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9”号核潜艇(舷号“294”)属于苏联早期的“旅馆-1”型(“H-1”型)核潜艇,也是苏联第一艘弹道导弹核潜艇。1961 年该艇发生过一次重大的核事故,险些引发苏美两国的核大战,事故被隐瞒了30年后才逐渐被公之于世。
苏联“K-19”号核潜艇
“K-19”号核潜艇由红宝石设计局负责设计,1958 年10 月17 日在北德文斯克造船厂开工,1960 年11 月12 日服役,隶属北方舰队,1991年退役。该级核潜艇是苏联“高尔夫”级(“G”级)常规弹道导弹潜艇和“十一月”级(“N”级)攻击型核潜艇相结合的产物,共分为10 个耐压舱室,其中第4 舱装有3 座可水面发射“SS-N-4”型“萨克”核导弹的发射筒,第6 舱是核反应堆舱,装有2 座压水型核反应堆。
苏联“K-19”号潜艇1961年7月4日事故地点示意图(事故红点左面是丹麦格陵兰岛,左下是冰岛,右面是挪威)
“K-19”号核潜艇是苏联海军最倒霉运的一艘核潜艇。首先,该艇在1959 年4 月8 日下水时,用于寻求好运的香槟酒就没能准确地在核潜艇上抛碎,从此就“埋下了”不祥的种子。在系泊试验时,核反应堆一回路系统便发生了严重的超压事故,经济损失达1 000 多万卢布;1960 年服役后更是大小事故接连不断,被戏称为“广岛号”和“寡妇制造者”。比较典型的事故有:1961 年在潜航时为躲避美国的“鹦鹉螺”号核潜艇而撞到海底,同年又发生核反应堆舱密封失效事故和核反应堆重大失水事故(死亡22 人),1963 年发生核动力装置重大故障(死亡8 人),1969 年与美国“小鲨鱼”号核潜艇相撞后艏部受损,1972 年潜艇内爆炸失火严重受损(死亡21 人)……
本文只介绍“K-19”号核潜艇1961 年7 月发生的重大失水核事故。
一、事故经过及应急操作。
1961 年6 月18 日,在紧张的“冷战”时刻,苏联为了向美国展示强大的核力量,举行了代号为“北极圈”的军事演习,开展北极的冰下航行训练。“K-19”号核潜艇参加了演习,曾到达北纬82°。根据演习预案,全副武装的“K-19”号将扮演“敌人”的角色,在进入北极地区后上浮,用导弹对苏联沿岸实施核攻击。在上浮时,“K-19”号的外壳受了些小伤,但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按时返航。
7 月4 日凌晨,“K-19”号在水下200 米用满功率航行,行驶至挪威海域,在距离挪威伊马印岛上的美国海军基地约100 海里的地方,事故发生了。
凌晨4 时07 分,核反应堆操纵员报告:“艉部核反应堆一回路压力降低,启动了辅助循环水泵……”
——随后应急保护系统正确实施保护动作,核反应堆控制棒掉棒,自动关闭核反应堆。
——启动补水泵向一回路注水,但压力继续下降。核反应堆一回路密封失效!核反应堆冷却系统的功能迅速衰退!
