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冲击：金融包容视角下的研究

金融科技是“技术进步带来的金融创新，它可以创造出新的业务模式、新的应用、新的流程和新的产品，从而对金融市场、金融机构、金融服务的提供方式产生重要的影响”（FSB，2017）。近年来随着数字化时代的来临，金融业日益面临外来者——金融科技企业的挑战，它们在传统的金融体系之外利用前沿信息技术嵌入金融市场，在现有银行的价值链内与银行展开竞争（Deutsche Bank，2014）。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类似，我国金融抑制现象突出，金融包容水平不足，利率管制下银行的市场压力较小，传统金融体系没有满足草根群体的投融资和小额支付的需求，从而为金融科技企业“预留”了非常大的发展空间（粟勤和魏星，2017）。

最典型的案例莫过于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机构运用前沿信息技术开发的移动支付服务，它实现了线上 + 线下大量、小额交易的无现金消费购物、转账和缴费，满足了上亿家庭安全、高效和便捷的支付转账结算需求。更重要的是，第三方支付与金融产品挂钩，支付宝（或微信支付）+　货币市场基金，并通过实时赎回和购物支付为用户提供支付服务的同时，还为用户提供了比银行存款更高的收益，因而，深受家庭欢迎。调查发现，家庭投资余额宝等互联网理财产品最主要的原因（多选题）是“方便网购支付”（占81.1％）和“方便转账汇款”（占58.9％），其次是“可获得资金增值”和“方便生活缴费”（分别占27.7％和27.2％）（魏昭和宋全云，2016）。这势必导致金融脱媒——大量家庭用银行存款购买互联网货币基金，从而加剧银行存款流失。

可见，金融科技发展动了银行原有线上支付等业务的“奶酪”，也分食了银行线下存款等业务的“蛋糕”，一定程度上对银行服务形成了“挤出效应”（孟娜娜和粟勤，2020）。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2013年，37家移动支付机构共完成移动支付业务超过20亿笔，金额超过3 600亿元人民币，[3]2014年支付机构累计发生网络支付业务374.22亿笔，金额24.72万亿元人民币，分别同比增长93.43％和137.60％。[4]研究证实，移动支付的使用和2013年余额宝类互联网理财产品的推出分流了银行存款，使得普通家庭对现金和存款的需求显著下降（芮晓武和刘烈宏，2014；粟勤和雷海波，2019）。此外，金融科技还通过“技术溢出”和“空间地理效应”而促进银行业市场竞争（粟勤和孟娜娜，2020）。

那么，银行业市场竞争是否有利于提高家庭金融包容？国外学者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启示。Beck et al.（2008）发现，银行进入管制降低了银行业市场竞争，从而导致银行有能力对普通家庭，特别是弱势群体收取高昂的费用，或者设计产品将他们排斥在外（例如：活期账户最低余额的规定过高，从而将低收入者排斥在正规银行服务之外）。而外资银行进入带来的银行业市场竞争驱使本国银行“下沉”客户对象，降低了银行服务的障碍，提高了家庭金融包容水平。对墨西哥城市银行业市场的研究发现，银行业竞争有利于提高家庭银行账户的渗透率。具体地说，银行从独家垄断变为双寡头垄断时，每10万人银行账户将增加1 016个（Marin and Schwabe，2013）。运用世界银行《全球金融包容数据库》的跨国研究发现，银行业进入管制越低，银行业市场竞争越激烈，银行账户的使用率就越高。换句话说，对于银行业务限制更加严格的国家，银行存款和贷款服务的障碍都更高；在 “可竞争的市场”（contestable market），即银行进入“门槛”更低的国家——以银行开业申请被批准的比例来衡量，银行规定的最低账户余额更低，开户所要求的文件更少，所发放的消费信贷余额更大（Allen et al.，2016）。对83个国家长达10年面板数据的研究也发现了同样的证据，即尽管以赫芬达尔指数衡量的银行业集中度上升不利于家庭金融包容，但以勒纳指数衡量的银行竞争水平却恰恰相反，而且银行管制越宽松的国家，家庭金融包容水平就越高。这就意味着“可竞争的市场”是有利于提高家庭金融包容的（Owen and Pereira，2018）。Brown et al.（2019）以20世纪80年代美国政府放松银行跨州设立分支行限制为准自然实验，运用家庭调查数据的研究发现，银行管制放松后银行业市场竞争水平提高，家庭获得银行信贷的概率和贷款规模都有所增加，且非白人家庭的信贷增加更多。这就是说，银行管制放松促进了银行业竞争，提高了原来被排斥家庭的信贷可得性。(www.xing528.com)

具体到我国，金融科技冲击下银行业竞争加剧，各银行争先恐后鼓励客户绑定支付宝和微信，以防止客户流失和争夺新的客户资源，并尽可能利用与支付账户相关的低成本存款。2010年12月23日，支付宝与中国银行合作首次推出信用卡快捷支付以后，更多银行开始与支付宝或腾讯理财通等金融科技企业合作，银行之间通过鼓励绑定支付宝和微信的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芮晓武和刘烈宏，2014）。另一方面各银行积极发行理财产品来应对金融脱媒，以绕过存款利率管制（邱晗等，2018）。

综合上述分析，本章提出第一个假设：

H1：银行业市场竞争显著促进了家庭基本金融服务的使用、提高了家庭金融包容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