逨盘,西周宣王时器,二〇〇三年出土于陕西宝鸡,现藏陕西省宝鸡青铜博物馆。铭文记叙单氏家族八代仕周,辅佐文王至宣王十二代王征战、治国理政的史迹。同出逨鼎记宣王四十二年、四十三年逨受王诫勉任命及赏赐作器事,前者二器,后者十器,均有铭文,有助于对逨盘内容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四十二年逨鼎是尹氏受王命书,由史淢作册;四十三年逨鼎是史淢受王命书,由尹氏作册,则逨盘的书写者为二人之一,或与之身份相同。逨器铭文学术价值极高,犹在墙盘之上,书法亦自备一格,其中又以逨盘最为精到。
上古金文书法,锈蚀泐损乃习见现象,并成为金石气不可或缺的要素。不过,此盘的特异处在于,字形残坏者不过五六,而断画和局部缺损者近于三分之一,其余字口洁净,显然不是锈蚀所能造成。谛审拓本,字画为上大下小的凹形槽,如果放大,尤为清楚。此可以说明,在经过长期使用之后,盘内磨损比较严重,以至于笔画明显变细,甚至全失,给临帖带来困难。在上古金文中,这种现象并不普遍,但铭文的锈蚀泐损状态,或与其位置及器之功用有关,值得注意。
以风格为言,即使考虑到磨损的情况,此盘也属于宣王时器中偏瘦的类型,春秋时期金文字画之较为普遍的尚瘦风气,应祖述于此。不过,字画虽瘦,其格甚清,且体势开阔,气度恢宏,堪与毛公鼎、虢季子白盘争后先,洵属上品。详绎其美,约略有四。
其一,名家书字,一向以『刚则铁画,媚若银钩』为能,旨在表明刚柔并举、方圆互用的美感和价值取向。以斯量说此盘,可谓当之无愧。又,苏元舆《玉箸篆志》评李阳冰篆书线条『如铁石陷屋壁』,谓其力沉质坚,而此盘远胜于彼,若得观精拓,当知笔者所言不虚。其二,字形端庄而不刻板,参差而不失规范,深合书理,妙出字外。初观篇章,行列井然,但以字数逾出界格,遂数度取二字措于一格,使其超出界格,权宜变化,仍不失整体的秩序之美。其匠心着力处,似不难会意。其三,宣王中兴,作《史籀篇》大篆字书以楷式天下,无论是天子威仪,还是文字典范,皆自焕然一新。正如后来的魏晋风流、盛唐气象,皆自混一,人书同美,遂令后世企羡不已,无法复制。梁武帝《观锺繇书法十二意》有『字外之奇,文所不书』的真知灼见,用以量说此盘,则其艺非止于一技,亦时代精神之化育、中兴盛世之陶冶使然。又,张怀瓘《文字论》有『深识书者,惟观神采,不见字形』之论,拟之以观此盘,当与笔者有同感。其四,铭文记叙逨的先祖八代辅佐有周十二代王的功业,自为干国之才、庙堂尊显。其作器题铭,奉于宗庙,乃家族大事,理当选善书辈为之,以入时为鹄的。所以,此盘应能代表其时书法的主流形态,具有王者之风,化及天下的楷式价值。与同时的毛公鼎相较,可谓双璧;与虢季子白盘相较,后者开启秦文大篆风格之先河,此则为古雅之殿军。
临西周金文有二难:曰肥,曰瘦。肥则字密,密则易生局促之病;疏则难肥,失却固有之美感和风格。肥笔欲劲,劲则壮,壮则筋骨强健,风采烂然;肥笔忌软,软则病痴。如能达到『肉没骨,骨撑肉』的状态,可谓理想境界。瘦则字疏,疏则凋零,气体卑弱,神无所依。瘦忌枯硬纤柔,阴阳失调,笔下虚浮,筋骨不立。瘦欲圆劲,圆则气满,劲则生神,瘦而实腴,方称上品。此盘圆瘦清劲,最难把握。临摹字形,须心存气象,襟怀五岳,推扩体势,颐养生气,若径以技法临之,则难得领要。拟其用笔,可参玉箸之法,加以古朴之意,流美之韵,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涩从紧,润由血肉,庶几得之。依拓本求之,当以磨损轻微处为准,随意轻重肥瘦,均非所宜。(www.xing528.com)
还有一个现象亦须留意。此盘凡笔画交接处,多见清晰、肥钝的模铸痕迹,为修整字范时所留,即今浇铸模型预置的铸造圆角。昔贤临金文时遇到这种情形,或于笔画交接处故为停留,以待墨涨出,由此造成书写的断续状态。笔者以为,刻意追求修范铸痕的做法只是在表面上效法金文的作字、画字陋习,既与金石气不涉,也容易破坏书写的美感,不足取。在笔者看来,临帖也是写字,应该力求自然书写,自然书写而能神形具肖,方为上乘。临帖在法,深究亦学问之事;养之以学,始能入道;以道进技,自然有成。
逨盘铭文 拓本
通临《逨盘》 68cm×68cm 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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