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中的解释学透明性与世界的联系

在具身关系中，当技术对人完全不透明时，这样一种状态是可怕的，身体不能透过技术感知世界状况，也不能知道技术与自然打交道的情境，人变成只能够享受成果、被动地接受技术与世界照面的成果，却不知这种成果能享受多久、成果是否具备持续性。对新的技术应用所带来的具身阻碍而使得技术对人不再具有透明性，从而无法由“微观知觉”到“宏观知觉”的过渡链条中建立起与世界的有机关联，伊德用人与技术的第二种模式，即解释学的技术模式来填补了这一断裂。

所谓解释学的技术模式是指在具身关系不能很好地直接感知自然的意义时，就需要通过新技术设备的指示装置对世界做出解释。这种起指示作用的装置可以是图表、文字、指代符号、图像、指示表盘等，如我们看到高温加热炉的温度表盘的表针指示就可知高温炉中水的温度，如果没有对表盘的解释，仅凭我们的眼睛观看锅炉是无法感知锅炉内水的温度的。再如，通过观察射电望远镜对天体进行检测时传来的图像记录来了解天体的运动变化情况，这种图像并不是天体在可见光范围内的实际拍摄图片，而是用红外光拍摄的红红绿绿一堆颜色的组合，但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员就能通过这些图片了解到天体运行的实际状况。这种关系就是解释学的技术关系。这种通过阅读仪表、红外光范围内的拍摄图等来获得的对世界的解释与具身关系中获得的对世界的知觉是不一样的。通过简单的放大镜或望远镜看到的物体与人的肉眼看到的物体属知觉同构的关系。而通过射电望远镜观察的图片与人的肉眼观察的物体不属于知觉同构关系，而是一种文本同构关系。伊德说：“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仅显示出人和工具‘意向性’之间的巨大差异，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知觉到的东西不只在微观结构的程度上不同，它们在种类上也不一样。例如，红外线的投射可能使植物中的疾病区成为可知觉的，而且这种疾病区是在任何直接知觉的情形下所不能知觉的，这里正是通过不同的工具‘意向性’来收集新知识的。”[8]78由此可以得出，文本同构关系相比知觉同构关系而言进一步扩大了人与世界照面的能力。

在用机电井代替坎儿井的技术设备中，机电井设备就成为人面对自然的工具。从具身关系来讲，人无法透过机电井在知觉同构关系的层面上感知到自然的状况，它处于一种完全“不透明1”的状态。这里，在人与世界的意向结构中，技术与人具身的只有机电井设备中的部分，如人和被操纵的开关、按钮、闸刀或启动手柄等形成的具身关系，人的感知终点就在机电井设备上。人透过机电井设备上的这些被具身的部分感知机电井设备是否在运行。人与自然的牵连被阻隔在机电井本身的这个技术中间环节上，人无法透过机电井设备去感知自然。为了打通人与自然之间的阻碍，坎匠、机电井、自然界之间通过一种新的关系链接了起来，这就是解释学关系。人要想了解地下水源的大小、流水量的大小、地下水位的高低等，要通过随机电井而安装的仪表盘上的读数获取。仪表盘上会指示出机电井抽水的速度和一共抽取的水量（这些都是控制机电井的商家用来向使用机电井浇地的村民收取水费和电费的依据）。人通过这些指示就了解了水的流速、流量等，这时，人与世界之间又“透明”了，这种通过阅读“文本”获得对世界的了解建立起来的透明关系称为解释学“透明性2”，它以一种特殊的形式“指向”它所代表的对象。

人通过解释学“透明性2”获得对自然的认知与在具身关系中通过“透明性1”获得对自然认知的情况不一样。前者的意向对象与自然之间是一种“文本”同构关系，而后者的意向对象与自然之间是一种知觉同构关系。在“文本”同构关系中是“透明性1”和“透明性2”相综合的产物，因此“文本”同构不是直接获得的，中间有几个环节，只有几个环节保持良好，“文本”同构的意向对象才和自然相吻合。首先，具身部分的“透明性1”要得到保证，即人与机电井按钮之间的具身关系，这部分相对比较容易获得。透过这种关系，人的身体可以很好地感知机电井设备的运行，两者关系的建立可能通过多次的具身实践获取。第二个环节是机电井的开关按钮和机电井的马达及运转系统之间良好关系的保证，这个环节是靠具身关系无法达到的部分。这部分出现问题会使“意向弧”[3]136回路中断。伊德用操纵船上的控制杆的例子分析了第一个环节和第二环节在具体案例中的表现及解释学透明关系的危险性[2]87。(www.xing528.com)

在船上换挡时，座舱里有一控制杆，当往前推时，就发动了向前的齿轮；当停在中间时，就停止不动；当向后拉时，就发动了向后的齿轮。借助这个控制杆，操作者可以很容易感觉到变速器中齿轮的变化（具身关系），直接辨认出简单的解释学意义（向前推控制杆就是往前走）。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一旦回到了码头，操作者松开了向前的齿轮，螺旋桨仍然推着船向前走。操作者马上向后拉控制杆，这时候船仍在向前。如此解释学意义失效了；虽然操作者仍然能以一种档位控制方式感觉一种差别，但操作者没有发现后来才发现的固定控制杆的钩环损坏，从而实际上无法换挡。

“意向弧”在这里中断，“透明性2”在这里被阻隔。第三个环节是要保证机电井设备上的仪表与意向对象所指的世界之间指示关系良好。水量表指示的就是抽出水的水量，水位表指示的是现在的地下水位，流速表显示的是水由水源处被抽出地面的速度。这种链接关系的失灵，不仅会使“意向弧”在此地中断、“透明性2”在这里被阻隔，而且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1986年4月发生在苏联的“切尔诺贝利事件”和1979年3月发生在美国的“三里岛核电站事故”均是这第三个环节在“文本”同构关系中出现了问题。由于仪表与反应堆之间链接出错，仪表盘上“文本”不能与核反应堆的实际情况同构，“意向弧”就此中断，出现了近乎崩溃的延迟，导致了无法避免的灾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