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晚期,英国公众理解科学委员会(Committee on 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简称COPUS)在公众理解科学的重要领域分别设置了工作小组。由于注意到科学中心在英国的增加,COPUS决定进一步研究博物馆在公众理解科学中的作用,并于1990年设立了博物馆工作小组。1992年,杜兰特(John R.Durant)将研究成果加以总结,提出了科技类博物馆研究的核心问题:博物馆在公众理解科学中的独特角色(distinctive role)是什么?同时他指出,这一问题重点在于理解博物馆与科学中心之别,并提出了博物馆与科学中心的主要差异[23]7-11:
科学中心致力于通过展示和互动让公众理解科学,博物馆则兼具收藏功能;博物馆展示完整的科学故事,科学中心则展示碎片化的科学知识和原理;科学中心中的是等着被发现的科学,博物馆中则是伟大自然中的稳步行进。
显然,这里已经注意到两者着重展示科学的不同方面。在当代,虽然博物馆与科学中心都致力于公众参与科学,虽然科技类博物馆的科学中心化加剧,但是这两种博物馆在内容方面的差异并未引起足够重视。通过对于两者差异进行审视,我们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两种展示模式背后蕴含的不同科学观。
1.科学中心:促进公众动手参与科学
科学中心强调参观者动手参与,这种理念随着时代变迁得到了发扬。如果初诞的科学中心是为了摆脱博物馆的束缚:不仅使通常以文物示人的博物馆展品通过更多的可触碰而变得更亲民、更有参与感,也使新建的博物馆不再由于藏品数量的局限而面临无米之炊的窘境;那么当代英国的科学中心则大多在诞生时便没有这种束缚,因而得以更加自由的探索新的公众参与方式,针对青少年的定位也使活动形式的重要性超过了展品本身。科学中心最重要的任务是激发公众对科学的兴趣,科学的知识、原理和应用等内容可以为了完成这一任务而被选择出来进行排列组合,最终被糅合进展品里呈现在参观者眼前。因此,科学中心不能展示孤立的科学知识,而是力求最大限度地使被展示的科学置于与公众生活息息相关的情境中,通过科学与生活的联系唤起参观者的共鸣。[3]
美国的科学中心多以“博物馆”命名,很多知名科学中心将最终目标定位在综合性的博物馆,而非功能相对单一的科学中心。[4]英国的情况与此差异较大,“博物馆”与“中心”各自具有比较明确的指涉。清晰的定位使科学中心的目标更加单一,脱离了“博物馆”的身份使对科学全方位的表征不再是必需,科学的工具属性也在这样的目标定位下得到凸显。无论是生活中种种现象的科学解释,还是广受关注的科学热点事件,以至科技含量较高的某一产业,科学中心的展示总要尽可能体现科学与生活密不可分的社会情境,以此保持对公众的吸引力。
科学中心的核心目标在于引导参观者通过对生活情境中科学内涵的体验,培养“科学的思考方式”,尤其希望他们在离开展馆后仍然保持这样的思考方式。从决策层面来看,博物馆的展示内容通常由行政管理者与学术委员会共同决定,科学中心则多由馆长直接负责,有时也会受到资助者意见的影响。[5]因此,何谓“科学的思考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行政管理者和资助者的影响。科学中心为了促进公众理解而将科学内容置于情境之中,但是这种为了实现某种理解而诞生的人造情境与科学自身所处的真实情境相去甚远,“没用的”科学在展示内容选取的过程中被自然地遗弃。正如杜兰特所说,科学中心里能看到的总是那些“等着被发现的科学”,而另一些没有必要被公众了解的科学并不需要放到科学中心里去等待被发现。
2.科技博物馆:承载历史与描述科学
英国悠久的博物馆传统使公众对其具有比较明确的认知,面向历史的科学展示成为科技博物馆参观者根深蒂固的预期之一。[6]杜兰特提出的几点展示方式的差异目前仍是判断一家博物馆属于科技博物馆还是科学中心的标准,[7]但是两者的差异不仅在于展示方式的区别和有无收藏功能,更在于两者不同的诞生背景。科学中心为了传播科学而诞生,而英国的科技博物馆则大多源自工业遗产的遗存,以及收藏机构为了自身生存而向公众逐步开放,最终形成以公众为主要导向的工作方式。[8]重点在于,这些展品被收藏时并非出于展示的目的,而更多是出于历史价值的判断。与艺术博物馆、自然博物馆相比,科技博物馆并非博物馆中十分特别的一类[24],而是早在进行科学传播之前就具有了文物典藏、历史研究等功能[25]。虽然传统博物馆越来越重视公众科学教育,但是这一衍生功能并未颠覆博物馆传统。
