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经典·记叙文作法讲义》导读

李　斌

《记叙文作法讲义》是孙俍工为中学生编写的作文教材，1923年9月由上海民智书局初版，至1929年12月，已印行至第6版，可见这本书在当时受到比较广泛的欢迎。

孙俍工，1894年出生于湖南，1916年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他是五四时期活跃的小说家和新诗人，出版有小说集《海的渴慕者》等。高师毕业后，孙俍工先后在漳州第二师范学校、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担任国文教员。1920年，孙俍工应聘出任上海吴淞中学的国文教师。不久，他与同事沈仲九合编《初级中学国语文读本》（1922—1924年间在上海民智书局初版），这是最早的一批中学白话国文教科书之一。该书出版后影响很大，当时的两所名校——东南大学附中和浙江春晖中学——都使用它作为教材。《初级中学国语文读本》全选白话文，第一、二册注重记叙文，第三、四册注重论说文，第五、六册注重小说文艺，都是阅读教材。为配合这套阅读教材的教学，孙俍工在1923—1924年编辑出版了三本作文教材。第一本就是我们讨论的这本《记叙文作法讲义》，作为初中一年级的作文教材；第二本是《论说文作法讲义》（上海商务印书馆1924年初版），是初中二年级的作文教材；第三本是《小说作法讲义》（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年初版），作为初中三年级的作文教材。此外，孙俍工还编有《戏剧作法讲义》《新诗作法讲义》《新文艺评论》《文艺辞典》《文艺辞典续编》《世界文学家列传》等书，翻译有盐谷温的《中国文学概论讲话》、铃木虎雄的《中国古代文艺论史》等著作，在新文学界和语文教育界有一定的影响。

孙俍工十分重视作文法的教学，他认为：“我国文人向来做文不讲究作法。会做文章的人，都是由经验上得来的成法，或是从多读书多练习所得来的机会。杜诗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欧阳修所说‘练习作文有三多，就是看多，做多，商量多’。都可以说是碰机会的作文方法，现在万不能适用的了。”“为补救这种碰机会的作文方法计，不能不有一种比较适合于科学方法的确当的作文方法。”这就是孙俍工编辑这本《记叙文作法讲义》的缘由。

本书一共分四部分：《绪论》《写景》《叙事》《游记》。什么是记叙文？在孙俍工看来：“写景通常称为记事文或记载文，就是描写风景所用的一种文体；叙事又称做^[1]记叙文，就是用来叙述人物底^[2]动作关系和事实底连续变化的；游记又叫做^[3]纪行文，彼底性质实兼写景和叙事两种体裁；这三种文体，看来是很有关系的，所以就把彼等连合起来，给一个总合的名词，——记叙文。”本书的主体部分，是《写景》《叙事》《游记》，之所以按照这样的顺序设计这三大部分，“因写景文易学而又最重要，所以列在最先；游记是合写景、叙事两种文体而成的一种文章，换言之，就是要先学过写景、叙事两种文体，然后才作游记，所以列在最后。”

《绪论》主要讨论记叙文的范围和记叙文的重要性。孙俍工提出，首先，对于初学写作者，最好是从学习记叙文入手：“因为写景叙事在各种文章里实占极重要的位置，是其第一理由；（前已说过）而在另一方面，就是在初学的人，先学写景叙事比较容易的缘故，也非先学记叙文不可。”其次，记叙文的材料比较容易获得。“我们随便开窗一望，便能看见庭院里的绿浓浓的槐树，太阳底光辉，以及丛生于树旁的小草”等等，这些都可以写成作品；“又如把我们日常的生活、交际、谈话、料理杂务、晚上散步等等事情底变化连缀拢来，也能成为一篇简单的作品。”

