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化的威格莫图表分析法：诉讼中的事实证明方法论

所谓简化的威格莫图表分析法，是指由于威格莫图表分析法太过于复杂，由美国学者Terence Anderson和William Twining将威格莫图表法予以简化后所采用的证明分析方法。

（一）图表分析法的目标

威格莫的图表分析法旨在理性地确定众多混合性证据的说服效力。证据或资料的提出目的在于使人产生信服或不信服的证明效果，我们不能允许自己在没有考虑所有的证据和证明价值的前提下就得出判决结论，图表法的目标就在于避免只考虑一部分证据的证明价值的情况下产生的误导性思维。在法庭上我们的责任就是尽量得出一个和真实情况相符合的结论。那么为什么在法庭上所得出的事实认定结论会具有不可靠性？因为法庭上所进行的脑力思维活动不同于外在真实的外部现实情况。我们的思维对客观事实的接近程度取决于关于事实真实情况的数据是否进入我们思想形成的视野当中。但这些数据进入我们的思维视野是依次进行的，所以就有被省略或不被注意的危险，但是对外部世界完美全面的了解依赖于对众多事实和数据的同时占有及了解。为了更好地对案件事实进行认定以及对案情进行了解和掌握，这就需要我们对众多证据一个接一个地进行全面的分析和掌握，最终的证明结论是这些证据和事实的并列及协调分析的结果。具体地说，图表分析法的目标就在于，对于一些复杂的观点和思想，有意识地进行逻辑上的等值和并列，以便理性地得出一个最终的结论。^[136]

（二）威格莫图表分析法的具体步骤

掌握威格莫的图表分析法，就相当于掌握一门复杂的分析技术。对案件中的事实按照图表法进行分析，一般需要经过以下步骤：

第一步，阐明自己下一步要进行分析的观点和立场是什么。为此，可以通过回答以下问题找到答案：我是谁；我正处在哪一个阶段或哪一个程序当中；我试图在做什么；自己的角色是律师还是法官；是举证方还是反证方？律师的目标是帮助自己的委托人获取更好的诉讼结果。律师一般是希望通过图表分析法寻找潜在的证据和下一步应对的策略，比如哪些证据需要加强，哪些证据需要排除等。但在不同的诉讼阶段，律师对证据的分析立场会发生变化。而法官运用图表分析法是希望确定案件是否被正确公正地进行了裁判和审理。哪一方的证明力更强？举证方关心的是自己的证明是否已达到法定的证明标准，是否有足够的说服力来说服陪审团；而反证方关心的是自己对举证方的反驳力度是否足以动摇事实认定者已经形成的心证。

第二步，准确确定最终所要证明的潜在的待证事实。律师在初次会见自己的委托人时，倾向于寻找能够构成临时性的待证事实的证据。在一开始，律师需要了解当事人提供的事实声明，以便发现潜在的可以适用的法律或法律原理，据此可以使律师形成最终的或次级的待证事实作为临时性的证明假设。该种证明假设可以指导律师展开进一步的事实调查并发现新的事实资料，而新的事实资料又要求对最终的待证事实予以修正。^[137]比如下列事实就构成最终的、潜在的待证事实：

1.（1）J已死亡。（2）J的死亡源于其他人的非法行为。（3）是U实施了非法行为并导致了J的非法死亡。（4）U实施了该种行为。（5）U以有预谋的、故意的方式实施了该种非法行为。（6）U以极端凶恶和残暴的方式实施了该种违法行为。

第三步，确定潜在的次级待证事实。为了详细地对待证事实展开分析，就需要将终极的待证事实具体化为次级的待证事实。比如可以将上述第二步中的终极待证事实具体化为下述次级待证事实：

2.J已经死亡。

3.J的死亡是源于他人的非法行为。

4.是U实施了非法行为并导致J的死亡。

5.U以预谋、故意的方式以及极端残忍和凶恶的方式实施了该非法行为并导致了J的死亡。

6.U的非法行为属于故意和预谋。

7.U以极端凶恶和残忍的方式实施了杀人行为。

8.U以极端凶恶的方式实施了杀人行为。

9.U以极端残忍的方式实施了杀人行为。

具体的，上述最终的待证事实1和次级待证事实2、3、4、5、6、7、8、9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下图表示：