——核化(“核安全防化”的简称)军官报告主机舱放射性异常升高。
——核潜艇核动力装置的密封遭到了破坏,发生核泄漏,一回路中大约20 兆帕的高压把放射性的水汽喷射出来,仪表显示一回路压力急剧下降,趋近于零。
——核反应堆一回路的两台主冷却剂泵相继破损卡死,稳压器中的水位也降低了。反应堆舱室温度骤升,舱室充满了高温水蒸气,压力迅速上升。初步判断核反应堆冷却剂系统管道破损,但艇上没有安全注射的系统或设备。在用尽一切可用的远距离应急手段之后,核反应堆的活性区域仍在急剧升温,核反应堆舱的放射性照射量已远远超过正常标准。
为了对内稳定人员情绪,对外掩盖军事行动,必须缩小事故知情范围,所以艇长一方面命令暂对无关艇员保密,一方面决定保持潜艇在原航向、原深度继续潜航。
事故在继续扩展:核反应堆舱里用于排放水和蒸汽的自动释放阀失灵,高达900℃的放射性水蒸气向其他舱室蔓延,核反应堆舱开始起火(可能是铺板油漆涂料在高温下自燃引起),核反应堆堆芯开始沸腾,核燃料开始熔化,并随时有可能发生蒸汽爆炸——到此时,艇长不得已命令拉响一级战斗警报。
事故中的苏联“k-19”号核潜艇
4 日6 时左右,潜艇在潜航数周后第一次紧急上浮至水面。这时,他们可以弃艇逃生,甚至可以寻求美军帮助,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自己开始了拯救核潜艇的生死战斗。
艇长尼古拉·扎杰耶夫中校面临着极其复杂的难题,当务之急是尽快使核反应堆冷却下来,但必须迅速弄清核反应堆故障的症结,采取进一步措施防止更大的灾难发生。他心里明白,“K-19”号核潜艇装有两个核反应堆,还搭载着3枚核导弹,总威力相当于美国1945年投在广岛原子弹的70倍!一旦核反应堆发生爆炸,核导弹破坏或引爆,生态灾难在所难免;而且大西洋的强劲季风,会把核释放产生的有害物质带到沿岸的西欧国家。
更可怕的是,当时正处于“冷战”最紧张的时期,事故当天又恰好是美国独立纪念日的敏感日子,美国和苏联的战舰都处于“一触即发”的战备状态,如果“K-19”号核潜艇在美国海军基地旁边发生爆炸,很有可能被美国当成苏联试图对美沿岸实施核攻击的军事挑衅。那么,北约将可能立即还击,而这很可能将导致苏美之间核大战的爆发,甚至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因为北约组织的宗旨是:缔约国实行“集体防御”,任何缔约国同他国发生战争时,其他成员国必须给予帮助,包括使用武力。
二、进入核反应堆舱抢修过程。
在所有远距离应急措施都不奏效的情况下,艇长立即和艇上的技术专家商议对策。一名老机械师科济列夫提出,只有将舷侧水箱里的淡水引入核反应堆进行强制冷却,才有可能缓解危急形势。艇长当即采纳了这一建议,决定由8 名年轻水兵组成几个精干的抢修小组接力工作,去完成冷却管的临时加装焊接任务。每个抢修小组5~10 分钟一换,冒死进入核反应堆舱,把管子接到水泵上并和水箱连通,以便将水注入反应堆内。为了灭火,艇长率先进入核反应堆舱,把从鱼雷发射器上割下来的一段管子接到储水罐上,并迅速向核反应堆喷射,扑灭了核反应堆周围的明火,避免了事态的发展,但是核泄漏已成为事实。
一名艇员进入堆舱手动打开了失效的疏水阀门,从而泄掉了堆舱内的压力,排除了蒸汽垫(即形成的压力蒸汽层),但他的皮肤和呼吸道被蒸汽烫伤,脚踝以下也被烫伤。
为了再制造出这样一套堆芯临时冷却系统,以主机大队长巴夫斯季耶夫中尉、自动化分队鲍里斯·科尔奇洛夫中尉为首的损管分队的水兵,明知核反应堆舱内的辐射早已超过了人体承受极限,还是在没有任何防辐射措施的情况下,只穿一件普通的雨衣,戴一副防毒面具,义无反顾地冲进核反应堆舱(由于防毒面具的有效使用期短、视镜结雾也不便施工,很多人进入堆舱后又摘掉了)。在作业地点,艇员们暴露在大约1 000 伦琴/时的剂量当量下工作(事后医生透露,他们受到的辐射伤害超过了致死剂量3 倍以上)。第一个进入核反应堆舱实施抢修的是年仅20 岁的鲍里斯·科尔奇洛夫中尉,5 分钟后当他出来时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接下来,一批一批置生死于不顾的志愿者进入“死亡舱室”。
