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雨中：印象大地湾

阳飏

一滴雨水后面的大地湾

是七千多年的黑暗

这么久远的黑暗

需要多少光天化日之下的挖掘呢

黑暗是寒冷的

而一头猝然闯入我视线的野猪

用一对獠牙挑旺了那个黎明的篝火

一群腰缠兽皮的女人

想把自己摇晃出水来

一个人首彩陶罐，又一个人首彩陶罐

就这么摇晃着——

世界最初的美，就是水

水啊，没有骨骼的美

我止步于一滴雨水面前

听见一尾干涸的鱼的鳃动

这是一个鱼纹彩陶盆

用兽血涂抹的鱼瞪着大眼在看我

那表情像是失踪多年的亲戚

或者狭路相逢的仇人——

一个人和一尾鱼的相认

另一滴雨水还在路上

雨停了。又下了起来

那枚用兽骨磨成的针

能把这么多的雨滴串起来吗

山坡上油菜花正黄

过于鲜嫩的黄叫人更加怀旧

我恍然看见

一个戴着玉坠及骨质大耳环的女人

她的爱情随着雨季的到来迅速成熟

好似某位等待祭祀的神

在她身体内居住下来

她用水一遍一遍洗干净身体

神享用的，人要加倍虔敬

透视一滴雨水的澄澈

清水河畔(www.xing528.com)

一个背水的女子把尖底水罐立在河滩上

她看见水中的自己

抬头看看天，莫名其妙正蓝得伤心

一行大雁像是天空的眼泪

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庄严

她要把自己描摹在大地上

——我指的是那幅大地湾原始地画

或者躲藏在一粒黍麦中

乃至我们今天还能闻到

被称作麦香的她身体的味道

在闪电和雷鸣间卜卦、祝祷的人

有时混淆于黍麦之中

或者混淆于飞禽走兽之中

生殖与繁衍

被死亡袭击的孩子蜷睡在瓮里继续做梦

玉米的梦是黄的，高粱的梦是红的

揉着惺忪的睡眼

刚刚从半地穴式窝棚走出来的大地湾人

以大地与河流的倾斜为基准

加上人和神的高度

建起了一座八柱九间的史前宫殿

——如果想要赞颂

那就先用一只大角山羊的头颅作为祭供吧

雨停了。这雨好似大地湾的历史

七千年、六千年、五千年——然后一下子就消失了

随后我们看到的是在这片土地上——

伏羲演绎八卦，女娲炼石补天

以及秦天下唐天下的先祖们急驰过家乡的马蹄

大地湾一下子就消失了

似乎搬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了

没有人能够破译出夜空中星群注释的秘密

能够说出大秘密的人用他那占卜的手

永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绿的麦苗，黄的油菜花

还有我们这群冒雨赶来的寻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