓将服从罗马并为罗马军队提供兵员,经过罗马一方瓦伦斯皇帝的同意,他们被接纳送往色雷斯。同时另一部分哥特人,即格琉图恩吉人,也乘着筏子暗中渡过希斯特河。

1.于是在首领阿拉维乌斯(Alavivus)的率领下,特鲁因吉人占领了多瑙河岸,然后他们派使者去见瓦伦斯皇帝。使者们以谦卑的态度请求皇帝接纳自己的族人,并誓言他们不仅会过和平的生活,而且当形势需要时他们还会向罗马提供辅助士兵。

2.上述局势在境外发展的同时,可怕的谣言也传播至(蛮族世界)之外,称北方民族正以席卷之势带来新的、超常的更巨大灾祸。整个地区都被波及,从马科曼尼人(Marcomanni)与夸迪人(Quadi)[982]的领地直到本都(Pontus)[983]地区。一个无人知晓的凶悍族群,在突如其来的狂暴驱使下离开家园,他们与自己的家眷组成分散游荡的小队,在希斯特河流域活动。[984]

3.刚开始时,我们的民众以轻蔑态度对待这些消息。这是因为,除了对遥远地区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或震惊,在这些地区的居民完全不知战争为何物。

4.但相信这些事情的人越来越多,当外族使者到来时,流言得到了证实。哥特使者们急切地乞求皇帝接纳一个丧失家园的民族,允许他们定居在多瑙河的罗马一侧河岸。这些事件带来的是喜悦而非恐惧。使者们颇为精明地奉承道,恭喜皇帝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从来自最遥远地域的民族中征集如此之多的士兵,所得的好处将超乎想象。这样就无需每年从各省份招募兵士,(由于节省了招兵费用,)帝国的金库将会增加大堆的黄金。

5.由于抱有这样的希望,各类官员受命乘坐马车前往,负责输送这些好战的蛮族。(皇帝要求官员们)行事要小心谨慎,勿要遗留下什么问题有损于罗马帝国。实际上,此举将给国家带来严重祸患。于是经过皇帝的许可,哥特人可以渡过宽广的多瑙河,在安宁的色雷斯找到一处居住地。哥特人成群结队不分昼夜地渡河,他们的运载工具有船只、筏子甚至掏空的树干。由于河中水流可谓最凶险之地,加之当时频繁的暴雨使得河流更加湍急,有的哥特人拼命想游过去,但在水中的巨浪的打击下,很多人被河水吞没。

6.于是在这一地区,一场导致罗马覆灭的狂野风暴正在酝酿。以下的事实是明显无疑的:那些负责运送蛮族的官员力图清点记录,以便确定入境者的数量,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只得放弃。正如一段非常著名的预言所言:“希望明了此事者也会希望知道,利比亚平原上被西风(Zephyr)卷走的沙粒数量几何?”[985]

7.结果,昔日米底[986]大军进犯希腊的一幕又重演了。当(米底大军)通过赫勒斯彭(Hellespont)的浮桥,并依靠复杂工程[987]之助来到阿托斯(Athos)山脚下的海面时,为了解答(军队数量的)疑问,这支大军在多利斯库斯(Doriscus)接受分组清点。[988]而后世的人读到这些内容时都当它们是传说演义。

8.无数的部落蜂拥进入各行省,他们遍布于广大的原野,并扩展至所有地区,甚至所有的山脊。因为这一当代的事例,上述古代故事的可信度得以确证。随后哥特人的首领弗里提根努斯(Fritigernus)[989]与阿拉维乌斯受到接见,皇帝下令向哥特人提供当下所需的补给,并分配土地给他们耕种。

9.在此期间,我们边境的防护形同虚设,武装蛮族的洪流如埃特纳(Aetna)火山喷发般四处扩散。[990]值此危难之际,亟须某些功勋卓著且声望显赫,能够提升军力的人。然而仿佛神对我们抱有敌意,此时掌握军权的都是声名狼藉之徒:首先是鲁皮奇努斯(Lupicinus),色雷斯军区统领;其次为马克西姆斯(Maximus),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边防统帅。

10.他们的背信贪婪是一切灾祸的根源。他们犯下的众多罪行确凿无疑、为人熟知,他们还玩忽职守,利用各种恶劣手段伤害这些当时尚无敌意的外来求助者。我将忽略所有这些罪恶,只说一件闻所未闻的悲惨事例。关于这件事,即便他们身为自己的法官,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开脱罪行。

11.当过河的蛮族为食物匮乏所迫时,这些可恨的罗马将军们琢磨出一种可耻的交易手法。他们尽其所能从各地搜罗到大量的狗,(然后与哥特人交易,)每只狗换一个奴隶。那些被运走的奴隶中包括一些哥特贵族之子。

12.同时就在这些天内,格琉图恩吉王维特里库斯(Vithericus)[991](及其部众)也行进至希斯特河岸。随同维特里库斯的还有阿拉特乌斯与萨弗拉克斯,以及一位同样重要的首领法尔诺比乌斯(Farnobius),维特里库斯在这些人的监护下行使统治权。他们迅速派出使者向皇帝乞求,希望也能得到同样的恩准,被帝国接纳。

13.虑及国家利益的需要,以及又一批蛮族过河可能造成的麻烦,这些使者的要求被回绝。与此同时,阿塔纳里库斯害怕遭遇与格琉图恩吉人相同的命运,便撤退了。他想起以前与罗马达成和平时曾羞辱过瓦伦斯:他宣称自己碍于神圣誓言,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足于罗马人的土地。结果他以此誓言为由,迫使皇帝在河中心与自己签订和平协议。[992]阿塔纳里库斯担心皇帝的恨意迄今未消,遂率所有部众退入高加兰达(Caucalanda)地区。[993]这里山峦高耸,树木参天,阿塔纳里库斯在这里首先击退了萨尔马特人(Sarmatae)的进犯。[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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