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电影制作艺术：准备与自发性》

在准备采访时，无论是个人陈述还是专家分析，我们都尽可能多地了解我们将在谈话中描绘出的故事。我们会准备一个问题清单，以确保其涵盖了我们需要触及的所有重要问题。如果我们把这个故事看成是被分解的几幕，那么我们试图为每一幕提出问题。对于影片《共同的线索》，一个典型的第1 幕的问题是：“请告诉我，你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新疾病的情况。”第2 幕的提问将解决应对疾病的问题与挑战，第3 幕是关于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他们的生活如何继续。

如何提问也很重要。在上面的例子中，我们没有问：“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了解到艾滋病病毒或者艾滋病的？”通常情况下，这种提问的表达方式会产生这样的答案，比如“我认为是1982 年”。这样的回答信息是最少的，也不会是吸引人的；你的问题被包括在内才会有意义。你可以引导你的被采访对象以完整的句子回答你的问题。对于以“如何”或“为什么”开头的问题来说，很难给出一个单词的答案。更好的是“请告诉我……”目的是让你的被采访对象重新唤醒他们的记忆，并带着你跟他们一起讲故事。最好的被采访对象（包括专家），都应该是很好的讲故事者。

通常我们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开始，询问被采访对象是谁以及是做什么的。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都是为了让被采访对象放松心情，但偶尔有些答案也能够用上。我们尝试询问每个人时，经常会添加几个与主题相关的一般问题。有时，这会给我们带来有趣的对比，且在构建电影中也是有用的，或者他们可以引导我们到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另外，请几个被采访对象描述同一个事件，可以为剪辑过程中构建一个更大的和更细微的故事提供素材。答案的一部分可以一起剪接，以产生向前推进的感觉。观点的共识或者分歧可以为观众创造更加全面的和立体的对主题的理解。

在影片《赛璐珞壁橱》中，我们就每个被采访对象提出了关于他们所参与的具体电影的问题。另外，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清单，我们问每一个人，比如，“记得在电影里看到的第一个男同性恋或女同性恋人角色是谁？”有时候，这些问题产生了可以预料到的答案；更多的时候，根本没有。偶尔我们也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汤姆·汉克斯回忆说，1971 年他与一群青春期男孩一起观看一部默默无闻的电影《粉身碎骨》（Vanishing Point）时，在一个场景中出现了一些猥亵的同性恋角色，他们会本能地发出恐同症的尖叫和嘲笑，他以生动的细节进行了回忆和再现。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电影《粉身碎骨》，但我们找到了这部电影，并且能够用这个场景和汉克斯的故事来建立一个强有力的画面片段。

你的问题清单应作为一个检查表，以确保你已经涵盖了所有要点。让另外一个人听，对不清楚的东西或者没有被清楚记录的句子做笔记，这是一个好主意，这样你在结束采访之前可以再次问他们。不要太盲目地按照你的问题清单提问，这也很重要。况且，意想不到的总是受欢迎的。

当我们为了影片《赛璐珞壁橱》采访苏珊·萨兰登（Susan Sarandon）时，我们准备向她提问有关电影《洛奇恐怖秀》（The 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和《千年血后》（The Hunger）的问题。苏珊对《洛奇恐怖秀》没有谈得太多，但她确实提供了一些令人难忘的时刻，因为她深情地回忆起了她与凯恩琳·德内乌夫（Catherine Deneuve）在《千年血后》中的爱情场景。但她一直坚持讨论我们从未想到过的电影《末路狂花》（Thelma and Louise），这让我们深感意外，因为该电影中的两个主要的人物都没有被呈现为女同性恋者。苏珊用她自己的分析想让我们相信，她分析了电影结尾时塞尔玛和路易丝之间的最后一次吻，并且把这场景与电影《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的结尾进行了比较，结尾同样是电影中人物面临了悲哀的结局，但他们是跳下去开枪射击而不是亲吻。这个题外话帮助我们找到了在一本书中讨论过的切入主题的方式，我们渴望包括：电影中体现的男女同性感情的态度差异。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想问如果布奇和圣丹斯在跳下去之前先亲吻了，那么是否仍然会导致她对这两个家伙及他们的枪进行一些令人难忘的思考。虽然我们不准备讨论《末路狂花》，但我们对维托所提出的主题的充分准备和理解帮助我们做出了回应，就如我们所做的一样。

如果出现一个有趣的切入点，可以跟随它来看看这个点能引导到哪里。如果你问一些真正好奇的后续问题，采访会更加充满活力。同时，要注意不要让采访失控，并在适当的时候，平稳过渡到下一个你想要问的问题。

要避免从清单中阅读问题。请参考问题清单，在你提问题时，看着与你正在说话的人。他回答问题时要保持与他眼神的交流。一个好的采访者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们也频繁被采访，我们可以证实，让被采访对象最不满意的采访就是那些采访者读一个问题，然后在我们开始回答后，他又立即低头看笔记上的下一个问题。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说话者会感觉被遗弃和忽视了，并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在执行任务而不是自发地与提问者互动。结果通常是一次沉闷生硬的采访。如果你必须参考你的笔记，请在你的被采访对象说话的同时保持眼神交流，当他微笑或点头示意说完了，并确认他的回答，然后再往下看你的问题清单。