虽然收藏和历史研究是科技博物馆的独有功能,但这些传统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博物馆在传播内容上与科学中心的必然差异。博物馆的公众教育不能脱离对现有藏品的展示,这就决定了即便博物馆在展示中致力于使科学与当代生活相关,也总要通过对某一学科或某项技术进行串联古今的陈述。藏品作为展品的必备元素限定了策展范畴与故事情境,而针对藏品的历史研究更加限定了博物馆基于史实的讲述方式。一件藏品在收藏过程中被博物馆赋予了科学的历史价值,对这种价值的呈现总需要回到它所处的历史情境中,这使得博物馆展示的一切科学知识都成了历史知识,进而引领参观者历史地看待科学。
科技博物馆的另一大内容特性来自于收藏工作的特征。科学中心可以选取科学内容进行展览或活动设计,来传达想要表现的知识和理念,全球科技事件都可以成为任何一家科学中心的展览对象。科技博物馆虽然也逐渐将其他历史传统的科学引进展厅,但是收藏工作依赖于累积的特点使当地的科学传统仍是博物馆的主要内容。位于英国曼彻斯特的科学与工业博物馆展现了曼城在工业革命中的一系列贡献,地处伦敦的科学博物馆则以展现英国的科技成就为己任,在布展过程中国家的科学形象成为重要目标。与科技史研究相似,任何一种多元化的科学观总需要对某一传统的科学进行深入理解,然后才能通过视角的变化对历史进行重新审视,因而科技博物馆基于当地文化传统进行针对科学的收藏是其扩展全球视角的重要基础。
科技博物馆的功能定位更加明确、形式更加成熟;科学中心虽然也有比较明确的定义,但是更像一种理念化的产物,即便国际上比较成熟的科学中心也仍然在不断做出新的尝试以探索科学中心的内涵。在对科学中心的探索做出评判时,博物馆是重要的参照系。[9]这样的关系使科学中心更像博物馆的延伸,而非完全脱离博物馆的独立存在。(www.xing528.com)
3.科技博物馆与科学中心的不同科学观
科技博物馆和科学中心体现出的科学观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也影响了公众对于科学的理解。
(1)科技博物馆的科学观。科技博物馆与科学中心最主要的差异在于讲述两种不同的科学,亦即从不同进路对科学进行表征。就收藏功能来看,年代久远的人工制品具有文物价值,这与其他类别的博物馆所进行的收藏无异,是博物馆能成其为博物馆的标志之一。就历史价值而言,藏品作为独一无二的史料仍然具有较高的表征价值,可以提供独特的视觉冲击或为仿品提供范本[26]56。因此,收藏对于表征的意义是无可取代的:如果科学博物馆联通古今的故事串联使人们看到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方式演变,那么藏品则使故事不再仅仅作为被讲述的内容,而是具备了无可取代的史实依据。
当然,博物馆并非通过历史进路来表征科学而使讲述的故事一定更加接近真实。由于博物馆的藏品来源较广,一些来自捐赠的藏品因收藏家的个人爱好而最终被博物馆接纳,使得藏品的历史价值并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是,历史自身的多元性使得科技博物馆的布展并不局限于确凿的历史故事,而是有了通过多种方式进行陈述的可能,使博物馆可以对科学进行开放性的描述。如果来自捐赠的藏品体现了收藏家对于科学的历史理解,那么将藏品汇集的博物馆则成为集众多历史学家作品于一身的史料库。通过将这些史料进行组合而对历史进行还原,科学既可以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也可以是带来灾难的怪物。
(2)科学中心的科学观。英国公众理解科学自20世纪80年代兴起以来,不断强调公众对于科学参与的重要性,以及公众对科学的知情权和相关政策制定的参与权[18,27,28]。近年来针对公众的调查进一步突出了英国对公众参与科学的重视,特别是公众对科学的兴趣和态度得到持续关注[29]。逐渐发展为全民的事业的当代科学当然需要公众支持,公众的理解和参与也为科学的进展提供了一定的导向;但是,将科学与国家发展、经济建设联系在一起,这本身就将科学局限在工具属性之内。英国最新的2014年公众科学态度报告显示[30]:
人们大多并不把科学看成一种思维方式;
……
绝大多数公众认为科学是有利的,可以为人们提供更便捷的生活。
显然,公众对科学的理解体现了工具属性的判断,认为科学是提供便捷生活的手段,而非一种思维方式。与此形成反差的则是公众对科技类博物馆的参与,报告显示在过去的一年中:
67%的公众参与了与科学相关的休闲文化活动,其中40%的公众参观了自然保护区,39%参观了动物园或水族馆,23%参观了科学博物馆,只有13%参观了科学中心。
可见,公众并非对探索自然没有兴趣,也并非对科学的历史展示意兴阑珊,只是并不认为这些都是科学的组成部分。他们心目中科学的形象明确而单一,作为一种改善生活的工具并不需要太多关注;人们更倾向将闲暇时间投入到对自然的探索和对历史的关注,却并未将这些内容与科学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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