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形态理论：历史与逻辑分析

在逝世前约十年的时间内，恩格斯的主要理论工作是总结和完善，包括完善唯物史观和意识形态理论，根据现实变化来调整共产主义运动和理论的某些具体结论，以及多次重复性地总结了1848年革命的性质及其结果，强调共产主义的国际性质，即没有各民族无产阶级的国际合作，不可能实现无产阶级解放。

（一）　《〈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1892年英文版导言》：资产阶级革命意识形态史

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1892年英文版导言》（1892年4月20日）首次使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表述唯物史观，指出“历史唯物主义”把经济发展、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改变以及由此产生的阶级和阶级斗争作为“一切重要历史事件的终极原因和伟大动力”。(236) 另外，恩格斯完整而精炼地论述了资产阶级如何利用意识形态手段来控制工人阶级的革命运动，揭露了资产阶级革命过程中的意识形态外衣即宗教的作用及其过程，即从反映和适应早期的商业要求到法国彻底革命时期完全抛开宗教外衣，再到英法德资产阶级统治国家后传播和利用宗教。

1.　革命的缘起

随着工场手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在中世纪的封建体制内已经得到了大发展，要推翻封建主义，是反封建斗争的主要力量。欧洲中世纪封建制度有两个势力，一是世俗的封建主，二是罗马天主教会，是封建制度的国际中心，将封建的西欧联合成一个国际性的巨大的政治体系，本身也是最大的封建领主。随着资产阶级发展起来，科学也获得了大发展，但是一直只是教会的婢女，“不得超越宗教信仰所规定的界限，因此根本就不是科学”(237) 。总之，欧洲资产阶级革命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封建势力，尤其是罗马天主教会这个所谓神圣的中心组织，因为不摧毁它，就无法摧毁各个国家的世俗的封建制度。二是科学已经发展到反对宗教和教会的程度，而资产阶级为了生产需要科学，于是也从科学的角度参与反对宗教的革命。由于上述原因，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披上了宗教的外衣，首先把矛头指向了天主教会。在反对罗马教会权力斗争中，率先站出来的是大学生和城市商人，而热烈响应的还有广大的农民，他们也受到精神的和尘世的封建主的压迫。

2.　资产阶级革命三次决战及其意识形态外衣

第一，第一次决战是德国宗教改革，即路德的宗教改革。路德提出了反对教会的号召，并引发了1523年冯·济金根领导的下层贵族的起义和1525年德国农民战争。但是，路德创立的宗教信条适合了专制君主制的需要。随后是法国加尔文的宗教改革。加尔文创立了基督教新教教派之一加尔文教，其教义是“绝对先定”和人的祸福神定，也就是说，上帝先定一部分人是可以得救的，是上帝的选民，另一部分人则是被上帝永定为受惩罚的弃民。这个教义完全符合当时资产阶级的需求，恩格斯指出，这个宿命论学说从宗教的角度反映了资本主义商业世界的本质。在商业竞争中，一个人的活动或才智并不能决定他的成功或失败，各种他所不能控制的情况和“未知的至高的经济力量”决定了他的成败。(238)

第二，第二次大起义主要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首先，经过多次动荡和所谓的光荣革命之后，英国在1689年确立了立宪君主制，其基础是土地贵族和大资产阶级的互相妥协。革命后袭用革命前的制度，如在诉讼方面保留了一些封建法律形式。其次，资产阶级信仰宗教，在同国王和贵族斗争时利用了加尔文教派理论等宗教旗帜，披上了宗教意识形态的外衣。再次，到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代，英国资产阶级反对法国资产阶级，原因之一是法国革命时群众的恐怖行动，他们认为这是群众不信仰宗教的结果。法国革命越是信奉唯物主义，英国资产者就越是抓住宗教不放，顽固地坚守各种基督教信条。

第三，资产阶级第三次起义即法国大革命。首先是思想准备。一方面，在英国遭受资产阶级仇视的英国贵族的唯物主义和自然神论传到法国，与笛卡尔派的一个支派的唯物主义汇合，在法国形成了强大的具有革命性的唯物主义。另一方面，法国唯物主义批判了宗教信仰、每一个科学传统或政治体制，并通过《百科全书》把唯物主义应用于所有的知识对象。再一方面，法国一切有教养的青年人都信奉这种唯物主义，法国共和党人和恐怖主义者将其作为一面理论旗帜，同时，《人权宣言》也以之作为底本。其次，法国大革命具有彻底性，是首次把革命的敌人即贵族彻底消灭、自己取得完全胜利的起义。法国大革命在意识形态上也具有彻底性，是“完全抛开宗教外衣、在毫不掩饰的政治战线上作战的首次起义”(239) 。与传统的封建制度完全决裂，在法律上，通过把反映古罗马商品生产关系的古代罗马法巧妙地和资本主义条件结合起来，构建了民法典即拿破仑法典。

