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战役整个过程,兵团、军、师作战指导思想很明确,就是“集中火力,狠打美7师!”这是一个成功的战例,部队各级落实这一思想处理得都很好。上甘岭战役打响,敌人开始进攻时,师、军、兵团就明确限制了——最好把争夺的焦点放到前沿,放到我们的战术要点上,狠打美7师,他主要攻597.9高地!
敌人准备用于进攻的是两个师,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把美7师、韩2师、韩9师打痛了,但战役开始的时候,美3师并没有动用,敌人真正准备用的是美7师和美40师。师里决定,无论谁来,重点打美军不变,我们的炮火使用、战斗力使用、目标指向谁,统统都用在打美军身上。
在布兵安排上,原来五圣山防御部队是135团。仗打响,师里进一步明确了分工。135团1营,再加上133团一部包下537.7北山高地的争夺。135团主力,还有134团全部,争夺597.9高地。134团是45师三个团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他们打的硬仗最多。把主力部队放在这里,就是表明我们与敌人争夺的决心和信心!
第一阶段中,敌人与我们的炮弹比例是17∶1。我们打一发炮弹,敌人就能打出17发。那时我们的炮弹比较少,敌人打七八十万发,我们才有几千发。看看敌人炮弹超过我们有多少倍!这就是我们发射炮弹的实际数目,也就是这么一个比例。当然,我们的炮弹要用,就要用到要害部位,起到它应有的作用,以确保杀伤敌人。比如像头一天,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我们的炮口还没来得及转过来,这给了敌人一个错觉——我们的炮不那么厉害,他的炮却如此疯狂。于是范佛里特认为,进攻上甘岭这两点他是选对了。但是第二天,我们就将第一天省下的炮弹一齐发射出去,狠狠揍了敌人。那个山的面积不大,一门炮能够打上200发炮弹就可以显示出大炮的威力。
我们的步兵、炮兵,其他各个方面也都有思想准备,因此,这个指导思想——“先打美军”上下就达到了一致。所以,在第一阶段消灭敌人的7000多人中,有5000多美军,而韩军只占了个少数。要是按一般的打法,韩军好打,应该先打他,但如果把兵力用到那儿就会发生问题。尽管我们两点都在争夺,但争夺的重点仍旧是放在了以美军为主的597.9高地,我们主要的力量也都集中在这个阵地上,其目的就是力求在这个点上狠打美7师。这样,我们按照部署,一直坚持打到二十几号。“集中火力消灭美军”,这个思想不仅落实在反复争夺中,即使在坚守坑道期间也照样执行。部队在撤离阵地之前,有好几次我们都是拼命抓住了美军不放,狠揍他。在战役最艰苦的时候,官兵们坚守坑道,反复争夺阵地,那就是以死相示,与敌人拼命了!因此从整个战役来讲,采取这样重点消灭美军,把我们的主要力量真正用到关键阵地上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恰当的,也是打得好的。这一阶段任务完成得很好!
关于大反击问题:什么时候反?什么时候进入坑道?从四次反复争夺后,主动权就操纵在我们手里,你有力量就可以反。在那个时候,也有两种情绪:有的主张我们还是要反,敌人已经完了。23日,597.9阵地就反了一下,但没有反击下来。这个时候,美7师已经被打残废,25日就撤走了。因此,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第二阶段准备大反击究竟是早反还是迟反?从前沿部队看,团、营一直到前沿连都恨不能一下把敌人打下去,都主张提前反击。但也有个别的在叫苦,坑道里这样那样的。是有这个情况,也确实是困难。但领导上不是这样考虑的。10月25日军开了个作战会议,统一了几个主要问题:一是使用二梯队;二是45师要反击。那时师里已决定搞14个连,最后重建了13个连,把这13个连再投入战场,兵力、训练、补充准备没有5至7天是不行的,这是一;再一条是弹药,要求每一门迫击炮规定有1000发炮弹,最后没有到1000发,有的有1000,有的七八百发。这几个问题是根据要反就要把敌人反下去,打狠打痛,叫敌人一下翻不了身而制定的,因此确定二梯队还是要上来。大反击,45师可以反,但二梯队要有所准备,反了以后,你的后续力量没有了,若敌人再争夺怎么办?我们也分析了韩2师的情况,与敌人再争夺,他们也会不断地投入新生力量,必然敌人还在,你二梯队不上,那是不行的。会议最后确定了反击时间,原来准备29日,后来推迟了一下,等准备工作做好了,30日再开始反击。
这里的一个经验是,确实在最紧要的时候,下面好的意见是很多的,也有乱叫的,不行啦,有困难呐,等等。以后将这几条精神传达下去,上下都比较统一,特别是坑道里认识很一致,如8连,他最后反击上去还是没有守住阵地,与敌人争夺,搞不了几个回合就没有后续力量支持了,部队又要返回到坑道里面来坚守。于是他说:“你一定要准备得很好,再反。”这样,我们上下的思想就一致了。这一点坑道一线部队的体会是最深的。这几个问题定下来以后,我们做足了充分准备,最后30日的大反击还是反了下来!
