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献帝建安十六年(211年)年底进入益州,到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夏天将成都攻破,历时近三年,刘备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益州。
刘备的大军进了城,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如许靖,投诚被发现,虽然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谁知道后面的结局呢。现在好了,刘备来了,自己的性命算是无忧了。
那些本来就亲刘备的人,或者与法正、孟达等人一向交好的,也都盼着刘备早点进城。
还有一部分人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老板随时换,干活还得他们这些人,谁来掌管益州,对他们来说其实无所谓。
也有吓得要命的,比如那些说过刘备坏话的,或者在与刘备交战中比较卖力的,都担心刘备会秋后算账,这其中,刘巴就是最紧张的一个。
他曾经也是刘备赏识的人,也被诸葛亮所看好,但他一次次拒绝了刘备、诸葛亮的盛情,又在刘璋面前再三说刘备的坏话。现在刘备来了,刘巴很紧张。
刘备大军进城,刘巴对外宣称自己有病,闭门不出(闭门称疾)。
刘备和诸葛亮也没有忘记这个老朋友,刘备专门向军中下达命令,谁都不得找刘巴的麻烦,有违抗的诛其三族(有害巴者,诛及三族)。
刘巴最后还是见了刘备,刘备很高兴。
这一年,刘备已经53岁了。
起兵近30年来,刘备几乎年年都在打仗,过着刀尖上行走的日子,其间历经坎坷和挫折,几次濒临绝境。
自从七年前在隆中与诸葛亮一番晤谈后,竟神奇般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先是与孙权联手战胜了曹操,继而占据了荆州大部,第一次拥有了亲手打下的一块地盘,之后发展势头不减,与曹操、孙权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夺取益州虽然历经波折,但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不仅略了地,而且收了人心。刘备凭着耐心的等待,一点点分化和瓦解敌人,初步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为下一步治理益州奠定了一个好基础。
在围攻成都时,刘备与众人约定,如果成都攻破,府库里面的东西都归大家,他自己不要(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这条命令造成了混乱,进城之后,正在需要大家各司其职做好各项工作时,许多人却找不到了。将士们都放下武器,奔向各个官府仓库,自行拿取那里的财物(士众皆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几天后这种混乱才结束。
益州十分富有,刘备下令办置酒大会,犒劳三军将士。刘备拿出城中大批金银颁赐给将士,把谷物布帛还给百姓(取蜀城中民金银颁赐将士,还其谷帛)。
刘备的这次赏赐出手十分阔绰,赏赐按功劳大小分成不同等级。享受到最高一档的有4个人,分别是诸葛亮、法正、张飞和关羽,赏赐的标准是黄金500斤,白银1000斤,钱5000万,锦缎1000匹。折算一下,不算锦缎,也合6000万钱以上。
汉桓帝时1石米价格是50钱,6000万钱可以买120万石米,汉代1石合现在的60斤,120万石米相当于现在的7200万斤。按照现在的市价,以1斤米2. 5元计算,相当于刘备给每人赏赐了1.8亿元。
除了诸葛亮等4位“亿万富翁”,其他人也都受到了不等的赏赐(其余颁赐各有差)。跟随刘备一路披荆斩棘的将士们个个兴高采烈,这些年他们吃够了苦,受够了累,现在总算有了回报。
可有个别人还嫌不过瘾,提出了更宏大的想法。
有人向刘备建议,说成都城里还有不少官家的房产地产,城外还有许多公家的园地桑田等,不如把这些也分赐给诸将(欲以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
分了钱,还要分房、分地,可见富贵如毒药,容易上瘾。但这样的提议一般都会受到大家的强烈欢迎,谁反对谁就是跟大家过不去。
赵云不管这些,表示反对:“霍去病当初说匈奴未灭、无用家为,现在的国贼何止是匈奴,还没有到求安稳享乐的时候。只有到天下平定的那一天,大家各返故乡,再谈享受才合适(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士民初罹兵革,遭受战乱之痛,田宅都应归还其主人,令其安居复业,然后制定差役、赋税政策,这样才能让大家安心。”
刘备当然不傻,知道赵云说得很对,采纳了他的建议。
刘备出手这么大方,他的底气或许来自对益州这个“天府之国”的认识。
成都周围地形舒缓,东部是广阔平原,西部众山拱卫,河流纵横,沃野千里,气候湿润,“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粮食素来旱涝保收、稳产高产,稻米经常外运。汉末,中原地区亩产10斛即为良田,而当时益州的绵竹、雒县一带亩产稻谷30斛,更有高达50斛的。(www.xing528.com)
