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那狐再次出门远游。
天气晴和,郊野的景色也更加明丽,叫人看了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
列那狐就这样兴冲冲地,贴着密密簇簇的树林,嗒啦嗒啦地尽跑,决心一直跑下去,直到寻得大量食物为止。
跑着跑着,忽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好可爱,一片青翠!花草树木之间,流着曲曲弯弯的溪流,发出琮琮琤琤的水声,把个列那狐看得羡慕煞了。更不要说前面便是偌大一个农场,农场的一角用篱笆圈出一个果园,果园里笑语欢声,有一群鸡正在尽情嬉戏追逐。——那是他们的安身之地。
偷偷一瞄,公鸡、母鸡、毛茸茸的小鸡,闹纷纷的一片。
列那狐看到眼前摆着这么丰盛的一份菜单,激动得直舐嘴唇。
只要略施小计,还不就钻进这个乐园?但为了拟个周密的行动方案,狐狸先在篱笆后面躺下想计谋。
近旁正好有几只母鸡在啄食。其中一只叫娉特,生的蛋光洁可爱,特别招农场主喜欢。而她在鸡群里也颇受尊重,因为只有她会详梦,好做乱梦的人非常赏识她这手本领。
列那狐靠着篱笆,弄出了点响动,吓得几只母鸡失惊打怪,乱叫乱嚷。
于是,金色羽毛的大公鸡叫天晓马上走了拢来。
“怎么啦?什么事?”叫天晓喝问道。
“外边有悉里索落的声音,”娉特说,“我还看到篱笆后面有对绿莹莹的贼眼。说不定有坏东西在窥伺。叫天晓,这儿有危险。”
说罢,母鸡们又惊叫起来,叫天晓费了牛劲才把她们稳住。
“篱笆挺结实,还是不久前新编的,”大公鸡说,“能有什么危险?你们别庸人自扰,自己吓自己了。
“但是娉特,你正好在,我倒有点事要请教。
“刚才你们扯开嗓子喊的时候——那是白喊,我在小屋的顶上晒太阳,打盹做了个梦。那梦挺不是味儿,亏得给你们喊醒了。
“娉特,我先把梦讲一讲,你再替我详一详,好吗?”
“极愿为阁下效劳!”娉特回答得很爽脆。
“是这样的,”叫天晓说,“我梦里正在吃新谷,这时看到走来一头怪兽。他披着一件黄褐色的皮袍,硬要把那皮袍送给我。我推辞了半天,说这袍子太大;再说我习惯穿轻软的羽毛,满身硬毛扎皮肉不舒服。但那陌生家伙十分蛮横,非要我穿上不可。
“而那皮袍,式样可怪哩!我横套竖套,套了半天才把头套进去,那上面的璎珞装饰刮得我生痛:又白,又尖,又硬,形状也不规整,我从来没戴过这种首饰。皮袍的毛露在外面,有的地方非常紧,穿上后挺难受,即使你们不乱喊乱叫把我闹醒,那袍子箍在身上也得把我痛醒。
“这个怪梦,弄得我心惊肉跳。不知你,娉特,是怎么看的?”
“你倒是该心惊肉跳才是,”娉特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噩梦。刚才列那狐靠着篱笆,弄出了点响动,吓得几只母鸡打惊失怪,叽喳乱叫。惯常说法,你当有血光之灾。
“你看,我都替你难过呢。
“硬要你穿上身的那件皮袍,必定是要加害于你的那个畜生的东西;他要吃你,也必定是先咬你的头。
“至于又白又尖的璎珞装饰,那是他白厉厉尖棱棱的牙齿。你感到痛,是他把你钳在嘴里的缘故。
“啊,叫天晓,这可怕的梦里含有一种训示,告诫你近来凡事要格外小心。
“你虽则不信,但近在眼前,这篱笆后面,怕就有坏东西隐伏在那里,我都看到他那贼溜溜绿莹莹的眼珠子了。咱们该朝正院那边走走,这样安全一点。
“否则,不到中午,恐怕你就要‘黄袍’加身了。”
“别胡说了,娉特,”叫天晓耸耸肩膀说,“这儿是咱们自己的家园,还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听你的,记着不到大路上去,不就得了!大路上嘛,说不定会遇到害人东西。
“谢谢你,娉特,我的鸡美人,经你这么一说,我会随时注意的。”
说罢,叫天晓朝不远处的肥料堆走去,想躺在上面再寻思他的白日梦。
叫天晓是乐天派,什么都不以为意。但娉特和别的母鸡还是决定往里走,一边咯咯咯叫着觅食,一边朝正院走去,把叫天晓留在那里自顾自睡觉。(www.xing528.com)
列那狐隔着篱笆,刚才的谈话全听进去了,觉得挺有趣,想到叫天晓要皮袍加身,喉咙都觉得痒滋滋的。
叫天晓挺自在地趴在肥料堆上。篱笆不很高,碍不着列那狐瞅见大公鸡金金亮亮的羽毛。
把奔跑的冲力算准,腾高一跳,凌空跃起,或许轻轻巧巧就落在大公鸡身上,像他梦里一样,给他来个“黄袍”加身!
