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的京畿,明智光秀在本能寺之变后,又先后攻下了佐和山和长滨两城,压制住了近江。实际上,光秀最忌惮的还是在北陆的柴田胜家,所以才会有如此举措。
尽管在十日,光秀便得到了“秀吉马上就要到达尼崎”的消息,但此刻的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认为离秀吉到达摄津还会有那么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光秀还有几件大事情要做。
这第一件,叫作立牌坊。
其实光秀本人很明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弄死了信长,这都是以下犯上、叛君弑主的恶行,是彻头彻尾的婊子行为。现在既然做了这个婊子,不立个牌坊的话,以后就难混了。
想当年松永久秀被炸得四分五裂愣是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这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自己面前。
于是光秀开始大把大把地掏出钱财,献给朝廷,希望能够得到公卿们以及天皇的认可。
要说朝廷还是很靠谱的,一拿到钱之后,当天便下发了圣旨,正式册封明智光秀为幕府大将军。于是,日本历史上寿命最短的幕府——明智幕府诞生了。
得到了朝廷认可之后,光秀开始着手下一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叫作找朋友。
信长虽然死了,信忠虽然也死了,可他手下众多家臣以及另外两个儿子——织田信孝、织田信雄都在日本列岛上活蹦乱跳的。光秀虽然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但总共手头上也就两万人马不到,要跟信长留下的家臣团死扛,那是没戏的。
人少是个硬伤,要想弥补,只能靠拉同盟。
于是光秀先后向近江日野城主蒲生赋秀、大和的筒井顺庆、身在和泉大坂的女婿津田信澄、自己的儿女亲家——丹后宫津城的细川藤孝、细川忠兴父子发出了结盟邀请信函,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拉自己一把。
这几位中,不少在之前已经出场过了,在这里再简单介绍一下以前没介绍过的,好让大家有个了解。
蒲生赋秀,终于再一次地在本书中登场了。他就是十二年前,姊川战场上坐在信长一边的小女婿——鹤千代,现在已经是堂堂的一介诸侯了。对于光秀的结盟请求,赋秀自然是一口回绝,不仅如此,他还将从安土城里逃出来的信长侧室等家人保护起来,并在日野城搞起了大规模的防御准备,一副打算随时和光秀拼命的样子。
对于赋秀的反应,光秀是有心理准备的。之所以会去拉他,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看他离自己挺近的,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了一封信而已,光秀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也不相信赋秀会来跟自己并肩作战。
至于其他几个,光秀是真的抱有希望的,而且这希望都是有根据的。
筒井顺庆,是大和(奈良)的土豪。当年大和有两股最主要的势力:一股便是由半僧半侍出身的筒井土豪,还有一股,便是大名鼎鼎的活土匪——松永久秀。
筒井顺庆他爹死得早,继位的时候只有两岁。不久之后,松永久秀便出现了,然后,两家陷入了数十年的大和争夺战之中。
永禄八年(1565年),筒井家战败,年少的顺庆被赶出了筒井城,也就是大本营。之后,他又联合了当时跟松永久秀对立的三好三人众,夺回了家乡。接下来的几年里,整个大和国包括日本的古都奈良都陷入了这两家人的战火之中,而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大寺也在永禄十年(1567年)被烧毁了。
永禄十一年(1568年),信长上洛,嗅觉灵敏的久秀立刻投靠了织田家,并且在织田家作为强硬后台的情况下,再次对筒井家展开了进攻。筒井顺庆再次被赶出了家门,并且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和国游击队队员,开始对松永家展开了游击战——阵地战已经打不起了。
在游击战的过程中,顺庆逐渐意识到,自己就算游一辈子击一辈子也未必能把久秀怎么样,毕竟人家的后台是织田信长。要想夺回自己的祖宗基业,只有和松永家一样,投靠信长。
凭良心讲,信长作为老大,还是很够意思的,筒井才一投降,便立刻派了使者来调停两家的战端。这个使者,就是明智光秀。
光秀和顺庆一见面,就发现彼此爱好啊,兴趣啊,都差不多,而且连作诗的思路都几乎一样,于是立刻就成了好朋友。
而在此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两人的交情上了大大的一个台阶。
天正元年(1576年),信长为了褒扬光秀多年来的功劳,决定将大和一国作为领地赏赐给他。但光秀婉言谢绝,并表示大和一国代代为筒井家所有,现在筒井家后人顺庆健在,而且还是织田家的一分子,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大和国都应该是筒井顺庆的。
信长听后没说什么,表示同意光秀的推荐,便上奏朝廷改封顺庆为大和守护。
顺庆知道了之后,大为感动,不但千恩万谢,还主动做了光秀儿子的义父,也就是俗称的干爹。就这样,两家的交情越来越深厚了。
津田信澄,是光秀的女婿。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当年谋反不成反被自己哥哥信长砍杀的可怜弟弟——织田信行之子。信长在杀掉信行之后,一度想把自己的这个侄子也顺带着斩草除根了,好在信澄的奶奶,也就是信长他娘土田御前死命相求,才算留了一条小命。找他来加入,可谓是亲情加旧恨,基本上能算得上靠谱。
