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原卢湾区总工会和卢湾区工人体育场共同发起成立上海卢工集邮品交易市场经营管理有限公司,公司位于上海市黄浦区局门路600号的卢湾区工人体育场内,并通过出租柜台的方式吸纳了一大批从事邮票、田村卡、钱币交易的商人,这就是后来大家说到的卢工。说起来,卢工虽然是卢湾区工人文化宫,但不会有人把它当作工人文化宫,因为这个名字承载了一批集邮迷和收藏爱好者的梦想。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中国纸质收藏界的一块圣地。也正是因此,即便是上海将卢湾区和黄浦区合并成立黄浦区,这里依然被人称为卢工,不过全称前面加了几个字,现在叫做黄浦区卢工体育场。
卢工名气之大,关键在于这里是最大的全国性邮币卡市场之一,可与北京的马甸市场媲美。但对我而言,卢工的魅力则是让我看到了令人惊叹的场景、难以忘怀的故事、真善丑恶的人性、实实在在的生活……
因为在上海工作的缘故,我对卢工非常熟悉。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2007年夏天。那一次卢工向我呈现的是萧条与破败。许多摊位老板高高竖起“免战牌”,纷纷躲在一旁娱乐或者乘凉;一些女雇员漫不经心地在编织毛衣,说着家长里短;一些男同志干脆抡起臂膀聚集在一起打起扑克;市场里也很少有顾客光顾。但这些丝毫不影响我的兴致,每每看到橱柜里哪些大大小小的方寸纸片,都会勾起我许多少年时代的回忆。2010年以后,我几乎每周都要去卢工溜达,几年时间下来经历了从最初对橱窗内商品的惊叹到审美疲劳后的毫无新鲜感,但对纸币收藏的执着热爱却与日俱增。
图2.1 黄浦区卢工体育场
我曾经非常好奇币商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些纸币,有些纸币甚至是一捆一捆(捆: 指连号1 000张)的新钞。一个朋友后来告诉我,币商手里的老货大多是从藏家或者老百姓手里买回来的,而新钞则主要是通过两个途径获得: 一个是一尘钱币交易网站,这个网站属于B2B;另一个则是通过币商和银行内部人员的人脉关系。当然,后者渠道现在比较少了。
漫步卢工,随处可见各种眼熟的纸币,但珍品纸币却凤毛麟角。毕竟好的藏品人人喜欢,即使是币商也会把最好的、最珍稀的东西放在家中、藏在箱底,他们要么等待时机猛赚一把,要么就是流传子孙以求财富增值。多年往来卢工的经历,让我结识不少币商。他们虽然是以纸币买卖为挣钱手段,但也有不少是纸币收藏爱好者,开店主要以广结藏友为目的。在卢工之内,我结识很多币商,并和他们私交甚好,他们既有商人狡黠的一面,也有作为朋友真诚的一面。所以每每来到卢工,这些老友看到我便远远招呼,来到小店之中,便茶水伺候,一起讨论“币事”,倒也爽朗自在。
图2.2 笔者和卢工某币商
生意人与常人无异。陌生之时,防备心理颇重,总担心对方欺骗自己,说起话来也是谨小慎微。一旦彼此熟悉起来,就可以做到无话不谈,甚至讲起一些内幕真实消息。某个周六下午,我来到经常购币和交流的某商店中,当天市场没有什么人,店主也闲得发慌,看我来到旋即泡上一壶好茶,邀我坐在店中聊天。他面露得意之色地告诉我,自己的老家是江西萍乡,来上海已经16年,目前有车有房,全家都定居上海。最初来到上海时,就靠着摆地摊、“打游击”赚点小钱,可谁知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咸鱼翻身。这个故事和前面老方的经历非常相似,可能常年游走于“江湖”的商贩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那是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他在上海肇嘉浜路邮币自由交易集市摆地摊。眼看一天下来没有什么收成,集市的摊友相继离开,他也开始慢慢收拾散乱一地的旧币。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收不收旧币?”当时他没有想太多,毕竟这种情况经常碰到。“你带来没有?卖东西要看货说价。”他头也没抬地回答道。或许该着他发财。多数时候,卖东西的人碰到这样的买家都会自行离开。但那天,这个女人摸索半天,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递了过去。他喝了一口茶水,两眼放光地告诉我:“你知道吗,老胡,就在纸币被拿出的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意识到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了。因为,她拿出的纸币很大,虽然天色有些发暗,但纸币颜色是黑乎乎的,直觉告诉我就是第二套大黑拾珍币。”他迅疾伸手把这沓纸币接了过来,首先证实了自己的直觉,的确是第二套纸币拾圆。接着,他凭着多年玩纸币的经验,确定是真币。于是,商人狡黠的一面迅疾暴露出来。他数了数张数以后,竟然有32张,便死死捏住这些纸币,盘算起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笔买卖一定要做下来,但首先要做的是降低卖家的心理预期。他开始按套路出牌,诸如什么品相不好、行情不好等,说出一堆问题。然后就是豪情壮语,表明自己是如何愿意高价收购,颇有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其实,无论我用怎样的语言去描述当时的场景,你只有和这些混迹江湖的币商打过交道之后才能感受到,他们不仅是谈判高手,而且深谙消费心理学。
一开始,这个女人觉得天晚了,想要收回纸币,打算明天再找其他币商看看价格。顺便说明一下,这位老兄明确告诉我,这些纸币在当时可以按 2 000 元/张售出。但他一开始却并不急着出价,而是按照惯用的手法让对方先出价。在纸币市场上让持有货的一方先出价是最常用的捡漏方法,如果持货人拒绝出货,他会明确拿出“谁的东西谁出价”这样的理由。当时查阅纸币价格行情没有现在这样方便,多数不玩纸币的人并不了解实时行情。双方僵持一段时间之后,女人小心翼翼地挤出话来:“你实在想要,至少得500元一张。”
“500元!这太贵了吧!大姐啊,这样的老币没人要的,到银行都是面额兑换。您不能这么狠心开价吧!”