于是,列那孤往后退几步,算好距离,然后猛冲,弹跳起身,可是不巧,失足跌在叫天晓身边。大公鸡猛地醒来,急得直拍翅膀,喔喔乱叫的声音好像给什么卡住了喉咙。
列那狐就有瞪眼说瞎话的本事,马上胡编一套:
“啊,堂弟,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幸会!令尊大人我曾叩见多次,他跟先父还是拜把弟兄呢。
“今天邂逅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啊!”
谁知狐狸一番美言,竟把大公鸡听得迷惘起来。可不是,一个人嘴里能说出这么甜蜜的话语,心里还能存什么奸刁的主意?但事情已清楚不过,列那狐不折不扣就是大公鸡梦中要给他穿黄褐色皮袍的那个陌生家伙。听了这位新认的堂兄大而无当的奉承话,叫天晓便不信天下还有什么恶事了。
“你真是一表人才,”狐狸继续灌米汤,“比令尊大人还英俊;令尊已是鸡族的骄傲,农场的荣耀了。
“他那美妙的歌喉,真叫人百听不厌。或许你也秉承他这种天赋?”
叫天晓咳嗽一下,清清嗓子,有意叫这位行家鉴赏鉴赏。他先亮出几个尖厉的音符,列那狐连连点头,频频称赞:
“不错,不错,就是这味儿!记得令尊大人说过,只有闭着眼睛专心唱,才能把他那条好嗓子的全部妙处唱出来;你或许也这样?这唱法有点别致,是不是?但唯有这样唱,才能叫举座皆惊呢!”
哦,娉特,你明智的劝告,谨慎的提示,早已给抛到了九霄云外!骄傲与虚荣,难道真要断送尽天下人?
听了狐狸的花言巧语,叫天晓不再有丝毫的游移。最后一点戒心,也随之烟消云散。他闭起眼睛,开始生平最精彩的演唱。——列那狐趁机一扑,把大公鸡一口叼走了!
远处的娉特,看到了这一幕。
她拍翅高叫,弄出很大声响。女仆,雇工,还有农场主,闻声赶来。
农场主直怪女用人眼睁睁看着狐狸把家里的鸡王叼走。
可怜的女仆,除了喊救兵,还能要她干什么呢?
众人不约而同紧追不舍,但怎么追得上狐狸和他叼走的公鸡呢。那真渺茫得很!
列那狐早已把他们撂下一段距离,一上大路,更是撒腿朝树林飞奔。
叫天晓被狐狸钳在嘴里,痛不欲生,感到末日将临。不过,倒还有精神去引引这拐子:
“他们追来,你怎么不扔两句俏皮话过去,气气他们?
“啊,娉特,料事如神的娉特,你会说,可不,我给套上了皮袍!”
列那狐跑一步,叫天晓哼一句:“可不,可不……”唠叨得狐狸忍不住学他的腔,有意寒碜他:
“可不,终究还是套上了皮袍!”
列那狐虽然鬼精鬼精的,抿着嘴巴说话,但牙缝还是隙开了一点,正好给大公鸡以可乘之机。不过,好不容易从狐口逃命,也让他付出不小代价,留下的羽毛就有好几撮儿。
大公鸡姿势威武不威武,也顾不得了,噗噜噜便朝就近一棵矮树扑去。等站定脚跟,抖抖翅膀,理理散乱的羽毛,才回敬道:
“啊,亲爱的堂兄,你皮袍上的璎珞好硌人哟!我可再也不敢高攀,跟你称兄道弟了!歌也不敢随便唱了,以后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才是。”
“而我,”狐狸的怨气也不小,“以后说话也要闭紧嘴巴不漏风。”
看看农庄里放出来的猎犬已追近来,列那狐暂且还不想把自己身上这件皮袍送给他们做见面礼,便夹着尾巴,败兴而回。
区区公鸡一只,本来不在话下,居然会上他的当,对列那狐真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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