第二章《写景》，分《写景底意义》《自然界底观察（一）》《自然界底观察（二）》《季节底研究》《自然界底描写法》《写景与抒情》《写景与小说》《写景与自然科学》几个部分。作者认为，记叙文跟辩论文、感想文、抒情文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是写自身之外眼睛看见、耳朵听见的；后者是用内心做材料。而自身之外的主要因素是景物，所以写景是记叙文最重要的特点。写景跟美术中的写生很相似，首先，得忠实地观察自然；其次，得讲究景物的配置，抓住中心点，注意近景和远景、动景和静景的协调；再次，要把这些景物写活，还得写出观察者对这些景物的感觉。这三点讲完后，孙俍工分色彩、个性、山岳、海洋、湖与河、树林、田园村落、天象、季节等类别一一讨论如何去描写。孙俍工在第四部分讨论“写景与抒情”。他认为没有纯粹的写景，写景总是“插在抒情文或者小说当中”，“就是专门写景的文章，也总要含有少许的作者底情绪在里面。”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写景的抒情，还是抒情的写景，“所发抒的情抒必须与景相吻合”，并且“要避除那陈腐滥调的弊病”。第五部分讨论“写景与小说”，主要指的是小说中的自然描写。孙俍工认为：“人物与自然互相交错的描写，在小说最是重要；实在地说，小说底内容差不多完全是人物和自然二者装架起来的，二者之中，随便除掉一样，小说便不能完成。”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章最后一节，作者讨论了自然科学对于写景的重要：“艺术家不是科学家，艺术不是科学；然而要想把宇宙间的物象观察正确而描写出来，那对于某种物象非具有一种科学的知识不可。”

第三章《叙事》，分《叙事底意义》《叙事与写景》《叙述的方法（一）》《叙述的方法（二）》《叙事底类别》五个部分。什么是叙事呢？“所谓叙事，就是叙述人物与事实底动作变化；换句话说，就是叙述人物底阅历、动作，与事实底开端、进程、结尾等现象底连续的变化。”“叙事和写景本来是有分别的。写景底对象，是自然界——山岳、海洋、湖河、树林、田园、村落、天象等——底状态、声音、颜色、气味；叙事底对象，是人物底动作与事实底变化。前者是静的，空间的；后者是动的，时间的。不过这种分别，是就彼等底性质而说的，至于实际上一篇文章底构成，决没有单纯的叙事，或是单纯的写景的。”叙事包含四个要素：人物、事迹、处所、时分。叙述的方法有：主观的叙述、客观的叙述、观察点的流动、快与慢、中断与倒行。叙事学是20世纪后半叶在文艺理论研究中盛行的一种研究范式，它主要的理论构架包括叙事人称，叙事节奏，叙事时间，倒叙、插叙等叙事方法。孙俍工讨论的这五种叙事方法，实际上已经包含有诸多叙事学的因素了。在最后一节里，本书将叙事分为历史、传记、小说三类。“历史是叙述社会国家全部的事实，以开人底知识为主的；传记是叙述某一个人底生活，履历、言行、思想等，以动人观感为主的；小说是人间生活断片底描写，以给人兴趣为主的。”(www.xing528.com)

第四章《游记》，分为《游记与写景与叙事》《游记底准备》《游记底作法》《游记底体式》四个部分。“所谓游记，就是把旅行时所见闻的景物，所经历的事实一一记述出来的一种文章；这种文章又叫做纪行文。”“游记则不仅是静的风景底描写，也不仅是动的人物与事实底动作变化底纪叙：实在兼具有写景和叙事两种的文体。”写游记需要很多知识准备，比如博物学、地理以及各种风俗习惯、各民族的生活状态的了解等。写游记要注意自然、人情风俗的描写，也要注意对所游之地历史的了解。游记的体式包括书简式、感想式、日记式、议论式等各种种类。

孙俍工这本《记叙文作法讲义》是20世纪我国较早的记叙文作法教科书。该书对写景、叙事、游记作法的详细讨论，给我们很多启发。作者在行文中，时刻注意到对陈词滥调的警惕，主张写出自己的真实的新鲜的观察与体会；所用的例子，也都是“从各名家小说作品里摘选出来的”，这都是十分值得借鉴的。但是，一方面，当时中国的白话记叙文还不发达，可供作者举例的不多，作者有时候甚至举了一些新诗的例子，这就破坏了体例；另一方面，孙俍工对中国古代的记叙文学多有偏见，而对翻译的西方名著则十分青睐，这体现了当时特定的时代氛围，我们今天不必囿于这样的成见，而应该更客观公正地去看待传统叙事文学和外国文学的不同处。

【注释】

[1]称做：今写作“称作”。此类后同。

[2]底：今写作“的”。此类后同。

[3]叫做：今写作“叫作”。此类后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