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一阁的藏书历史上,曾编有不少书目,但其中的三部目录最有价值,即嘉庆年间阮元的《天一阁书目》、光绪年间薛福成的《天一阁见存书目》和民国时期冯孟颛的《鄞范氏天一阁书目内编》。薛目主要反映经过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二次兵燹之后的藏书情况,且著录比较详细,在天一阁的编目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承上启下的作用。
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号庸庵,江苏无锡人。清同治六年(1867)以副贡生充曾国藩幕僚,后随李鸿章办外交,积劳至直隶州知州。光绪初年,下诏求言,薛福成上“治平六策”。在马嘉理一案中主张“以拒为迎”,上书抵制任英人、总税务司赫德为“总海防司”之议,使中国的海军建设和指挥权不致落入外人之手。清光绪五年(1879)作《筹洋刍议》,密议海防十事。清光绪八年(1882)朝鲜乱,薛福成“虑缓则蹈琉球覆辙,请速发军舰东渡援之”,得以迅速平定朝鲜乱事,消除日本扩大侵略的藉口,推迟了东亚危机的爆发。事后他因功于清光绪十年(1884)迁任浙江宁绍台道,曾在镇海参与击退法舰之战。清光绪十四年(1888)任湖南按察使。光绪十五年(1889)改三品京堂,出使英、法、意、比四国公使,历光禄、太常、大理寺卿,留使如故。其赴欧四年半,撰有《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畅述自己感受。他称赞西方的君主立宪制度“无君主、民主偏重之弊,最为斟酌得中”,认为资本主义国家“以工商立国”,“工实居商之先”;但又认为西人恃商为命脉,商“推四民之纲”。他还认为人口的迅速增加并不是造成贫困的必然原因,因为欧洲的人口密度更高,但“能浚其生财之源”,虽人满也富。他主张效法西方国家,发展中国的工商业,用“机器植财养民”,强调“工商之业不振,则中国总不可以富,不可以强”。他主张让私人集股成立公司,不赞成洋务派对新式匚业的垄断政策,并提出“圣人正不讳言利”、“人人欲济其私”等符合资产阶级要求的论点。薛福成是一位近代改良主义的政论家。[1]
薛福成像
薛福成乂好为占文辞,演迤平易,曲尽事理,尤长于论事记载,著有《庸庵文编》、《海外文编》、《浙东筹防录》等。彳也也是一位藏书家,任宁绍台道时,于宁波署后乐园建揽秀堂藏书楼,在其老家“建藏书楼与天一阁同式”[2]。这是一条值得重视的信息,其继任者吴引孙在扬州老家也仿天一阁建有测海楼,这使我们对天一阁的社会影响力不得不重新进行审视。
薛福成自光绪十年(1884)三月任宁绍台道,至光绪十五年(188年二月吴引孙继任,在宁波任上约五年时间,办了三件大事,即积极参与中法镇海之役的筹防和指挥工作,创办揽秀堂藏书楼,重编《天一阁见存书目》。编目之事将在第三部分专门论述,此处着重介绍前两件事。
宁波位于东海之滨,我国海岸线的中段,长江三角洲的东南部,它北临杭州湾、吴淞口,南连闽粤,东濒东海,为南北转运、补给和海外交通之要冲,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特别是甬江入海口的镇海口,其外蛟门、虎蹲扼流,口内招宝、金鸡两山对峙,门户天然,形势险要,素有“浙东门户”、“全浙咽喉”、“浙东玉门关”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曾是明代倭寇骚扰的重点地区,也是鸦片战争时期英军志在必夺的关键之地。薛福成赴宁波上任之际,适值中法战争时期。光绪九年(1883),法国在越南战场受挫,因“屡讲不戢,将绝和议,朝廷命前沿各省戒严”[3]。法国则将主攻方向移到中国沿海,顿时整个海疆形势骤然紧张。当时浙江巡抚刘秉璋咨商浙江提督欧阳利见,饬派达字四营、提标练军两营,驻防宁波府镇海口之南岸;奏调提督杨岐珍,统领亲兵五营,驻防镇海口之北岸;檄同知杜冠英办理营务。当时镇海口北岸招宝山旧有炮台一座曰威远,南岸金鸡山及小港口有炮台二座,曰靖远、安远。三台炮台皆以管带镇海炮台守备吴杰统率。