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制：最佳政府形式？

对这个问题，我不愿多说一个字。这是一条黑暗之路。在堕落本性中，能够做得最好的事情便是恶。对我来说，君主制自身，即合法而有限的君主制，即使是现在，在罪的堕落王国中，它是最好的。

我祈求西蒙先生与这位可怜的教士看看，他们为君主制大唱赞歌，歌颂世间只有君主制能行拯救，其他政府形式都是背经叛道。西蒙先生说（p.8）：“如叫我为其他政府歌功颂德，那我就既不惧怕神，也不敬畏王，只是与那些煽动人心的叛党为伍罢了！”所以，关于君主制的问题可归结为：1.在人堕入罪中后，哪种政府才是最佳政府？或者说，哪种是从政策上看最好的政府？2.哪种政府是最好的政府，即最高效的、最令人愉悦的或最令人尊敬的政府？正如好事有三种一样：有用有利之物、愉快舒适之物、真诚坦率之物；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就在这三者之间。3.这个问题也可转换为：哪种政府最符合本性？或者说，与本性相一致，与自然万物吻合，能够与自然界的鸟、兽、天使、人等交流，作为管理者将他们带向他们的最终归宿。或者，哪种政府最适合于人、罪人、这个或那个国家的有罪之人？有些民族更野心勃勃；有些民族更好生事端；有些民族更适合由一人统治；有些则更适合被多人统治。4.这个问题可以涉及喜爱、惧怕、顺服、侍奉等的实行或困难。爱、惧怕、顺服一个君王总比多个主人要容易一点。我们的主说过，侍奉两个主人尚且困难（《马太福音》6：24），何况侍奉二十个或一百个主人。5.这个问题可以是发令权力问题，或者是命令的正义和平等问题。我把这最后一点设为主题。

主张一：一个绝对不受限制的政府不仅不是最好的政府，而且是最差的政府。这与所有保皇党及我们这可怜的教士相对立。理由如下：

1.这是非法的设立；神从未给予如此诫命。我绝不会将那最高权威归于这样一个我明确反对的东西。对一个有罪的且爱好和平的人而言，绝对政府无异于邪恶政府，没有从神而来的权柄——神绝不会授以犯罪之权柄。索斯纽斯（Sozenus Junior）^[1]说，教皇权力不得犯错和不义（Plenitudo potestatis ad malum et injuriam non extenditur）。娄阿慈（Ferdinand.Loazes）和博学的瓦斯克斯议员也持这观点^[2]。

2.对城邦来说，当人民击鼓跳舞时，伊巴密浓达（Epiminondas）^[3]最好别睡着了。他说：“我清醒的时候，你们可以安心睡觉去。”人民欢欣鼓舞之时，便是他为城邦利益而深思远虑之刻。亚当堕落之后，所有君王都在犯罪和行不义之事，从而需要法律指导。即使他们成王了，他们依然是人！“全能”置于一人之手，就成了受诅权力。所有圣者据理认为，救恩状态在第二亚当的生存中是不会从神那里失去（non posse deficere）的；这比起在第一亚当的生存——有能力不堕落（posse non deficere）——要好。我们自由意志在天上是不会犯罪的；而在地上，我们有能力犯罪。如在通向天国的途中，即在这世间，我们却有犯罪的权能。因此，神的子民处境优越。《何西阿书》（2：6—7）谈道：“我必用荆棘堵塞她的道，筑墙挡住她，使她找不着路……她必追随所爱的，却追不上。”神在说到以法莲人时说：“以法莲亲近偶像，任凭他吧！”（《何西阿书》4：17）所以，当最高权力握于某个有罪之人手中时，这不可能是一个好的政府。这个人的本性与他人一样倾向于行不义。当他处于这样一个独揽大权的位置时，他就更有可能行不义之事了。就其王者职分而论，他不得对其臣民行任何不义之事。按这些奉承的保皇党理论，君王之为王便可杀乌利亚，也可任意杀百姓，但不可能犯罪。这便是他们眼中世上最好之政府。如果这样，一头不带链子的狮子是最好的统治者；——因为不戴铁链，他才能任意将其爪牙伸向所有的兽类、绵羊与羔羊，以及其他动物；而且，这倚靠的是神之所命。

3.一个不在任何约束之下的人会是什么呢？他是地上的被造之神，在罪恶滔天的壮丽景观中疯狂，在月亮与星云下无恶不作。人本可就自己的选择听取旁人之忠顾；但是，在无法律约束和无章可循的条件下，作为绝对权力的最高拥有者，他便成了一个高高在上、趾高气扬与毫无瑕疵的世间神。同时，与多个统治者在严肃且智慧的法律指导下比起来，这个人此时也更易犯错，更易行残暴的不义之事。与一群拥有更少对抗法律权利的罪人比起来，作为一个有罪之人，他迟早会犯罪，变成尼禄，残暴地杀害无辜百姓，颠覆法律、自由与信仰。就其职分而言，无人能对抗他。于是，他便可无恶不作；比较贵族制中的多人统治，这更具危险性与伤害性。

4.恺撒伟大；但理性与法律更大。因此，他的政府不可能比理性与法律的政府更好。

5.绝对君主制之下的自由民首先是处于被奴役状态的，因为君王享有如此绝对权力，便可任意杀戮而不加控制。对他们而言，除了逃跑、祷告与流泪外，别无他途。试问：暴君有更大权力吗？断乎没有！绝对君主是睡着的狮子，而暴君是醒着并猎食的狮子。这两者的差别只有或然性。

