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革命：生物学个体性视角看

杨仕健

（厦门大学哲学系，厦门，361005）

生物学个体性（biological individuality），简而言之，就是对于生物学个体（biological individual）进行界定、划分、表征所依赖的一系列性质。

关于生物学个体性概念的讨论，近年来已成为国际生物学哲学界最热门的核心议题之一。国际生物学的历史、哲学与社会学研究协会（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the History，Philosophy，and Social Studies of Biology，简 称“ISHPSSB”）双年会是生物学哲学界最重要的会议，从笔者近年来参加过的三次会议（2011年、2013年、2015年）看，与生物学个体或生物学个体性概念直接或间接相关的议题，一直占据着不小的比例。2014年，著名生物学哲学家戈弗雷·史密斯（P.Godfrey Smith）在导论书籍《生物学哲学》（Philosophy of Biology）一书中，开辟了专门的一章，以“个体”为题，介绍和分析这一概念[1]；2016年12月，国际生物学哲学权威期刊《生物学与哲学》（Biology and Philosophy）登出了一期以“生物学个体性”为题的专刊。为何生物学个体性概念受到学界如此多的关注呢？

首先，当代生物学对其研究对象的界定、分析和表征是开展研究实践的第一步，而对个体的划界、分析、表征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地球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高度复杂，多种多样的，具有多层次结构的生命世界，这个世界，纵向看，从低到高，包括了DNA、染色体、细胞、组织、器官、有机体、群落、物种、生态系统等组织层次上的不同实体；横向看，则可以看到一个从地下到天空，覆盖了地球生态圈的巨大分类树。这样，对于每一具体的生物学学科，都无法完整的研究所有的层次和对象，只能在自身的语境中，对其研究对象进行比较明确的定位和划界。为此，科学家们必须先定位和理解研究对象的基本属性和所在组织层次，并理解该组织层次和其他相关层次的关系；接下来，在同一层次上，对单个的研究对象进行划界，这种划界多数时候就是对生物学个体的划界。

比如，在免疫生物学中，一个长期占主导地位的预设是，免疫系统负责区分来自于自我和非我的东西，而自我和非我的区分自然也是个体内外的区分；发育生物学主要研究个体发生（ontogeny）问题，个体的形成则标志着发育过程的完成；即使是还原方法占主导地位的分子生物学，虽然主要关注低层级的基因或基因组，但基因的界定仍依赖于一系列的性状和功能，而性状、功能总是针对个体而言。此外，现代生物学为了向物理学那样的“硬科学”看齐，必须使用越来越多的“计数”之类的量化研究手段，对研究对象进行清晰的划界和界定是计数的前提。比如，在进化生物学中，要计算被研究群体的适应度，必须对群体中包含的个体进行划分并计数，另外世代、性状、表现型等概念，也都紧紧地依赖于个体的界定。

综上所述，对于生命之单元——生物学个体的划界和分析，是生物学研究绕不开的必经环节，然而在这个环节上，却充满着诸多的困难和争议，从而吸引着不同领域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哲学家积极参与到该问题的讨论分析和哲学思考中。(www.xing528.com)

人们用以界定和划分生物学个体的标准、依据、思路，大致可按来源区分为两类，也就对应着两种不同类型的生物学个体概念，戈弗雷-史密斯将其称为达尔文式个体（Darwinian individual）和有机体（organism）。人们对于达尔文式个体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进化生物学，特别是基于自然选择理论所提取的个体的性质；对有机体的理解主要基于进化生物学之外的生理学、免疫学等领域的经验知识[2]。普拉蒂乌（T.Pradeu）则划分出进化个体（evolutionary individual）和生理学个体（physiological individual），在内涵上与戈弗雷-史密斯的划分大同小异[3]。本文试图从个体性的视角入手，探索达尔文式个体概念的源头——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的来龙去脉和历史意义。

杜布赞斯基（T.Dobzhansky）强调了进化论在整个生物学的核心地位：“生物学中如果不通过进化，一切都无法得到解释。”[4]由达尔文于1859年在《物种起源》一书中所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是进化生物学，乃至整个现代生物学的基石。迈尔（E.Mayr）说：“达尔文和华莱士所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成了对进化的现代解释的基石。”[5]布兰登（R.Brandon）、罗森堡（A.Rosenberg）也指出，“由达尔文在150多年前最先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一直是最重要的，甚至也可能是唯一的解释机制。我们依靠它来解释化学过程层面之上的生命世界诸多现象”[6]。

关于达尔文进化思想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栋，本章的意图自然也不是对其思想的来龙去脉进行细致的考察，而是试图以“个体性”概念作为一个新的线索和视角，对达尔文进化思想的历史地位和意义进行考察，主要围绕这几个问题进行：

①前达尔文进化学说的基本特征为何？

②达尔文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包含了什么样的革命之处？

③达尔文为后世留下了什么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