凡是进入核反应堆舱的人都开始出现轻重不同的放射性反应,他们无法正常活动、言语不清,数小时后口吐白沫、面目肿胀、皮肤发红并出现血点,艇长都认不出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了。
经过2 个小时轮番奋战,通过临时冷却管路开始向核反应堆注水,临时冷却系统证明是有效的,避免了燃料元件温度持续上升和堆芯中可能的蒸汽爆炸,堆芯的温度下降到了安全水平,制止了事故的进一步发展,这都是那些直接参加抢修行动的水兵们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后来临时冷却管路也出现泄漏,副艇长和舱段班长等3 人进堆舱排除泄漏。
三、外部救援过程。(www.xing528.com)
核潜艇上浮后,由于主发报机的天线绝缘失效,无法与岸上取得联系,核潜艇无助地在海面慢慢行驶着,这时潜艇距离基地还有1 500 海里。艇长命令不值班的艇员和不直接参加抢救的艇员都转移到艏部甲板上去,并决定反航向行驶与其他在演习区域的舰艇靠近。唯一的希望是用小功率应急发报机与兄弟舰艇联系,发出求救信号:“反应堆发生事故,潜艇遭到辐射,急需救援。北纬66°,西经4°,K-19 号艇长。”幸运的是,他们联系上了两艘演习返航的W 级常规潜艇“C-159”号和“C-270”号,救援潜艇将事态向海军和北方舰队的指挥所上报,并要求前去救援,但未得到舰队指挥所的同意。
苏联“K-19”号核潜艇事故救援情景
4 日14 时,“C-270”号潜艇艇长冒着违抗军令的危险,“擅自”系靠在出事的核潜艇旁实施人道救援,这时已经离出事10 个小时了。
核潜艇艇长请求转运11 名重伤员,但“C-270”号潜艇出航时将跳板留在了基地码头,最后只得把核潜艇的艏水平舵张开,代替跳板,费了很大力气才从核潜艇上撤下了11 名重伤员。当将这些伤员安排在第一舱(鱼雷舱)中,舱内的剂量水平一下变得较高,只好将他们的衣服都脱下来扔到舷外,采取这个措施后,舱室内的照射量立即下降。
“C-270”潜艇曾试图拖曳事故潜艇,但由于涌浪很大,系缆绳又被拉断了,无法拖曳。两位艇长商量,由“C-270”号救援潜艇准备两枚战雷,如一旦出现美国军舰,先撤走核潜艇上的所有人员,再将“K-19”号核潜艇击沉。
苏联海军司令部获悉“K-19”号核潜艇出了事,指示北方舰队进行紧急救援,北方舰队在西里察湾海军基地组建了一支应急救援分队。
4 日23 时,核潜艇艇长再次通过救援潜艇向岸上报告了事故情况并请求全部撤离到救援潜艇上,但岸上始终保持沉默。
5 日凌晨3 时,“C-159”号和“C-276”号常规潜艇也到达救援地点,由于留在核潜艇上的人员仍然处在很危险的境地,舰队指挥所这才命令所有的艇员转移到3 艘潜艇上来,保持与“K-19”号核潜艇1 海里的距离,等待调用水面舰艇支援。核潜艇艇长在确认核潜艇处于安全浮态、核泄漏没有威胁海洋生态、核潜艇上所有机械设备都已经处于关闭状态后,便命令剩余的艇员都撤离到救援潜艇上去。根据条令的规定,扎杰耶夫艇长怀着复杂的心情最后一个离开自己的核潜艇。
所有的艇员都脱光了衣服,手持卡宾枪,沿着艏水平舵的舵板转移到救援的潜艇上。他们一无所有,唯一跟随他们转移的物品是:用大麻袋包的秘密文件、装在密封的弹药箱中的党员证、共青团员证和钱。共有99 名艇员被转移到“C-270”号潜艇上,扎杰耶夫艇长和其他人则转移到“C-159”号潜艇上。这时舰队指挥部又通知救援的2 艘潜艇全速返回基地,并派出救援舰半途接应。
返航途中暴风雨骤起,巨浪席卷而来。
7 日凌晨,即事故后的第3 天,救援的潜艇与3 艘救援船会合。由于风浪太大,潜艇无法与救援船靠近,勉强搭好跳板也只能换乘30 名相对最健康的艇员到救援船上。
9 日,天气好转,剩余的核潜艇人员转移到另外两艘救援船上,被送往基地后,再由直升机转送到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医院。
“K-19”号核潜艇停留在原地,几艘来看热闹的北约舰艇围绕在“K-19”号周围,北约的飞机也在“K-19”号上空盘旋。救援船接近“K-19”号后,辐射剂量测定员报告说,“K-19”号核潜艇上的辐射非常强。“全副武装”的人员带着防辐射装置进入“K-19”号核潜艇检查完毕,救援分队意识到,“K-19 号”核潜艇已无法自己回到基地——它的蓄电池已经没电了,艇上漆黑一片。尽管当时的天气十分恶劣,前来救援的舰艇还是将拖绳系到了“K-19”号的艏水平舵上,然后在北约飞机、军舰的“护送”下,将“K-19 号”拖回了科拉半岛某海军基地。