中原混乱,益州在刘璋父子治下相对平静。东汉益州下辖12个郡国、118个县,汉顺帝永和五年(140年),益州总户数151.73万户,总人口720.05万人,对照一下,曹魏后期其辖区内的总人口一度下降到400多万,益州的繁盛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突然间一大笔财富赏赐出去,造成了严重的金融问题。这些钱原本藏在府库之中,不拿出来用即相当于货币储备,一投放到消费市场,将士们或用来买房置地,或改善生活,直接抬高了物价。
更严重的后果是,大量财富转移到私人手中,政府财政出现了困难,甚至影响到军队建设,造成了军用不足。
当时曹操的势力很强大,孙权的综合实力也强于刘备。刘备远道伐蜀,最担心的是失去民心,所以他刚到益州时迟迟不敢动手,怕操之过急,现在经济形势突然恶化,问题如果不能迅速解决,之前的努力将付诸东流,益州有得而复失的危险。
刘备搞政治行,打仗也还行,但抓经济是外行。刘备问诸葛亮该怎么办,诸葛亮趁机向他推荐了刘巴。
刘备进入成都后对刘巴很优待,本意还是想让刘巴出来做事。但刘巴这个人清高惯了,不太搭理人,刘备对他更加不满。
有一次,刘巴跟张飞在一起,整个过程中刘巴一直保持沉默,不搭理张飞(不与语),张飞特别生气。这件事让诸葛亮知道后,诸葛亮专门找刘巴谈心。
诸葛亮对刘巴说:“张飞虽是武人,但他一向敬慕先生。主公现在聚合文武精英,共谋大业,先生虽然天性清高,但也应稍稍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
说归说,刘巴仍然不改。
刘备曾生气地对诸葛亮说:“我欲平定天下,但这小子是专门来捣乱的(而子初专乱之)。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还是想去北方投奔曹操,不过是借道这里罢了,哪里是帮我成就事业啊!”
不搭理人,是态度问题,在刘备眼里这又升级成了政治立场问题,要被刘备这么定了性,刘巴就危险了。
诸葛亮赶紧替刘巴解释:“要论运筹于帷幄之中,我远远比不上刘巴(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如果论提槌擂鼓、集会军门、召集百姓这些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干事情需要人才,干大事需要顶尖人才。在诸葛亮眼里,无论战略还是智慧,刘巴都是最顶尖的人才,是现在正需要的人。只要他有本事,就别介意那些琐事,对刘巴这样的人,该尊重的还是要尊重,该忍耐的还是要忍耐。
刘备见诸葛亮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他对其他人说:“刘巴这个人,确实才智绝伦,不过也只有遇到我才能用他,如果不是我,他难以获得任用(非孤者难独任也)。”
在诸葛亮推荐下,刘备把刘巴请来商量如何破解当前遇到的经济难题,这是刘巴的强项,加上他来益州的时间较长,对本地情况比较了解。
面对问题,刘巴只说了两个字:易耳!
但刘备要的不是决心和态度,他要具体办法。
于是刘巴给出了四个字的建议:平诸物贾。
物贾即物价,平诸物贾就是平抑物价。在刘巴看来,当时益州经济受到的是暂时性破坏。物价飞涨,百姓怨气很大,要收回人心,就要先平抑物价。刘巴提出的具体措施也很简单,就是铸造一种新的货币,1枚新币等同目前市场上流通的100钱(当铸直百钱),然后以行政手段强制推行(令吏为官市)。
印钞票谁不会,这是什么好办法?
但是,在刘巴看来,以当时益州的具体情况来看,这正是对症下药的唯一办法。物价上涨,问题不完全是供应不足,钱不够用也是一大难题,尤其是官府,出现了财政危机。在此情况下,默认货币贬值,通过增加货币投放建立起新的物价秩序,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可以用最迅速的方式渡过眼前的金融危机,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赢得时间。
刘备采纳了刘巴的建议,下令由官府专断发行大面值货币,增加货币供应量。刘备下令将铸造的新钱称为蜀钱,形制有3种:一种是4铢重、面值100钱;一种是8铢重、面值150钱;还有一种是5铢重、面值100钱。为推行货币新政,刘备下令收集旧钱和铜铸造新钱。他自己身体力行,连睡觉床上挂帐子用的铜钩都捐了出来(取帐钩铜铸钱,以充国用)。
货币贬值的直接后果是现有财富的缩水,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财富掠夺。但由于有强力的军政手段做后盾,这一措施收效甚快,货币新政推行后,几个月时间,财政状况就得到了好转(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当然这只能解燃眉之急。在诸葛亮的协助和具体组织下,刘备同时大力发展益州经济,加强农业生产,推行盐铁官营,发展蜀锦等特色经济,加强商业和边境贸易。蜀汉的国力不断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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