而细川藤孝,则更不是一般人了。他是室町幕府重臣三渊晴元的长子,但更多的传闻表示,藤孝的真正父亲似乎是室町幕府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此人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文化方面,和歌、绘画、茶道堪称日本第一;武术方面则精通骑术、弓术和剑道,而且胆略过人。当年正是他,在十五代将军足利义辉被杀之后,连夜潜入寺庙,将还在出家的足利义昭从三好家士兵的团团包围中安然带走。
不过,藤孝最让人称奇的,还是他那敏锐的政治觉察能力。纵观他那一辈子,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政坛常青树:先是侍奉足利幕府,幕府垮台之后带着义昭投靠了朝仓,后来见信长势大又赶忙跳上了织田家的班车,而且每次跳槽换主,都混得如鱼得水。
此刻,信长已死,藤孝不得不又再次面临着换主的抉择了。他和明智光秀的关系那可说是非常铁:从足利义昭还没当将军的时候便是至交,之后在信长处,两人关系之好的名声连信长都知道了,于是领导做主,为光秀的女儿明智玉子、藤孝的儿子细川忠兴牵线搭桥,赐下一段姻缘,小夫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恩爱有加,一时成为全日本的佳话。
光秀坚信,筒井、津田、细川三家,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既然如此肯定,那就赶紧的,再多拉几个盟友吧。(www.xing528.com)
于是光秀又给毛利家、上杉家、长宗我部家等数家大名派遣了使者:其中毛利家的第一波使者虽然被秀吉在半道上给截住了,但第二波使者仍然安全地将消息传达给了对方。可以说,拉盟友的第一步,算是顺利完成了。
所以光秀很高兴,他相信,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只要等待对方回应就行了。
其实,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拉盟友和约女孩一样,是个男生都能提出约会要求,但是整个约会真正的开端,是女孩的同意。
不管怎么说,现在光秀算是开始静候佳音了。
首先响应的是筒井顺庆。他带兵前来表示支持光秀,不过人数不多,两百人。光秀虽然表面说着人不在多,没关系没关系,但心里还是咯噔了好几下。
而津田信澄那里,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问音。光秀心里非常失落,觉得自己的女婿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人家筒井顺庆虽然小家子气,但好歹也出了兵了,你却连个回信都不带给的,算嘛?
其实,光秀是冤枉自己的女婿了:不是信澄不想给,而是根本给不了。这家伙已经在本能寺事变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五日,被自己的堂兄弟织田信孝以及丹羽长秀堵在了野田城打死了。此刻的信澄,脑袋正被放在堺的闹市正中晒着太阳。
现在就剩下交情最久关系最好的细川藤孝了。
日本的战国历史,是一段充满着背叛和动摇的历史。每个人对每个人,都不敢露出真正的本来面目,也几乎不敢以真心待人。而此时的武士们,几乎已经丢弃了所谓“忠君”之类的武士道,往往是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爷。今天投靠田中太郎,后天就会投靠铃木次郎。
而在这些频繁的跳槽人士之中,最为有名,最被称道的,是两个人:一个叫作真田昌幸,前面出场过,外号“表里比兴” (墙头草的升级版);另一个叫作藤堂高虎,外号“渡之鸟” (跳槽之王)。
这两人的生平事迹我们之后都会介绍,现在要告诉你的是,跟细川藤孝比起来,他们,不过是小学生的水平。
当送信要求结盟的使者见到藤孝时,非常惊讶地发现:对方理了个光头。
于是好奇地问道: “藤孝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请不要叫我藤孝,我现在的名字是细川幽斋。”
“这……这是为啥呢?”
“我出家了,所以就改名了,这‘幽斋’算是我的法号吧。”
使者纳闷了,出家?这是哪跟哪儿啊,好好的咋就突然剃光头出家了呢?
还没等使者发问,藤孝自己开始解释了: “我家主公信长受到反贼突袭而身亡,为了悼念他,所以老夫就出家了。”
听听,一口一个主公信长,一口一个反贼突袭,这像是跟你有同盟的打算吗?而且人家都剃光头立志了,你还能有啥希望?
使者悻悻而回,光秀顿感失落。
多年的朋友,儿女的亲家,为何在这最重要的时候不帮自己呢?这交情,都算是白搭了吗?
交情?啊呸!时务!
至于什么上杉毛利长宗我的,那是基本连个回音都给省略了,直接无视。
事已至此,只能自己一个人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但是,又来了一个打击性的消息。
羽柴秀吉,已经到了尼崎!
光秀几乎晕了过去。
不是刚刚才报告说“马上就会到”吗?这马上,也忒快一点了吧?
于是他召开了军议,打算讨论下一步对策。
会上,重臣斋藤利三提出:倚靠二条御所,和秀吉再作定夺。
但是光秀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二条城离天皇太近,万一有个闪失,惊动了他,变成朝敌就真的麻烦大了。
最终光秀拍了板:他坚信秀吉的下一个目标绝对是京城,所以决定率大军进入离皇宫稍远的鸟羽城(京都府内),等待秀吉主动攻打,算是以逸待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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