四、损失情况及原因。
人员伤亡:直接参加抢修行动的水兵长时间暴露在核辐射和温度极高的环境中,受辐射伤害和烫伤最严重的鲍里斯·科尔奇洛夫中尉等8人在10 天内相继去世,另有14 人在2 年内病故,其他人的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辐射损伤。艇长本人在最危险的时刻第一个冲进核反应堆舱灭火,弃艇时又最后一个离开事故现场,表现了大无畏的精神,起到了表率作用,事故后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半,更换了全部的骨髓和血液后才挽回了生命,直至1998 年溘然去世(当年艇上总共139 名官兵中,许多人没有活过50 岁,但45 年后尚有48 人幸存)。
设施损坏:一座核反应堆堆芯熔化报废。
污染情况:在临时冷却系统建立之前,反应堆中的核燃料就已经破损,且测量到了裂变产物。又由于艇员反复进入反应堆舱灭火和维修,反应堆舱的舱壁门不得不经常打开,堆舱及其他舱室都受到了严重污染,但释放到环境中的放射性物质较少。
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反应堆一回路压力安全系统的不锈钢管子因焊接质量问题而破裂;在核反应堆发生失水事故后,又没有应急冷却系统去冷却核反应堆堆芯的衰变热,造成事故不断恶化和扩展。
五、后事处理。
事故后,那些英勇献身的水兵们被认为带有强烈放射性,在夜间被装进铅制的棺木秘密埋葬在莫斯科郊外的库兹明公墓里,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只知道他们为国捐躯;受伤的人员被送到医院救治疗养,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因身体或其他原因全部离开了核潜艇岗位。
1962 年夏至1963 年12 月,苏联对“K-19”号核潜艇进行了彻底修理,并对其导弹系统做了改进,使之可以水下发射“SS-N-5”型“塞尔布”导弹;原来的反应堆舱被整个切除换新(连同前后隔壁);旧舱室由于污染严重,被填满了凝固的混合物,搁置几年衰变减弱后,于1965 年将反应堆舱连同里面的两个反应堆都被倾倒在新地岛沿岸斯捷波夫海湾东部和马托奇金海峡以南苏联核潜艇核反应堆埋葬场。
1990 年6 月1 日,在苏联解体和“K-19”号核潜艇退役前夕,被封存了近30 年的海上核事故真相才首次由《真理报》披露出来。而在此之前,“K-19 号”核潜艇的事故是绝对保密的。
1990 年7 月,“K-19”号核潜艇转入后备役,7 月12 日~14 日,潜艇基地热烈庆祝苏联第一艘导弹核潜艇服役30 周年,“K-19”号核潜艇的第一任艇员们从全国各地汇集到一起,老艇长尼古拉·扎杰耶夫与幸存者们互相拥抱、问候,悲泣缅怀逝去的战友。
1991 年,“K-19”号核潜艇从海军序列中除名。“K-19”号核潜艇的那次事故也得到政府的重新评价,经历了此次事故的每一位“K-19 号”上的官兵都得到了勋章,艇长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后来,这些老兵每人每月都能领到退休金以及100 美元的伤残补助金。此外,莫斯科郊外还有一个专供此次事故受害者疗养的疗养院,“K-19 号”的老兵还可在圣彼得堡的一家医院得到系统的治疗。
1998 年7 月4 日,在“K-19”号核潜艇事故37 周年的那一天,莫斯科某股份公司投资在库兹明公墓修建的一座纪念“K-19”号核潜艇的纪念碑群揭幕。
2002 年,美国好莱坞根据“K-19”号核潜艇事故拍摄的影片《K-19:“寡妇制造者”》上映,轰动一时。
苏联“K-19”号潜艇上的老艇员们回访核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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