并在江北岸添定远、安远二台;江南岸亦增天然、自然二台。刘秉璋考虑到防军单薄,又咨调总兵钱玉兴招募小队二营驻扎梅墟。薛福成一到宁波治所,刘秉璋即委以宁防营务处,“综理营务,联络诸军”。[4]在整个中法战争镇海之役中,薛福成表现不凡。首先,他提出了“防务惟以炮台与堵口及陆营三者相辅并行”的建议,为刘秉璋所接受,从而确定了镇海抗法保卫战的正确防御方针。其次,薛福成积极支持宁波知府宗源瀚(也曾登阁编目)、候补同知宁镇营务处杜冠英提出的堵塞甬江口的主张,但又慎重从事。第三,为阻挠法舰进攻,他根据杜冠英、杨岐珍的建成议,撤去甬江口外灯塔和航标,同时乂多次照会英驻甬领事和美驻甬领事,设法禁阻法舰招募领港员,使孤拔“悬殊价六万金而无应者”。[5]第四,薛福成感到“最为隐患”的是散布于各地的法国传教士,为了杜绝法军的内应,下令法国商人、教士迁往宁波江北岸居住,使“海口鏖战而内地晏然”。[6]第五,当时驻甬部队杂,派别多,指挥不一,矛盾重重。刘秉璋把协调各支部队关系的艰难任务交给营务处,“宣传号令,筹议大计一,悉下营务处。凡战守机宜无巨细,一婢遗之”。[7]薛福成在联上下、化异同上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凭自己的品质和才干,使部队基本上做到积极备战,共同对敌。第六,战事一起,宁镇居民一日数惊,谣传纷起。薛福成立即发布《法舰临境劝居民各安生业示》,以安定民心,同时严申军纪。此外,他还积极利用英、法之间的矛盾,牵制法军进攻定海;在战争紧要关头,又积极出谋划策。薛福成以其自身出色的工作,成为中法战争镇海之役最出色的一位组织者和指挥者,对战役的取胜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原薛楼所在地——中山公园
在筹备、指挥战役之余,作为一名维新人上,薛福成对于宁波的藏书建设也卜分关心。他所创立在后乐园的藏书楼,成为近代宁波图书馆的造端。清光绪卜年(1884),薛福成官宁绍台道,即辟廨西后乐园为课士之所,内设揽秀堂藏书楼,“以洋药税羡余购典籍以训士”[8]。其继任者吴引孙在后乐园设崇实书院,从政之余收访书策,出其重复者捐助书院,使所藏有所增加。光绪三十一年(1905),废科举,改书院为宁波府教育会。1911年辛亥革命后,废道府,更名六一公会,并建西式楼屋三楹于园北,口“薛楼”,以纪念薛福成,并将薛、吴所收之书藏其中。民国十六年(1927),薛楼改为宁波市立图书馆。因此,宁波近代意义上的图书馆的诞生离不开薛福成,不仅历史沿革可上溯到其创立的后乐园揽秀堂,而且藏书的最早部分也是由其采购、传承下来的。薛福成又有功于宁波近代的文化建设。
中山公园内立有遗址碑
薛福成在浙东时,适值中法战争之机,浙东洋面形势紧张,作为分巡浙江宁绍台兼管水利海防兵务道的他政务自然卜分繁忙。但作为一名文献家,他对于文化教育事业也十分的关心,对于天一阁的藏书也十分关注。钱学嘉《天一阁见存书目》跋曰:“无锡薛叔耘先生适备兵东浙,政务余闲,所以崇饰儒术者备至,尤加意于阁。既以俸钱葺治其屋,又欲刊见存书目,取阁藏新修稿本而读之,则伪舛乖缪指不胜屈,盖必非明经定本也。乃尽检阁书,重为编次成目六卷。”[9]薛福成登阁所见书目,乃是宗源瀚命杨振藩、何明经(松)等所编稿本,是“草创未就”的产品,故而错漏较多。薛福成读之不爽,于是乃有重编之举。范彭寿跋中也有类似记载:“适今出使大臣无锡薛公观察浙东,修学好士有加无已。公余之暇登阁观书,慨然悯遗籍之缺亡,念续购之不易,思整比而编辑之。”[10]当时入阁编目者为钱学嘉、董沛、张美翊三人。钱学嘉,名恂,字念劬,归安人。贡生,补用道,民国参政院参政。著有《韵目表》。
薛福成编《天一阁见存书目》
董沛,字孟如,号觉轩,鄞县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建昌知县。著有《明州系年录》、《甬上宋元诗略》、《六一山房诗集》、《正谊堂文集》。张美翊,字简硕,号让三,鄞县人。副贡生,征举经济特科,候补直隶州知州。著有《东南海岛图经》、《绿猗阁诗集》。虽然校录等具体工作由三人承担,但“订定体例,斟分部目”都由薛福成亲自拟定,因此此目的编纂体现了薛福成的思想。其具体反映在此目的《凡例》中。
薛福成所拟《凡例》归纳起来有七条思想,详述如下:
1.著录家分别部居互有出入,《隋志》而后门目繁多。今遵文渊阁《四库全书》例编次,虽当时馆臣配隶容有未当之处,亦不敢妄为立异。至《提要》未载之书,则依其例,意以类相从,故与旧目不能尽合。
2.阁书聚于明嘉靖间,凡明季国初之书,皆非尧卿侍郎手藏,相传侍郎曾孙潞公吏部光文、友仲校官光燮、玄孙载瞻大令正辂当康雍间,均续有藏书。乾隆朝亦间以进呈,故文渊阁据范本著录之书、国朝人撰者凡七种。今所编录亦以乾隆朝为断。
3.阁书经兵燹后完善者鲜,今于全者注全,缺者注缺,兼注见存若干,以副命名之意。见存书不及旧目十之四,而旧无其目、今有其书者亦复不少。是编凡旧目失载及旧目某类若干部若干卷,本拟一一注明。嗣以其部居杂厕,殊不足据,故亦略之,使览者自得矣。
4.是编体例虽未精当,以视旧目,盖差胜矣。著宋元刊重旧椠也,明刻非阁中所贵,间注其精者;写本则无论粗否,悉著之。印章不著,重帙非异本不著。若世所稀见之本及乾隆时四库求而未见之本,偶注一、二,不能尽也。
5.书名、卷数、撰人名氏,旧目误者,今悉据本书更正。不加校勘语者,省繁文也。或他无佐证,则姑仍旧贯。其缺蚀破损不能臆断及涉疑似者,则方围待补。至每类中先后次序,非尽读本书兼资旁证详加考檄,未易定论。阁中不能久读,匆遽翻阅,随手编录,故未有次序。(www.xing528.com)
6.原编进呈书目辑录失当,兹亦遵例重编,四库据以著录者一一注明。又据《提要》及《浙江采集遗书总录》增补原目失载之书。其原附《慈溪郑氏二老阁进呈书目》并为增补重编,四库著录者亦注明之,以志珍幸,考四明文献者或有取于是焉。
清石刻天一阁图
7.阁中所藏固宜纤细毕登,然或虫残水渍不复成书,又非精品,则稍从删汰。若科举、帖括、家传、行状、唱和、劝善诸刻,其书既陋,其人不传,则竟从弃置。然旧目所载,亦仍附列,或有举莫废之意也。
按此凡例,该目著录经部一百部,其中全者四十六部,缺者五十四部,为卷一;著录史部八百四卜二部,其中全者五百八十四部,缺者二百五卜八部,为卷二;著录子部四百八卜一部,其中全者三百零三部,缺者一百七十八部,为卷三;著录集部七百三十部,其中全者四百四十四部,缺者二百八十六部,为卷四。卷首列有阮元《宁波范氏天一阁书目序》、钱大昕《天一阁碑目序》、黄宗羲《天一阁藏书记》、全祖望《天一阁藏书记》、《天一阁碑目记》、凡例七则、乾隆圣谕五道、御赐书目一种、御赐图目二种、乾隆御题诗二种;卷末有《重编进呈书目》六百三十八部、挑取《备用进呈书目》五一十部,附《慈溪郑氏二老阁进呈书目》六十五部、天一阁校刊《奇书目》二十种、《范氏家著目》十六部、《天一阁见存碑目》二十六种、《天一阁见存石刻目》十三种、《天一阁新藏书目》四十六部、新修《郭县志》“范钦传”、钱学嘉跋、范彭寿跋。
薛目不仅反映了遭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二次兵燹后天一阁的藏书情况,而且汇集了与天一阁的藏书历史相关的文献资料,从而成为天一阁历史上最有学术价值的三部书目之一。
注释
[1]此处资料主要来自《清史稿》“薛福成传”和薛福成《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
[3]《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
[4]《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
[5]《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
[6]《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
[7]《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
[8]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
[9]钱学嘉《跋天一阁见存书目》。
[10]范彭寿《跋天一阁见存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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