采访提示

确保你的副制片人跟踪被采访对象的屏幕方向。那就是被采访对象坐在摄像机左侧，而其视线对着摄像机的右边，反之亦然。这样，你能够交替你的被采访对象的左或者右的位置，便于在被采访对象之间进行切换，并且画面会更加吸引人一些。

如果你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正在持续进行的故事或情况，你可能希望以后再次进行采访。即使你制作的是一部大型的历史题材的电影，而你的被采访对象大多是专家，如果可能的话，你也要在开始剪辑后保留一到两个要拍摄的采访。进行初次的组合剪辑时，在分析或故事中会显现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漏洞”，这些是需要填补的。专家通常可以进一步分为通才或行家，所以你可以保留一个通才专家，便于以后的补充拍摄，以防漏洞是跨越几个不同专业的领域。(www.xing528.com)

如果没有转录成文本，一个完美的采访只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行动。无论你是希望实习生来完成转录还是采用转录服务，转录文本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且越早越好。一些转录服务还可以进行时间码标识，就是将原始素材中的定时数字每隔一段时间添加到转录文本中，以便在剪辑过程中定位采访片段。但通常情况下，如果你的团队成员（通常是副制片人）承担这工作会更好，以便将时间代码按你的也是剪辑师的规范进行登记。

最后，如果你需要重新安排家具，无论你在酒店、大学图书馆或者餐厅等地方拍摄，拍完后都要将它们重新归位。否则，你不仅可能惹恼或疏远你的被采访对象，还会导致这些拍摄地今后把其他电影制作人拒之门外。

最令人满意的采访是采访者与被采访对象之间在那一刻有着真正的联系。观众可以从屏幕上讲话人的眼中感受到他完全投入的强度。

作为采访者，你应该交流互动，传达出你听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但是，你应该避免使用语言表示（如“呵呵”和“真的！”），这会让你录制的声轨变得混乱，并会让你的剪辑师在剪辑时抓狂。相反，要以非语言方式表达你的注意力。你甚至可以不说一个字，而只是给出一个简单的表情，去鼓励采访者在某一点说得详细些。有时一个被采访对象会在你完成提问之前，就开始回答问题。令人沮丧的是你去打断他，最好是尽可能快地闭上嘴。你不出声音，你的声音剪辑师会很感激你的。

你可能会遇到异常兴奋的被采访对象，他们会混淆姓名或其他细节。经过广泛的调研，你可以抓住错误。等他们说完话之后，再加以指出。例如，“对不起，但是你说的是博拉托拉而不是托拉博拉”。大多数被采访对象会表示赞赏，因为他们也想要准确地讲一个好故事。如果你有信心，你有画面进行切换，你就不需要请他们重复整个故事。

有些时候，你必须要请你的被采访对象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因为有飞机飞过，或者有人在下面的街道上哭泣，或者有其他一些不利的干扰。通常，如果外界的干扰声音是不可接受的，你的录音师会发出信号。你需要决定是否打断你的被采访对象，或让他继续完成他的想法，然后请他再重复一遍。有些人能够以同样的力度或智慧重复自己讲过的话，而有些人则不能。通常，如果他们一直在讲述一个复杂或者详细的故事，那么他们可能会在第二次重复讲述时浓缩了，这可能是有好处的。当你成为一个更有经验的采访者时，你会知道，你所拍摄的哪些部分的采访可能会用在电影中，这些采访需要清晰的背景声，而哪些部分是永远不会见到日光的，无论环境声音多么嘈杂，都不必重复。

有些方面的采访以及一些类型的镜头，当你在拍摄时并没有被标记为有重要意义的，但是在剪辑室中却成为关键时刻。在影片《活着为了证明》中，老年人海因茨·多梅尔在讲述中有长时间的停顿。有时候，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讲完一句话，我们都忘了他是何时开始的。我们有来自德国的同声翻译，让他完全理解和明白多梅尔说的话几乎都是不可能的。我们离开德国后都认为对他的采访是不可能用的。然而，多梅尔用“树林在歌唱”停止了讲述，这是纳粹用在犹太人囚犯身上的一种酷刑，是这部电影最令人难忘的故事之一。

采访拍摄从来就不仅仅是拍摄采访。贝恩德·迈纳斯（Bernd Meiners）是影片《活着为了证明》的摄影导演，他在海因茨·多梅尔的房间拍摄了一些特写镜头：桌子和墙上的钟表、褪色的照片，甚至多梅尔的轻轻颤抖的手。这些镜头可以让剪辑师道恩·洛格斯登（Dawn Logsdon）建立多梅尔采访的节拍和基调，让他的停顿成为戏剧性的一个要素和历史的沉重感，而不是简单得让人感觉没完没了。

要了解的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是，不要因为别人停止说话而认为回答结束了。通常情况下，采访中最有说服力的时刻是在看似回答结束之后发生的。有时，讲述者似乎正在反思他刚才所说的话。有时，需要一些沉默的时间才能让真正重要的东西说出来。被采访对象会通过转变态度或者改变姿势来让你知道可以进入下一个问题了。

同样的，不要以为你已经结束了你的问题，采访就结束了。被采访对象往往叹息、放松一下，然后会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需要补充。与被采访对象再聊会儿天，不要让摄制组开始收拾设备，看看他还会说些什么。或者，你可以询问下是否有其他要补充的内容，还有什么没有被提到的。通常，你的电影会因此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