第四步，确定案件中可以有效适用的逻辑论证策略或原理。只有确定了论证策略，才能有效地进行论证。该论证原理是律师根据对方律师所预测的论证原理及案件的故事情节，将案件作为一个整体所选择的逻辑陈述。该原理一般以三段论的形式进行论证，需要有可适用的实体法律或法律原理，有证据，并借助于推理，得出一个真实的结论。要选择案件可以适用的最好的论证原理，不仅仅需要站在举证方和反证方的立场上对证据进行逻辑分析，还需要运用经验法则，将故事作为一个整体提交给陪审团，并寻找能够说服陪审团的道义上的力量。

第五步，列举一个事实清单。将那些可以作为证据的事实列举为一个清单，这些事实一般只涉及一种情况，可以单独作为一个论点或主题，对该事实情况的提问用“真或假”“证明或没有被证明”或“可能或不可能”回答就可以了。一般说来，这些事实需要和待证事实具有相关性，不具有相关性的事实一般不必列举。但也要注意不能过早地把一些潜在的必要事实忽略，否则可能会导致无法找到事实之间的实质联系。

第六步，根据事实清单绘制图表。根据烦琐的事实清单绘制图表，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一般来说可以按照以下步骤进行：（1）首先找到自己最终的证明目标，然后从证明目标到待证事实逐步进行。沿着这个路径有助于显现案件的结构，也有助于图表的空间布局设计，还可以显示出重新组织清单上的事实的最佳方式。（2）把图表按照待证事实的情况分为几个部分依次进行绘制。（3）检查事实之间是否真正具有逻辑推理关系和相互支持的关系，一旦发现有错误，就要及时改正。

第七步，对图表进行分析。图表和事实清单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最终的目的是对案件事实达成一个合理的逻辑分析。根据分析者的特定证明目标，将众多的证据组织起来，绘制成表明它们之间具有逻辑推理关系的图表。这个分析过程是一个不断修订和提纯的过程，下一个分析步骤都是对上一个阶段的修正。如果时间允许，不应该马上进入下一个分析阶段，可以让同事帮忙参考一下事实清单和图表，听听他们对事实分析的看法，有没有新的观点，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和不足的地方。对于律师来说，这个连续不断的修正过程更是必要的。早期的调查和分析仅仅是试验性的，随着庭审调查的深入，有些证据可能被允许采纳，有些证据可能被排除，新的事实和证据可能被加进去。运用事实清单和图表可以帮助律师迅速看出事实证明效果。总之在最后的分析阶段，应当能够对所有相关的事实和证据加以考虑和分析，找到它们相互之间的逻辑推理关系，并将这些事实和最终要证明的论题联系起来。通过对图表的分析，可以使律师决定性地审视和检查自己对案件的证明策略和原理是否妥当，从而为准备和实施下一步行动奠定良好的基础。^[138]

（三）图表分析法的具体内容

威格莫的图表分析法过于复杂，我们这里仅介绍简化的威格莫图表分析法。

图表分析法实质上就是将证据分为不同的种类，这些不同种类的证据及各类证据之间的逻辑推理关系可以用不同的符号表示，由这些符号可以构成关于事实证明的图表，根据这些图表可以比较清晰地确定和比较双方当事人所提交证据的证明力，据此可以确定各方当事人是否完成自己的证明目标。从宏观的角度看，可以将证据分为举证方的证据和反证方的证据，其中举证方的证据可以分为主张性证据和补强证据，反证方的证据可以分为反面解释性证据、否定性证据、反对性证据及补强证据。从微观角度看还可以将证据分为言词证据、旁证或间接证据及司法认知的证据。具体地说，各类不同的证据及证据之间的逻辑推理关系可以用以下符号表示：^[139]

主张性证据（assertion evidence）可以用[A]表示。

解释性证据（explanation evidence）用[E]表示。

否定性证据（denial evidence）用[D]表示。

反对性证据（rival evidence）用[R]表示。

确证性或补强性证据（corroborative evidence）用[C]表示。

言词证据：□。

旁证或推定所得结论：○。

反面解释性证据：＞。

补强性或确证性证据：⊿。

证据和待证事实之间的证明关系：↑或者←。

审理者直接通过感官感觉的方式获得对证据的认可：∞

审理者通过司法认知的方式对事实进行认定：q

对于不同的待证事实，如果所涉事实和证据特别复杂，可以将各个不同的待证事实的逻辑证明图绘制在不同的图表中，以便能清楚、详细地展开分析。

下面试举一例以说明事实清单及图表的绘制方式：

该案件最终要证明的事实是：是X谋杀了Y。下面的清单和图表是站在律师的立场上从分析现有的证据和事实资料入手组织论证的并且证明下列次级待证事实：X于1月1日下午4时45分在Y的办公室。