退守坑道的志愿军认真研究,排兵布阵,配合增援部队反击
当时在会上还研究了大反击时先反哪一个阵地。是两个阵地一起反,还是先反西后反东。因为597.9在西边,因此定下来先反西边,反下来以后,我们再打东边。这样先反击597.9重点阵地,以便我们能集中兵力、火力,造成绝对优势。这一条军党委扩大会定得很好!会上还定了一条,西边是美军阵地,我们打美7师,先反击重点阵地,攻下来以后美军必然要来增援,很有可能会把他的预备队美40师搞上来,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接着打美军。这就是双方都在为最后的结果力拼了,都想要拿到最后的胜利。
因那时候兵团早先就有这个想法,19日兵团首长就谈了:“45师能把美7师、40师这两个师牵进来,就立了大功,你们打光了也光荣,这是好的。”当然最后我们没把美40师牵来,而把韩9师牵进来了。韩9师有一个团,也是他的新生力量,在三平里被我们打得比较惨。实际情况果然也是如此,我们反击西边阵地,打了下来,最后美军把他的两个独立营和一个187空降团一部都用上了。在他打得最困难的时候,还把阿比西尼亚营、哥伦比亚营(有的时候哥伦比亚营上来了,有的时候还没有上来就下去了)那一伙都牵上来了。这一伙从10月30日一直打到11月5日。4日他没有敢进攻,那时候597.9阵地就已经巩固了。因此,确定指挥得当与否,可用战果来判断。一开始在判断敌人进攻方向上我们45师有点错误,但敌人从哪里开打,我们就坚持在哪里反击到底!越打也就越聪明,而到了反击537.7北山阵地的时候,打得就更好了。11日的反击,炮火准备以后,部队冲上去,敌人也只有一挺机枪能够打响。这就是——从流血中打出来的经验。越打,作战经验就会越丰富。(www.xing528.com)
整个战役中,45师坚守阵地,只要有打美军的机会,都是拼命抓住时机不放过。我们把美军已经打得很疼了,让他损失了这么多的弹药和兵力,最后导致范佛里特亲自来宣告战役失败。我们出招也很厉害!
