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英国科技类博物馆的内容与形式变化,归根结底可以视作科学观在几百年来的演变。在诞生初期,科技博物馆与其他类别的博物馆类似,是文物典藏、历史积累和智慧汇聚的综合空间,博物馆里的科学体现为伟大思想的成果凝结。因此,早期的展示内容无异于丰碑的堆叠,而以此为基础的科学传播彰显了科学文化相对于其他文化的重要地位。随着科学与技术的不断融合,科学的工具属性、经济价值日益凸显,使得知识散布力成为影响创新、左右综合国力的重要因素。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科学传播不仅仅是传播一种名为科学的文化,而是需要使更多人理解和参与科学,通过社会资源的最大化利用达到提升国力的功利诉求。而当科学及其传播被研究者们越来越多的反思,传播本身的合理性和传播内容的选取受到重新审视。正如伦敦科学博物馆开始重视非西方传统的科学,这种转向体现了对科学的文化属性的回归。在这样的科学观之下,面向历史的科学展示不再像强调公众参与的学者们所批判的陈旧乏味,而是通过对历史的反复审视而具有了新的文化内涵,使人们可以跳出英国自身的科学传统来看待英国的科学文化。
值得注意的是,早期的科学中心大多诞生于已经拥有科技博物馆的城市。科学中心以一种增补的方式出现,至少在诞生初期并未对传统博物馆的科学观产生颠覆性的冲击。图1根据表征内容将自然科学博物馆进行了分类,并根据每类博物馆的诞生顺序进行了标注。业内通常将科学中心与科技博物馆并称为科技类博物馆,而将包含自然博物馆和动植物园、水族馆等园囿类博物馆的总和称为自然科学博物馆。[10]科学中心作为博物馆的一种最新形态,在相应的历史阶段自然产生,增添了博物馆表征的科学内容。其他表征形式的相对完善是重要前提,科技博物馆的科学中心化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才能形成对图1中第四象限的填充。
图1 基于内容的自然科学博物馆分类
2.英国国内:两种科学观并存,科技类博物馆形式更加丰富
就英国自身的情况来看,科学中心的出现拓展了博物馆的展示内容,使参观者看到的科学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形象。19世纪末建成的科技博物馆向公众展示科学的物质文化,但更注重表现科学带来的利益与鼓舞人心,至于公众是否理解则不甚重要。参观者被认为应该接受科学权威的话语,而不是直接与自然本身进行互动。这样的传统使得英国的科技博物馆倾向于记述过去的成就,而忽略已经改变了的当代科学。这种对于科学的表征方式缺少变化,不仅导致对科学的片面陈述,甚至会夸大博物馆自身的权威性。科学传播总是包含定义与选择,公众接触到的传播内容不仅仅是“事实”,而且很有可能是被(某些人)视作科学的某些内容[31]198-210。在这种意义上,科学中心至少带来了被(另一些人)视作科学的另一些内容。(www.xing528.com)
英国的科技博物馆主要问题在于:其一,藏品作为博物馆特有的物质资料,在提供素材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对科学的表征方式,科学中心的出现显然是对这种局限的增补。例如奥本海默(Frank Oppenheimer)受到了伦敦科学博物馆中儿童画廊的影响,促使他多年后主导建立了旧金山探索馆;但科学博物馆自身却受限于过多的藏品,空间上难以重大改动。其二,藏品很大程度上保证表征科学的真实性,但是当基于收藏的展示成为一种权威,也就会造成博物馆对于科学传播内容的偏差。
虽然当代英国的科技类博物馆科学中心化趋势明显,但是博物馆与科学中心之间的界限仍然相对清晰。以格拉斯哥科学中心、布里斯托的@Bristol等为代表的新建科学中心,更多体现为主要供青少年参与的活动中心和会展中心,并未以博物馆自居。而以伦敦的科学博物馆、曼彻斯特的科学与工业博物馆以及伯明翰的智库(Thinktank)等为代表的科技博物馆在现有空间内增设了展厅,作为儿童活动中心或互动性体验区域,原有的主要展区并未发生变化。对于拥有巨大规模藏品的英国来说,科技类博物馆的科学中心化可以视作对传统博物馆权威性的平衡,对两种科学观的呈现使博物馆与科学中心共同提供了一幅更加完整的科学图景,一种更加多元的科学观得以形成。
3.英国之外:科学观和科技类博物馆形态的关系
中国国内对于科技类博物馆在功能定位的思考和对于科学文化的理解有待深入。到2014年,全国科技馆数量达到了409家,并且仍在以较快速度增长[32]31。我国的科技馆相当于西方的科学中心[33]52,对应于图1中的第四象限,而对应于第三象限的科技博物馆却发展缓慢。虽然对于全国日益增长的科普需求,作为重要基础设施的科技馆对于公众理解、参与科学的促进取得了卓越成效;但在展示、教育等功能背后,博物馆对科学观的体现并未受到足够重视。如果科学中心的展教方式为公众参与科学提供了更加高效的手段,那么科技博物馆仍然是展现某一地域或文化背景下独特科学观的重要阵地。一座以科学之名的博物馆,其科学观不应停留在对科学共同体认知方式的简单复制上,更不能将科学描绘成仅仅是达成目的的工具,而是需要基于科学史、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等研究进路的深入思考,以及对地方科学文化的准确把握。但是,科学的这些维度并没有像工具属性一样自然地进入我国科技类博物馆建设者的考虑范畴,反而由于对西方先进案例的断章取义而被一再忽视。
英国的科技博物馆向世界展示着种种能够代表其国家科学形象的里程碑,这恰恰是建立在对英国特有的科学文化的认同和理解的基础之上,也就是对英国文化背景下所诞生的科学观的体现。以此类推,缺乏工业革命的基础并非阻碍后发国家建设科技博物馆的关键因素,而缺少对自身文化背景下瑰宝的挖掘才是科技博物馆建设难以逾越的鸿沟,一种来源于不断研究、探索而非人云亦云的科学观比中国所缺乏的工业遗产更加珍贵。只有在这样的科学观之下,科技博物馆和科学中心才能源源不断地传播更加全面、生动并且真实的科学,才能引领公众对科学的理解、参与和反思,而非仅仅功利地“让”公众理解科学。也只有在这样的科学观之下,博物馆的科学中心化才能使原本的智识空间被赋予新的活力。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