事实清单（Key_List）

1.1月1日下午4时45分X在Y的房间里。

2.X在1月1日下午4时30分进入Y的房间。

3.W1看见X在1月1日下午4时30分进入Y的房间。

4.W1：我看到X在1月1日下午4时30分进入Y的房间，当时我正在对面街道的人行道上。(www.xing528.com)

5.X于1月1日下午5时离开了Y的房间。

6.W3看到X于1月1日下午5时离开了Y的房间。

7.W3：我看到X于1月1日下午5时离开了Y的房间。

8.X于1月1日不在Y的房间。

9.X在1月1日没有进入或离开Y的房间。

10.X：1月1日我从没有去Y的房间。

11.X于1月1日下午4时45分在她自己的办公室。

12.X于1月1日上午9时至下午5时在她自己的办公室上班。

13.X：我于1月1日上午9时至下午5时在自己的办公室上班。

14.一个行走在对面街道上的目击证人所说的目击证言是可疑的。

15.W1所看到的进入Y房间的那个人也许是其他人而不是X。

16.1月1日下午5时之前太阳已经落山。

17.太阳落山之后目击证人所声称的证言是可疑的。

18.W3所看到的离开Y房间的那个人也许是其他人而不是X。

19.W2看见X于1月1日下午4时半进入Y的房间。

20.我看到X于1月1日下午4时半进入Y的房间。

21.X的证言不可接受。

22.关于X1月1日的行为及下落，X自己在撒谎。

23.一个被指控为犯罪的人有强烈的动机去编造谎言以使自己免罪。

24.在这个案件中X是被指控为有罪的人。

25.X在1月1日可能不在她的办公室。

26.1月1日是元旦，在本司法管辖区内元旦是法定节假日。

27.在这个地区很少有人在元旦待在自己的办公室工作一整天。

从事实证明逻辑结构图（如下所示）中我们可以看出，要证明的论题是事实1，即1月1日下午4时45分X在Y的房间里。图表中所表明的逻辑证明过程分别为如下内容：

（1）举证方列举的证据（assertion evidence）包括事实2和事实5。

（2）事实5由证据6和证据7加以证明。

（3）对于证据5，反证方提出了两个否定性证据9和10。

（4）对于反证方的否定性证据，举证方又举出了一组反面解释性证据21、22、23、24。

（5）事实2由证据3和4加以证明。

（6）举证方的证据性事实3和4的证明力被反证方用反面解释性证据14、15得以削弱。

（7）事实3和4的证明力由补强性证据19、20加以补强。

（8）对于事实2，反证方提出了两个否定性证据9和10。

（9）这两个否定性证据被举证方用一组反面解释性证据21、22、23、24加以削弱。

（10）反证方提出了一组反对性证据和事实（也叫反面证据）8、11、12、13。

（11）举证方针对反证方的反面证据8、11、12、13，又举出了一组反面解释性证据或事实21、22、23、24、25、26、27攻击其证言不可采信。其中事实21作为一个中间性的待证事实，由事实22和25加以证明，而事实22由事实23、24加以证明，事实25由事实26、27加以证明，其中事实24为司法认知的事实，用符号q标识，事实27为经验性事实，用符号G标识。

[举证方的证明思路]

事实证明逻辑结构图

第一，通过事实2和事实5证明X于1月1日在Y的办公室，并针对反证方的两个否定性证据9和10分别提出了自己的反面解释性证据加以攻击，同时针对反证方的两个反面解释性证据14、15还提出了两个补强性证据19、20。

第二，针对反证方提出的反对性事实8等，提出了反面解释性事实21等加以反击。

[反证方的证明思路]

第一，提出了两个否定性证据或事实，意图证明X不在Y的办公室。

第二，提出了两个反面解释性证据，证明举证方的目击证言不可采。

第三，提出了一组反对性证据，证明X当时在自己的办公室，不在Y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