3.　作为统治阶级的资产阶级使用宗教的“精神手段”“控制人民”(www.xing528.com)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后，资产阶级和其他统治阶级开始共同压迫劳动群众，资产阶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用精神手段去控制人民”(240) 。精神控制手段首选是宗教。他们使用宗教手段和影响来“操纵他的天然下属的灵魂”，使他们服从假借上帝安排的“主人的命令”。(241) 他们试图通过迫使人民保持宗教情绪，把群众训练得驯服，好从群众身上尽量榨取劳动。另一方面，工人运动使得英国资产阶级更加重视宗教对群众的作用，例如他们年复一年花费大量金钱来向下层等级宣传福音，在本国宗教机关之外，还从美国输入宗教。

在法国和德国，资产阶级也开始利用宗教意识形态，抛弃了自由主义思想。因为法国和德国的工人运动发展起来了，信奉社会主义，甚至准备使用不合法的手段夺取政治统治权。资产者们“已经因唯物主义而遭殃”，“‘必须为人民保存宗教’，这是使社会不致完全毁灭的唯一的和最后的拯救手段”。(242)

（二）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没有超阶级的人类解放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1892年7月21日）论述了若干重要问题，再次揭露了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政治基础。有关19世纪中叶之后资本主义道德观的变化融合在第五章中论述。

恩格斯提出，现在自己在哲学、经济学和政治方面的总的理论观点与1844年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观点已经不完全一致了。恩格斯修正了一些自己的观点，承认自己当时的许多预言没有实现，尤其是英国即将发生革命的预言，这背后的主要教训就是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从抽象的普遍性真理走向具体的普遍性真理的过程的认识不足。

第一，恩格斯提出，1844年没有现代的国际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发展成为科学几乎完全依赖马克思的功绩，《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社会主义思想还只是社会主义胚胎阶段的一个体现，例如其中含有社会主义从德国古典哲学这个祖先之一起源的痕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末尾特别强调共产主义不是“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派性学说”，其“最终目的”是要“把连同资本家在内的整个社会从现存关系的狭小范围中解放出来”。(243) 对此观点，恩格斯指出，它在抽象意义上是正确的，但在实践的大多数情况下是无益的甚至是有害的。首先，就现实来看，工人阶级必须单独从事社会变革，因为资产阶级一方面没有任何解放的需要，另一方面还在全力反对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资产阶级不会同工人阶级一起实现人类解放。其次，就资产阶级自己的革命来说，也能证明敌对阶级无法一起解放。1789年革命时的法国资产者也声称“资产阶级的解放就是全人类的解放”，包括贵族和僧侣的解放，可是资产阶级的敌人即贵族和僧侣不肯同意，因此，对封建主义而言，资产阶级的宣言当时确实是“一个无可辩驳的抽象的历史真理”，但是很快被革命的火焰消灭了。(244)

第二，恩格斯指出，真正的而非抽象真理的社会主义不是凌驾于一切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之上的，也就是说，社会主义是阶级斗争的理论，是通过工人阶级自己的实际斗争并通过自身的解放才能实现的全人类解放，它的立场就是无产阶级，没有什么超越阶级的不偏不倚、高高在上的立场。恩格斯指出，现在有人就试图站在这种不偏不倚的立场上向工人鼓吹超越阶级的社会主义，他们要么是新手，要么“就是工人的最凶恶的敌人，是披着羊皮的豺狼”(245) 。

第三，恩格斯的论述表明，无产阶级理论即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也宣传自己是解放全人类的理论，但是它已经克服了早期阶段的抽象性和超越阶级的倾向，它是通过无产阶级的实际革命斗争来实现的，因为无产阶级是一无所有的阶级，它只有通过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它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是最后的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全人类解放的普遍性真理和道路，但是它的实现却不是通过所有阶级的共同行动，相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工人阶级在反抗和消灭资产阶级的过程中才能实现的。这个思想是坚持了无产阶级的特殊性与全人类的普遍性的结合，否定了从所有阶级的普遍性出发的革命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