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煊集：優恤會辦廣西軍務大臣馮子材摺

光緒二十九年八月十八日（1903年10月8日）

頭品頂戴兵部尚書銜署理兩廣總督臣岑春煊跪奏：爲會辦軍務大臣積勞病故，懇恩從優議恤，并代遞遺疏，恭摺仰祈聖鑒事。

竊查會辦廣西軍務、前貴州提督馮子材，於光緒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在南寧防營病故，經臣電請外務部代奏在案。兹據該家屬將所具遺摺，賫請代遞并造送履歷前來。

臣查馮子材於咸豐元年以勇目勦捕股匪，發軔之初，即能負傷殺賊無算，由是轉徙累千里，大小百餘戰，收復各城、勦滅股匪不可勝計，迄今五十有三年矣。前後援鄂、援湘、援粤、援桂，防江、防海、防瓊、防滇，勦髮、勦捻、勦苗、勦黎，又因越南之亂率隊出關至於四次，歷著戰績，均經各督撫臣奏報有案。而其功之稱於天下者，則以前之鎮江、後之諒山爲最著，海内稍識世務者莫不知有馮軍矣。

方洪逆之踞江南，賊氛甚熾，該故提督於咸豐六年既渡江大殺賊於六合，隨克浦口、江浦，遂南渡以攻秣陵關，大破賊壘，且戰且斬且擒，賊爲喪氣，其時僅一裨將耳，而鋒鋭已莫能當。七月復解金壇之圍，七年五月連克溧水句容，十一月遂克復鎮江府城。鎮江者，即京口賊之所必争，各隘所倚以爲重者也。從古吴越用兵以京口爲四戰之地，故鎮江存，則旁近州縣有所恃以爲援；鎮江亡，則沿江名城一陷，賊即不可拔。是非能克之難，而守之爲難。

文宗顯皇帝知京口重鎮，關繫東南，即以該故提督督辦鎮江軍務，而髮捻大股先後圍攻，悍賊之來，動以數萬。其時大局糜爛，餉械俱絀，群寇方自皖、自江、自浙糾黨迭乘，此竄彼攻，其志不得城不已。該故提督乃以饑疲數千之衆，累次解圍擊賊，能以一身獨撐危城，不使金陵雨花臺諸軍爲鎮江所牽。綴論者謂沿江要隘得以節次克復，佐成金陵大功者，該故提督之力爲不少。

由來守將與戰將不同，戰將以慓悍激疾，慷慨赴敵爲能，其功在於一朝夕，守將則忍耐堅苦，不争赫赫之功，必使賊之無瑕可蹈，故二者往往不能兼。該故提督力保京口四五年，至克復金陵乃撤軍，既以能守聞於時矣。而咸豐八九年之南北應援，同治初年之力破丹陽，一時戰將亦復罕與爲儔。其光緒十年諒山之役轉敗爲勝，劇戰至於累日夜，以法蘭西之爲海外强國，兵火之利，將弁之精，即該故提督亦知其不敵，且其新募之萃軍并火器亦未習，徒以忠憤所激，日夜訓練，率以出關，誓死報國。

正月初九日法人已毁南關，踞文淵，楊玉科既陣亡，丁冠楨又降敵，敵焰之張，不可嚮邇。該故提督乃飛檄楊瑞山、麥鳳標兩軍，由龍州拔隊回赴，扣波以扼敵之來路，兩戰皆捷，奪獲雄象并法兵官衣服，立送大營以作士氣。遂於二月初五日乘夜約會勤軍，潜與出隊，直襲文淵，破其三壘，我軍亦大損精鋭，士卒消沮。該故提督不爲所奪，督隊直前，殪其探路先鋒。無如敵來如牆，漸不可支，該故提督乃下馬解鞍，據地以卧呼諸將麾使去曰：諸君皆英年，幸留此身以效國，子材年且七十，今死此耳。諸將皆涕泣不去，同聲願致死殺賊。乃率衆奮起迎戰，自以身當其堅，急檄扣波，諸軍立出兜勦。

自初七晨至初八夕，愈激愈厲，軍士無不呼奮掠陣而前，擒斬法兵官百餘人，騎步兵千餘人，乘勝出關，奪回文淵，又渡河克復諒山。各國軍電瞬息達於歐洲巴黎一城，盛傳敗狀，議院囂然，至於解散政府，罪其發難之人，以就款局，此近古所未有，尤中外交兵以來所未聞。前兩廣督臣張之洞謂鎮南關之捷，諒山之克，實惟萃軍之力，足以作中國數百年之氣。誠篤論也。

臣惟中國積弱，固由文武分途，兵學不講，亦由立功將帥，無事則貪戀禄位，有事則瑟縮行間。獨馮子材軍務稍平，即乞病家居，不慕榮利，聞警赴援則力疾就道，許以馳驅，計前後二十年，三請回籍，七請開缺，翛然淡然，或以爲終於牖下矣。臣夙知其惓惓之忱，未忘君國。適以西匪方獗，籲請廷旨使出視師，該故提督一奉朝命，投袂而前，義不反顧。其與臣電商兵額，猶援王翦六十萬之説，將廣募三十營，誓滅此虜，以八十有六之年，雄心猶昔。臣方喜其氣足定亂，不謂六月栖栖，感觸舊疾，迨臣遺藥遣醫，則已無及矣。

該故提督治軍廉正，性行淑均，無愧古之名將。即其累次出關，拊循士卒，無衞青、霍去病黷武冒功之念，有馬援、路博德行邊耐瘴之風，宜其士卒傾誠與共生死。今者中興宿將久已凋零，而時事方艱，長城又殞，正不獨臣之共事一方，感傷無已，天下聞之，亦必同深悼惜。(www.xing528.com)

兹將該故提督生平志行略陳概梗，其前後戰績之詳，久已登諸章奏，載在方略。可否仰懇天恩，特旨予謚宣付國史館立傳，敕部從優議恤，并於立功省分及原籍地方建立專祠，以彰忠藎。該故提督前以歷著戰功，蒙恩賞穿黄馬褂、太子少保、尚書銜、三等輕車都尉世職。今查其長子相猷、次子相賢均已早故，三子相榮開缺廣西太平思順道，四子相華浙江知府，五子鈞江蘇同知，六子銘鍇、七子相焜候選教諭，八子相棨選用州同，九子相炎文童，長孫承祥一品蔭生，應如何量予加恩之處，出自鴻施。

除將該故提督履歷備録咨部外，所有馮子材在營積勞病故，代遞遺摺，并請優恤緣由，謹恭摺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光緒二十九年八月十八日。

（硃批：另有旨。）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硃批奏摺》（第四八輯），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867—870頁

《致廣州岑制臺》，（清）張之洞著，趙德馨主編，吴劍杰、周秀鸞等點校：《張之洞全集》（第十一册），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年，第110頁

附：請優恤并予馮子才謚建祠張之洞來電

光緒二十九年八月十八日（1903年10月8日）^[22]

聞馮萃亭軍門騎箕之耗，愴懷無已。其生平戰績甚多，咸豐年間即已立功江南，保障京口。法越事起，幸鎮南關大捷，并克諒山，轉敗爲勝，轉危爲安，功在社稷，實以馮軍門爲首功。以中國兵勝外國强敵，真乃數百年來未有之事，尤足以光史乘。其爲人忠勇無私，清廉正直，冠绝時流。賊畏其威，民懷其德，洵無愧古來名將。此次經公奏請起用，具見知之甚深。今盡瘁以殁，度公必爲奏請優恤。務望兼請予謚建祠，以表忠勳，至禱。并祈示覆。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