女人迟疑了一下,说:“那你还给我吧,明天我再去问问别人。”
“大姐,您看您来都来了,再跑一趟不方便啊。我给您出个高价吧,您要能卖就卖,120元吧!”
“120元!不行的,我家人说这种纸币很贵的!你还是还给我吧。”
“大姐啊,这就是您不懂了,人家卖得贵,的确是这样,但人家几年还卖不出一张啊!您这一下子卖这么多,我可是一手全部现金给您啊。啥也别说了,140元一张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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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那一天不知两人说了多久,这位老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东西拿下。要知道,从谈价开始,他始终牢牢攥着这沓纸币。最后,他们谈妥的价格是200元/张。在20世纪90年代,身上踹着几千块钱可真的算是一笔巨资了。但读者可能难以想到,这些游走于街头的“邮币贩”,都是把全部的家当揣在身上,目的就是为了备足资金,防止错失捡漏机遇。
图2.3 第二套纸币大黑拾(第二套纸币王)
资料来源: 选自赵涌在线拍卖品。
注: 本张55分“大黑拾”于2015年11月10日以18.868万元价格成交。
说完这个精彩的片段后,他又得意地告诉我,就在第二天,他拿出其中的10张按1 900元/张的价格售给了卢工币商,剩下的22张则一直保留着。他坚信“大黑拾”的价格还会升得更高。果不其然,在捂盘惜售的10多年后,一张大黑拾售价高达7万—8万元。2011年,他在积累了一定的财富之后,从地摊游击转入卢工柜台,开始了自己稳定的币商生涯。2012年,他又出售了13张,价格是9.5万元一张。2016年他又拿出5张在某网站拍卖,每张平均价格是15万元。现在他手里还有5张,就存放在自己的柜台里,标价是26万元。讲起这段经历时,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他的表情,用亢奋异常来描述他的心情。他同时说到,此后再也没有这样大的捡漏机会,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桶金,但这已经足够了。说完这些,他咂巴咂巴嘴,把剩下的茶水喝完。
作为听众,我自是惊叹他的奇遇,同时为那位女人而惋惜。她是因为不懂得纸币收藏,不懂得行情,才导致巨额财富被丢弃。或许这就是知识和信息的成本,但这个成本实在有些高。卢工大厅内,有数百个摊位。如果一一和他们交流,或许每个人身上都有类似的故事,足以写成一部敛财奇遇小说。这样的故事,几乎过段时间就会上演,财富的得与失、聚与散的传奇不断续写。这里,我再介绍一则最近发生在卢工的案例。
2019年的8月,一位年迈体衰的老太太携带丈夫生前留下的集邮册来到卢工,一位邮商热情地招呼老太太,并将其引领到自己的店中。听明白老人是来出售老伴留下的生前邮票时,邮商拍着胸脯承诺一定给个好价钱。接过邮票册子之后,这位邮商多少有点失望,因为眼前的这些邮票并不珍贵,基本上就是1992年后的编年邮票。他胡乱地翻看着邮票册子,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张印有“1951年”的崭新红色纸币。因为他是邮商,并不精通纸币,所以只是隐约感觉到,如果这张钱是真币,应该有赚头,但他也没有往深处想。后来,他拿出《北京邮声》报纸,按照比收购价高出一点的价格把老太太的邮册买了下来,这张纸币按一张民国法币的价格也一并收购,当时作价25元。
图2.4 第一套纸币伍佰圆瞻德城
资料来源: 选自赵涌在线拍卖品。
注: 本张53分有小修复(minor resroration)“瞻德城”于2019年8月20日以92.65万元价格成交。
交易3天后,他想起那张纸币,就取出来交给旁边的币商,请教他真伪。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专业币商仔细鉴定后郑重告诉他,自己愿意花2万元买下来,并顺带说,真假有争议,买下来就是赌一把。说到这里,不得不强调一下,卢工里聚集的商人可谓是五花八门,有学历较高的专业玩家,也有混迹社会底层的无业人员,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精明!这位邮商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张纸币必真无疑,而且价值远远高于2万元。他立即笑着婉拒了对方。后来的结局是,邮商把这张纸币卖给了一位藏家,售价是65万元人民币,零头5万元则作为回报分给了那位币商。这张纸币就是发行于1951年的第一套纸币伍佰圆券,俗称“瞻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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