这时到坚守坑道的第二阶段,我们的炮弹也渐渐多了起来,敌军和我们的炮弹比例基本上是6∶1。敌人的炮弹已经消耗得比较多了,而我们的炮弹陆续大量运输过来。所以,战场上“狠揍美军”并不是个口号,从作战部署到作战采用的各种手段,一直是围绕着这一原则和战术思想进行的,部队组织得很周密细致,把美军打下去,再打韩2师,这毕竟比打美军好打一点。
在537.7北山阵地,我们也狠揍了敌人,韩2师受到了重大杀伤。打到这个时候,45师动用了21个连队,这不光算步兵连,包括工兵连在内。按步兵三九,二十七,还有8个连队没有打。我从兵团回来的时候,军里已经开始调整部署了。把军预备队向五圣山阵地后头调了,并派他们的指挥员上了五圣山,到前面观察地形去,看看仗是怎样打的。当时上级还没有正式给师里讲,因此我们也不能随意给下头讲。作为一个师来讲,自己拼命地打,兵力就有些紧张。兵有是有,没在手里头,还在其他阵地上。后来按兵团、军里部署,用29师87团把45师其他防御阵地接下来,这样45师8个连队就能迅速回来参加战斗。
那时美军打仗相当牛哄哄!他们的进攻都是按部就班地打。第一天打响,开头是炮,接着飞机轰炸,之后再用炮轰。一般冲击前,大炮一打就是20分钟到半小时。大的冲击,炮兵和飞机火力准备可达数小时。一般规律是炮兵压制我军前沿阵地,飞机压制我军纵深,打到一定程度后,炮火再延伸,步兵发起冲击前,在我军阵地周围投掷大量烟幕弹,这样更好掩护步兵冲击。随后,步兵火器就开始打,之后部队才开始运动,然后他的炮兵再转移火力,封锁我军反冲击道路,压制我纵深师团指挥所和炮兵观察所,飞机还不时地监视我军炮阵地和二梯队的运动情况。他们的部队进攻如果被我们打下去了,这就算一个回合。然后又是从头来,从炮火准备开始,有时候飞机还来炸。就这样再来第二次、第三次进攻,每一次进攻都是炮火先准备之后,步兵才上来。
美军进攻的先头部队,并不占山头,他们称之为突击队,随后才是守备部队上来,接着还有工程队。李承晚有一个从济州岛来的编练师,这就是他的工程队。工程队上阵,抬着制式的碉堡和做工事的一套东西,他们上来就修筑工事,然后就由守备部队防守。第一天,他们攻上阵地的时间比较迟,工事的盖儿都没有盖起来。这些工事的装备本来也是成套的,一套一套的,但由于我们狠狠打了他,开头两天筑建的工事,成套的装备还成点套,以后也就全乱了套。这下可好了,正因为美军作战有一套程式,所以只要我们把他的程式打破了,事情就更好解决。
打到第二阶段,我们拼命狠打美军,经过7到10天的战斗,也就是打到24日,大致情况是:美7师基本上被打残废了,伤亡重大。他的第17团、31团、32团中被歼灭了4个营,其中被我全部歼灭5个连、11个排。这个师在24日、25日就被迫撤出了阵地。最后计算,整个战役过程中,美军伤亡5000多人,这里只算了美军,并没有包括属他指挥的阿比西尼亚、哥伦比亚以及韩军。当时美军的师部和团部都在山下,我们没有打到他的师部和团部,而山上5000多人的伤亡都是美7师的作战部队,主要是连、排、营的部队。美军的伤亡到了最厉害的程度,他最缺的就是士兵,集中力量去打他,这确实把他打惨了。
韩2师在这一段也遭受了重创。韩2师17团、31团、32团,8个营受到歼灭性重大杀伤,韩军虽然补充及时,但已无力进攻。韩2师很卖力,他不光在537.7北山与我争夺,美军打得受不了时也拉韩军一两个营来参加这边作战。无论是美军、韩军,凡只要来到这个阵地(编者注:指597.9阵地),我们就一定会狠狠地揍它。打到10月30日,韩2师伤亡7000余人。这时摆在15军当面敌人的五个师,两个已被打垮了,于是美3师接替了韩9师防务,而美40师没有来,这样攻势的主动权就逐渐转移到了我们手中,我们就把压力还给了敌人。
最后大反击阶段,我们还是按照毛主席的军事思想“零敲牛皮糖”——我揍你一点,就把你这一点完全给揍下来。就拿597.9阵地说,它也有主次,也不是一下子就敲下来的。我先集中敲你这一点之后,如果其他的点在第一天解决不了,就放到第二天、第三天再敲,打就打狠。所以10月30日、31日、11月1日这三天我们基本上把上甘岭597.9阵地给完全恢复了。这就是有备无患——在我们比较有准备的情况下作战,阵地就会按我们的设想完全恢复,难怪《韩国战争史》承认:“当面之敌中共第15军防御意志坚定,因而‘三角高地’战斗始终没有进展,反而足以使敌人为打成漂亮仗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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