6.这点是教皇主义者的说辞。贝拉明（de pontif .，l.1，c.1）、Sanderus（de visibili Monarchia，1.3，c.3）、图瑞尔（Turrere）（in sum de Eccles.l.2，c.2）等人想证明教会的政府当由绝对君主与教皇共同掌权，因这是最好的政府形式，但麻烦不少。因此，保皇党尽力证明国家必须由绝对君主统治，因这是最好的政府；但律法告诉我们这是违背本性的，即使在某些时候，人民会选立绝对君主。

主张二：君主制就其完整意义（天地人都是其中的公民）上而言，由神在其中直接管理，因而绝对是最好的政府。但是，其他好的或很好的政府，就它们接近这个最好政府而言，则必须证明，天使也有政府并且就是君主制；在鱼、鸟、兽等动物中也有君主制；等等。而且，如果亚当没有犯罪，那在伊甸园里也必定是君主制。我无法想象，那种状态下的政府会是什么样的。我想，最合理的应该是父亲式或母亲式的管理吧！以他们的理论，这世上应该有个天主教的皇帝来统管这世间所有的王。对于世上所有的王来说，除非他们承认天主教皇帝在整个世界的统治，除非他们像奴隶似的匍匐在他们脚下，不然，他们就都是篡位者。如果众王是诸神，且不会犯罪，如大卫即早期的所罗门那样，那么，我要说，这种有限制的君主制比贵族制和民主制都好。理由如下：1.它离不义最远，离和平与属神最近。2.神在他的民中设立了这种政府。3.依据经验，它也不那么拒绝改变，除非有人认为威尼斯模式是最好的。恕我直言，君王与威尼斯公爵是有差别的。

主张三：每种政府都有其强项。君主制在人前尊贵灿烂；贵族制善于纳言；民主制则有自由，也许还利于扩大财富。君主制更便于达到其目标，因为一人掌舵要比多人掌舵更容易让船驶向岸边。服侍一个人，我们也更易表现出惧怕、爱与顺服。并且，这一个人更容易执行法律。

主张四：我认为，受限制的、混合的君主制是最好的政府形式，比如英格兰与苏格兰的政府，国会与君王一道为英伦三岛谋求福利。这种政府从君主制那里继承了荣耀、秩序与统一；而从那最智慧的政府那里则承接了谏言的完全、国家的稳定与强盛；从普通民众的影响那里，它又得到了自由、特权与顺服的敏捷性。

反1：一人比多人有更多的权力，更易受到敬畏，更多地接受爱。

驳：权力不能再大了！恐惧来自罪。当在本性沦于罪这种条件下，君主制是最好的。

反2：一人为主比多人为主更适合本性。

驳：无罪状态下确实如此，就像父亲对众子女的统治一样。

反3：内阁的产生、执行，以及机密的保护方面，君主制明显优于其他政府。

驳：这存在于一些特例中，因为罪给我们带来了黑暗。因此，我们在发明上愚钝，在执行上缓慢；基于愚昧我们还需要沉默。这些都是本性的或然状态。一人命令所有人，不需要任何的顾问，仅相信自己的内心，这就是愚蠢！(www.xing528.com)

反4：君王远离嫉妒，因无人与之平等。

驳：当然如此！在许多事上君主制都有其优势。但是，这与保皇党宣扬的绝对君主制没有丝毫关系。

反5：在民众那里，愚人多于智者，缺点盖过长处。

驳：纯粹的民众不能在贵族制或民主制中行统治。否则，所有人都是统治者，就等于无统治。但是，多双眼睛总比一双眼睛看得多——在特殊情况下，一人可能比百人看得远。不过，这种或然的状态不能进行常态统治。

反6：君主制之所以最完美在于：它与混乱相对，与本性相符。对此，植物、鸟儿、蜜蜂便是很好的例证。

驳：无罪本性之管理并无理性。鸟儿与蜜蜂之社会的运行不会有罪人的政治民事政府的存在，特别没有绝对君主制的存在。蜂王与鹰王都没有绝对王权，如果它们要毁掉它们的族类，那些成群的蜂与鹰将自然地将它们的王杀死。蜂王行事不会倚靠内阁从它蜂臣那里借来权力。君王则必须这么做。他与内阁的交流就削减了权力的绝对性。我不明白，这怎么就比其他政府更离无政府状态或混乱更远了。其本质包括命令与顺服之秩序。“一”并不比“多”更与混乱状态相对。“一”更容易从君王滑向暴君，且不接纳正义的逆耳之言，他也有了违反公正的合法权力。因此，他的绝对权力实则与正义的秩序正好相反。所以，君王因其绝对性，离无秩序与混乱就更近了。

反：国会与君王一样无权否定人民对正义之事的声音，也不能阻挠神的律法。

驳：确实，国会与君王都不能反对律法与理性。但是，一个拥有极度权力的君王则可否决公正，并以此权力行不义。因此，它们都没有绝对权力可言。

反：在过度使用权力的情况下，谁来惩罚和控制国会？

驳：下一届（后面的）国会。

反：下一届国会与民众都是会犯错的。

驳：完全正确！此时，神定会给予纠正！

【注释】

[1]索斯纽斯（Sozenus Junior），causa occurrenti l.2.——原注

[2]Ferdinand.Loazes in suo cons.pro March.de Velez.（p.54，n.65）和Ferd.Vasquez p.1，l.1，c.5，n.17.——原注

[3]Epiminondas应该指的是Epaminondas（伊巴密浓达，'，约西元前418—362），古希腊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底比斯（，Thebes）执政官，与斯巴达（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成为希腊霸主）进行对抗，并打败斯巴达，成为希腊新霸主。伊巴密浓达死后，底比斯随即失去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